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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江湖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载濂,终于开了口道:“算了,都是堂兄弟,别让别人看了笑话。”说完又打量了阿鲁特氏三姐妹一番。老二载漪却不满的道:“真就这么放过这俩小子?”

    载濂拽了拽自己的二弟,附耳小声说道:“此时在这上书房中,还能怎样,以后有的时机会找他们算账。”

    载漪终于点了点头,对着何明说道:“今儿看我大哥的面子放你们一马,以后小心点。”

    何明还未说话,云琪却一抹小鼻子,对着载濂三兄弟做了个鬼脸。载濂终究是这里面最大的孩子,也不与云琪一般见识,只是对着宝音笑着点了点头,宝音回了一礼便带着两个妹妹回了自己的座位。

    孩子们终究没有在私塾里大闹起来,两位先生等学生们的交流差不多便宣布下了课。而从此以后何明每天都要来上书房读书。

    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和李晓佳接上头。

    宫长天跟着田千军进了茶馆。清朝的茶馆可以说是集休闲娱乐为一体,除了喝茶还有各种曲艺节目在里面上演。同时茶馆中三教九流汇聚,又是隐藏一些不可告人的会面的好去处。

    田千军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做好,跑堂殷勤招呼着客人,台上正有说书先生在讲着三国。

    宫长天并不落座,只是扮作小厮站在田千军身后。

    刘先生虽未明说,但是宫长天心中清楚,这定是和什么人会面。

    果不其然,田千军前脚刚到,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便坐到了田千军身旁。

    田千军看也未看来人,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这位置有人了。”

    而那男子却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道:“小弟从南方过来,坐片刻就走。”

    这话似乎勾起了田千军的兴致,将茶水放下打量了一番来人,问道:“南方现今发匪可是猖獗,不知道阁下来北方做什么?”

    来人只是笑道:“发匪虽然猖獗,却不比北方的捻军,敢在京师周围活动。”

    田千军听了这话又笑道:“谁说只有捻军敢进京师?这不太平军的人也到了?”

    来人便笑着拱了拱手,压低声音用只有这一桌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小弟陈玉成见过田大哥。”陈玉成的大名,连宫长天都觉得如雷贯耳。幸好有面具遮挡,才看不出异样。而捻军众人,都是老江湖了,自然各个神情自若。

    田千军赶忙也抱拳道:“没想到天王竟然派英王前来,失敬失敬。”

    当时太平天国无论从势力还是名头上都要高于捻军。捻军在太平军面前自然不敢充大。

    陈玉成又连忙抱拳道:“天王知道田帅是当今之大英雄,这次会面本来想亲见田帅煮酒论英雄的,奈何会面之地在这清妖老巢。天王画像早已流传天下。只好派玉成过来。”

    实则两路大反贼会面着实不应该在京城的,但是两家虽然面上和气,但对彼此都还心存疑虑,要说在这敌人巢穴见面还是捻军刘先生的主意,毕竟清妖天子脚下,若两家相争只会让渔翁得利。

    田千军却仿佛没听懂陈玉成话里有话,只是说道:“不知此次,天王派人联络我等草莽有何要事?”

    他这样说,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就是说“是你们找的我们,主动权自然在我们这边。”

    陈玉成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陈玉成终究是有些气概,不再纠结这些问题,转而坦言道:“不瞒田帅,现今天国局势艰难,正是有事相求。”

    田千军知道正事来了,亦正色道:“英王请讲。”

    陈玉成喝了口茶道:“现今清妖有湘军、淮军及各地团练、绿营、驻防八旗围攻我天国。而西洋等国与清妖议和后,又有联军正式军官名曰戈登的统帅洋枪队从旁助阵。不瞒田帅说,举步维艰啊。”

    陈玉成这边说着,田千军心念急转,心道:“听他这口气似要让我出兵帮忙啊?”于是借机说道:“是啊,如今洋人退了,清妖对北方的围剿也更厉害了。谁都不好过啊。”

    陈玉成知道他有意推脱,于是赶忙道:“田帅所言甚是,当此时节,我等义士更应团结一心,共同进退才是。”

    而刘先生却岔开话题说道:“清妖也真是无耻,我听闻,戈登正是火烧圆明园的指挥者。现在却成了清妖的助力。”

    陈玉成额首称是,又将话题拉回原来道:“其实也无须元帅出兵助我天国,只是我想,如果清妖屡屡取胜,我天国军队可以拼死北上,以己之力拼死给以清妖沉痛一击。捻军若是配合北伐,主动出击,或有巨大斩获。”

    田千军听了这话,心中大喜。若是太平天国北上与清妖决战,那清妖必然遭受巨大的损失。于是转头看向军师刘先生,见刘先生点头,便应允了下来。

    事情谈的差不多,陈玉成又坐了片刻,便起身扔下几枚大钱出了茶馆。

    田千军阻拦未及,不满的道:“这陈玉成当真是看不起咱们,这几个茶钱老子还付不起吗?”又转头对宫长天道:“你拿着这钱还给他。”

    宫长天便拿了大钱追了出去。

    其实陈玉成却并非田千军所想一般。两人会面原本是假扮茶馆拼桌喝茶。既然是拼桌喝茶自然没有掏钱请客的道理,陈玉成所付茶资实则是掩人耳目。田千军命人送还茶钱的行为却是露了行迹,幸好此时粘杆处还在建设,若是粘杆处全盛时期,只怕此等小事却会让特务们闻风而动。

    宫长天追上陈玉成,还了茶钱,陈玉成只是叹了口气,不由有些觉得田千军这人虽然是一方枭雄却气量不大难成大器。

    而宫长天这边,看着陈玉成收下大钱,心中恍惚间若有所感的说道:“若是事败,可将队伍打散,从暗中攻击敌人,敌进我退,敌退我打。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再图后业。”

    这话可是游击战的精髓,陈玉成是在战斗中长大的将领,虽然年轻,兵法之道却是精通。听了宫长天的话,心中一动竟觉得受益匪浅,于是不由问道:“这话是赛诸葛刘先生说的?”

    宫长天看着陈玉成惊异的眼神便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断没有让别人替自己背黑锅的道理,于是答道:“晚辈的一些疯言疯语。”

    陈玉成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厮模样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宫长天。”

    陈玉成走后田千军却并不急着走,便听起了台上讲的三国。

    刘先生却对三国没什么兴趣,于是找田千军搭话道:“主公,可知咱们为何要答应陈玉成?”

    “这事对咱们有利无害,自然答应。”田千军随意的答道。

    刘先生笑了笑道:“也不尽然。”

    “怎么讲?”田千军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

    “如果他们的人真的打到了北方,咱们的地盘怎么办?”

    “如此说来,那咱们如何是好?”田千军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吃亏,于是急切的问道。

    刘先生看到田千军急切的样子,便做出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道:“主公先答应他们便是,至于到时候嘛……”说完便笑了起来。田千军自然会意,到时候出不出兵可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等宫长天回来,正好一段书说完,田千军便排出几枚大钱准备带着众人一同离开。却见一个中年汉子自台下一跃而上,到了台上。这汉子一副农民打扮,看上去毫不起眼,台下茶客不由一阵嘈杂。而田千军却眼前一亮,又坐回了位子。

    “主公?”刘先生开口要问。田千军却一摆手,道:“看这人的身形,便知他武功不弱。咱们瞧瞧。”

    刘先生知道主公是练武之人,对这习武之人兴趣十足,于是只好跟着坐了回去。

    那汉子到了台上,抱了抱拳道:“在下叫郭见深,来京城有四天了,一直想挑战一个人,但那人一直没有应战。”

    他话音一落,下边便有人起哄道:“你要挑战谁啊?”

    “不敢应战?”

    “这么没种?”

    郭见深见众人的情绪被挑动起来,又一挥手,指着台下一处道:“就是他杨显禅。”

    他话一出,所有的起哄声便哑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所指之处。那里正端坐着一个面色平静的老者,也不理会众人目光,正安详的喝着自己的茶。

    市井之中哪有不知道这杨显禅大名的人。杨显禅原是直隶人,早年间学成太极拳,到京师后打遍所有武师护院而不遇敌手,人称“杨无敌”,可算是当世一代宗师。

    “凭你也想挑战‘杨无敌’?”原本台下的支持声又变成了一片骂声。但是郭见深却并不恼怒,只是眼神定定的看着杨显禅。

    杨显禅与郭见深就这样谁也不说话的僵持了半晌,等着看热闹的人虽然有些着急,但是杨显禅在京城终究算是有些能量的,也没有人敢太刻意的去鼓动两人一战。这时却见一个髯须汉子从茶馆外走来,洪亮的声音笑道:“听说这里有热闹看?”

    那汉子虽然穿着一般,但有相熟的客人都过去打千问吉祥,茶馆的掌柜也赶紧跑出来,打千道:“五爷吉祥,五爷您上座。”

    被叫做五爷的汉子却摆了摆手,大声的说道:“你们谁也甭跟我客气。爷们手里没权没钱,啥事也办不成啊。”

    掌柜的赶紧答言道:“您瞧您说的,这人们都是佩服您老人家的人品。”

    田千军见来人气度不凡,不由的问身旁的刘先生道:“这是谁?”

    刘先生扫视周围一圈,压低了声音答道:“没猜错的话是咸丰的五弟惇亲王奕誴。”

    田千军点了点头。却见奕誴走到杨显禅跟前抱拳道:“杨师傅也在?”

    杨显禅赶忙起身抱拳道:“惇王爷有礼了。”

    杨显禅身后又有一年轻人打了千道:“下官杨贺庭参见王爷。”

    奕誴上前一扶道:“在外面就不要多礼了。近来听说你家门遭了洋人荼毒,节哀。”

    杨贺庭脸色一黯,道:“劳王爷关心了。”

    奕誴点了点头,又道:“听说宫友道家里也是如此,你替我问候一声。”

    杨贺庭连忙称是。而田千军心中不由一惊。宫友道还活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故意骗了宫长天,说宫友道已然身死,目的自然是留宫长天在身边,关键时刻好以此让宫友道为己所用。现在他们提到宫友道还活着,他不自觉的就看向宫长天。而宫长天此时正站在一旁,顽童一般的踢着脚下的花生皮,好似没听到他们的谈话。田千军不由和刘先生相视一笑松了口气。

    奕誴和杨显禅等人见了礼,便又将目光投向台上站着的郭见深,问道:“你就是要挑战杨师傅的郭见深?”

    郭见深不卑不亢的抱拳道:“正是在下。”

    奕誴笑道:“我听说你是形意拳中早就有了名号的人物,号称‘半步崩拳打天下’。可是真的?”

    郭见深却并不谦虚,答道:“半步崩拳说的是我的绝招,但是还没和杨无敌打就不能算是打遍天下。”

    “倒是个实在人。”奕誴叹了一句,便又转头对着杨显禅说道,“他也算个人物,不妨一战。”他这样一说,算是肯定了郭见深的武功,如此一来,即便是杨显禅不敌对方也不会显得太过掉价。况且杨显禅比郭见深大二十几岁,若有不敌也不过是拳怕少壮。

    奕誴都发了话,便没有不应战的道理了。杨贺庭抢前一步,抱拳对着杨显禅道:“师父,徒儿就会会他。”杨贺庭实际是杨显禅的族侄,但又是杨显禅的关门弟子,故而在人前都是以师徒相称。

    其实到了杨显禅这种武术境界,武功高低已不用比武便能看个大概。杨显禅观郭见深身形,便知他已然到了自己壮年时的水准。他这一级别的高手之间过招,胜负全在一念间。若想取胜,五分靠的是技艺,三分靠经验谋略,还要有二分的运气。武功到了这种境界早就以技击为末了,像郭见深如此争强好胜的只是少数。杨显禅不愿与他比试,一是,此时的杨显禅早已淡薄输赢。二是,却是无益于武功大道。但是见自己小徒弟眼神中兴奋的光芒,便点了点头。对杨贺庭这种水平的武者,与高手过招还是大有益处的。

    杨贺庭见师父应允,便跳到台上,抱拳为礼道:“太极杨贺庭。”

    郭见深有的打就高兴,亦是抱拳一礼:“形意郭见深”话音一落,一拳就打向杨贺庭。杨贺庭双手画圆顺式反击,两人便战在了一起。

    两人过了数招,杨贺庭太极柔中带刚,而形意却是刚中带柔。两家拳法本是三大内家拳之二,两人又都是个中翘楚。打斗自然是精彩之极。但很快,杨贺庭便显得招架不住,郭见深抓住机会,双臂一锁,竟将杨贺庭从台上给扔了下来。

    如此,虽然杨贺庭到台下站稳了脚步,但是胜负已分。

    杨贺庭想上台再战,却被杨显禅伸手拦了一下。杨显禅知道徒弟虽然当时只想着战斗,但是事后必然会有所思、有所受益。于是道:“你已打完了,接下来就认真看,认真想。”说着便缓步走到了台上。

    两人也不多说,互相一抱拳。郭见深便身形一动,跻身向前,到了杨显禅近前。跨出半步,一招崩拳势若惊雷直冲杨显禅膻中穴。这一拳正是郭见深的绝招半步崩拳,此拳来势汹汹,又打向胸口致命的穴道,连旁边观战的人都看得脸色大变。而杨显禅却面色不惊,轻轻一动避过了膻中要穴,硬生生的以右胸接了这致命一拳,同时身体一晃,左拳顺式打出,正中郭见深打拳的右臂下的肋骨。郭见深受此一击竟然飞出数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一招借力打力。”田千军不由大声叫好。田千军话音刚落,杨显禅双手一挥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姿势,噗的一声竟吐出一口血来。

    刚才一击,郭见深一拳击中杨显禅,杨显禅以身体架构引导郭见深一拳的力量打还回去,便是借力打力。借力打力之时并不怕对方力大,要点是看对方发力的快慢。力量的爆发性越大则杀伤力越大,同时也最不好捕捉力点、引导方向。普通武者一击,以杨显禅的功力几乎能返还九成以上的力量回去,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力在运动中是有消耗的,所以绝对不可能百分之百的返回去。而一般的高手,杨显禅也能返还八成左右的力量。但刚刚郭见深的一击,杨显禅却只返回去五成的力量。而剩下的五成力量自然是结结实实的打进了杨显禅的身体。就是这剩下的五成的力量还是让杨显禅受了内伤,不过幸好杨显禅深谙内功之道,导引气血将伤血吐出了体外,算是没有大碍。

    而郭见深那边,除了返还回来的力道还要加上杨显禅打出的力量,受到的攻击力比他打出的哪一拳还要大。他被打飞后,在地上躺了片刻,才踉跄的爬了起来,举了举左手,算是行了抱拳之礼,从行动上看怕是刚刚被击中的整个右半侧身子已然是动不了了。

    两人又相视半晌,不由同时大笑了起来,笑了片刻,郭见深总算是调整好了气息,开口说道:“杨无敌果然无敌,刚刚被你打中之时,若不是我全力跳开卸力怕是已经命丧于此了。”听了这话,众人才知原来刚才这家伙飞出那么远是因为他卸力。要知道高手打人,发力极快,一般不会将人打出多远,人被打后不动,才说明力量全部打入了身体没被卸掉。

    杨显禅只是笑了笑问道:“你伤势如何?”

    郭见深低头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答道:“肋骨大概是裂了,还好没断。今日胜负未分,待我休养几日,咱们再来一场?”

    杨显禅不由摇头道:“你我再来一战,只怕最后同归于尽。就算打和吧。”

    “不行,不行。”郭见深却连连摇头道,“我郭见深在练武一事上最不怕死。你是无敌,我是打天下。总要有个结果才成。”

    杨显禅却叹了口气,故意道:“你我同归于尽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惜你却不能与他交手了。”

    郭见深听了还能与人交手,不由兴奋的问道:“他是谁?”

    杨显禅道:“我随称杨无敌,你可知我并非无敌。当年便有一战……”

    郭见深还未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你是说你和童海川那一战?”

    “正是,当年我与童海川闭门切磋,点到为止,打了三天未分胜负。也算打和。”杨显禅抚须说道。

    台下观众却都在心中大呼赚到了,当年杨显禅与童海川一战的结果可是当时一大谜团。二人是闭门切磋,结果自不外传,所以所有人的好奇心也都悬了几十年。今天当事人竟然亲口说出了结果又看了一场精彩的对决,绝对是赚到了。

    郭见深心中一阵兴奋,他是好战之人,许久未逢敌手,今日与杨显禅交手可以说是痛快至极,原本是打算缠着杨显禅不放,没想到当世竟还有人有这样的功夫,自然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识见识。于是问道:“童海川现在可是在他家乡直隶省文安县?”

    得了杨显禅肯定的回答,郭见深哪还能等?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田千军也赶忙给刘先生使了个眼色,便也追了出去。刘先生向来以赛诸葛自居。田千军也自比刘玄德,见到此等人才自然要拉拢一番。

    这边杨显禅看着这个好战分子的背影,不由心中暗叹一口气:“海川兄,小弟也是没有办法,被这好战的狗皮膏药粘上可是头疼的很。想来你一向机智,定然有办法对付他。”

    直隶文安县,正在院子里看徒弟打拳的童海川不由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不由嘀咕道:“不知道哪位老朋友又念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