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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杀阵

    捻乱使得山东地界赤地千里,入冬后的一场大雪,让山东北部边的白茫茫的一片,阻断了流民向登州镇逃亡的路途,不知又有多少饥寒交迫的流民熬不过这场冬雪。

    一队武人打扮的人护着一辆马车,穿行在堆积了厚厚积雪的道路上,这些人虽然都是常服打扮,但脚下穿的确实官靴,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队人与官府定然有着关系。

    武人们在雪地里行走的很慢,看方向是在向登州镇前进。如今形势下,敢如此明目张胆行走在山东荒野中的官府人不多,或者说除了登州镇的官兵外,几乎没有什么官家人敢如此小规模的出城走动。

    武人们腰上都挂着武器,手也都按在武器上,警惕的看着四周白茫茫的景色,像是随时准备着战斗。很快一阵响动触发了武人们的神经,他们瞬间拔出了武器,对着响动处查看。等发现只是路旁树上大块积雪掉落,众人才算松了口气。他们神经高度紧张到草木皆兵,如敏感的小兽行走在危险重重的森林中。事实上,他们也确是在被人围捕。

    这些人都是镖局和衙门的好手,有人出重金请他们保护着去往登州镇。雇主有钱有势,所以他们铤而走险。

    为首的武人也是有经验的保镖,看到大家神经过于紧张,便开口缓解气氛说道:“听说登州有温泉,普通百姓是享受不到,这次咱们这位老板有些权势,到时候叫他安排咱们去泡温泉。”在如此寒冷的时候说温泉,倒是有些望梅止渴的作用。其他武人便要开口应和,而一直羽箭却插到了为首之人的脖子上。鲜血喷射在洁白的雪地上。路旁白茫茫一片中有伏兵掀开白布伪装,更多的弩箭射了过来。

    “有埋伏。”

    “结阵。”

    “往这边撤。”

    “杀。”

    “交出苏毅恒,饶你们不死。”

    “捻军办事,缴械不杀。”

    ……

    喊杀的声音很快就减弱、消亡。雪地上布满了凌乱的脚印及鲜红的血迹,血液冒出的热气逐渐消失。有备而来的杀手们将逃出不远的马车团团为主。

    一身白衣的梁思娅走到了车前,她手下的杀手赶忙将被射杀在马车上的车夫尸体拽了下来。

    “世兄,出来受死吧。”梁思娅轻启朱唇。车内却没有回应。

    梁思娅眉头一皱,挥挥手。她手下赶忙拉开车帘。马车内空无一人。

    “教主,车里没人。”查看车内情况的手下回报。

    原本以为大仇即将得报的梁思娅,心情跌落。失望的表情爬上了她俊秀的脸庞。但她还是镇定的说道:“不出所料,此贼狡猾卑鄙,这个队伍是他布下的幌子。”

    纵然如此,梁思娅却并不恼怒。以苏毅恒的手段,布下诱饵却并不能围绕诱饵布置陷阱对自己进行反杀,这说明苏毅恒此时的实力已经没有能力反杀自己。

    苏毅恒绝大多数的实力来源于借势。借着他祖父的名号调动力量的办法,看来在现在自身难保的山东并不能调动起多少力量。

    梁思娅想到这里便笑了笑,对着手下说道:“走,咱们也去登州镇。”

    登州镇与山东其他地方比起来,虽然好一些,但也只是让人勉强温饱。山东流民涌向登州镇,虽然大多数被登州镇安排去了东北,但总有胆小的留在登州,人口也是急剧膨胀。所以尽管有东北支援来的粮食和物资,但只是将每月冻饿而死的人数较少到个位数。当然在大清,尤其是现在的山东来说,这算是好地方了。

    登州镇总兵宫友道现在权柄日重,他初来登州镇就对登州总兵下辖的陆营与水师进行了调整,但主要是针对手下人事进行的,简单的说就是将手下各营的统领替换成自己的人。这也是一般总兵的惯常做法,所以本质上登州镇绿营还是旧式清军。但宫友道发饷充足,又在山东官员之中地位特殊,算是上下都颇为满意的官员,所以对登州镇的掌控还是十分到位的。

    好在梁思娅也是自幼见惯了官场之事,所以在见到宫友道的时候并没有被他威严的气度所震慑,而是轻笑道:“久违了,宫大人。”

    宫友道招呼下人给梁思娅看座,然后认真的打量了梁思娅才说道:“公孙教主别来无恙。”

    梁思娅笑了笑,才说道:“这一世我姓梁。”

    赛诸葛刘先生既然认为公孙云已经死了,这八卦教自然就按照惯例送给了自己的徒弟。梁思娅以公孙云转世的身份执掌八卦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用手里掌握的八卦教势力对苏毅恒发起了追杀。

    宫友道对教主转世的说法一直是不太确信的,目前自己一方的势力与捻军算是合作关系,此种合作关系全是靠八卦教居中沟通,所以宫友道也没有想过验证梁思娅身份的真假。

    “那梁教主此次亲临是有何指教。”宫友道身为八卦教前卦主是知道八卦教实力的,自然对梁思娅抱持着尊敬的态度。

    “我来是要找一个叫做苏毅恒的人,然后杀了他。”梁思娅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恨意。

    宫友道没有打听里面故事的打算,只是说道:“这人我倒是知道,前日还找过我,想要联合登州镇的兵力缴捻。”

    “你怎么答复的他?”梁思娅赶忙问道。

    “我还拖着他,他现在在驿馆等我消息。”宫友道自然不会真的替苏毅恒剿捻。

    “你为何不拒绝他,或者直接除掉他?”梁思娅听了苏毅恒的行踪就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但又停住身形问了一句。

    宫友道想了想道:“他说给我的方案可行,我甚至没有理由拒绝他,他是个人才。”

    梁思瑶点点头出了宫友道书房,宫友道并未起身相送,而是摊开笔墨开始给载恒写密信:“八卦教有新任教主出世,在向一个叫苏毅恒的人寻仇……”宫友道写着写着又停下笔,出神的想了一会儿又写道:“新任梁教主虽然自称公孙云转世,但我观她神态做派及城府,皆不如公孙云,转世一说未必可信……”

    苏毅恒已经在登州徘徊了数日,在他第一次向宫友道提出方案并得到模棱两可的回复后,他就知道,联合宫友道剿灭捻军的计划是不可行的。宫友道应该是不愿意剿灭捻军。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呢?苏毅恒决定留在登州一探究竟。

    真相其实也很容易被发现。宫友道是八卦教出身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八卦教支持捻军的事情也没人会觉得奇怪。于是苏毅恒也明白了宫友道在看到自己具有可行性的剿捻方案时不能直接拒绝的苦衷。

    一旦推想出宫友道对捻军保持的态度,再结合登州镇绿营与捻军交战的一些情况,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便产生在苏毅恒的脑子里。

    本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尽快离开登州是苏毅恒的最佳选择。但登州的见闻却让苏毅恒决定再冒险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登州镇将山东移民通过海路送到辽东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在登州地界上,谁谁谁去了辽东然后怎样发了财的传闻并非什么新闻。但相对外界来说,因为大清消息传递的缓慢,辽东的事情并不广为人知。苏毅恒便对辽东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以苏毅恒的智慧,在登州想要对辽东的事情了解个大概还是十分轻松的。找些人打听出来情报,交叉对比一下,有些事情便能去伪存真。

    辽东大概是在进行着现今中枢讨论十分激烈的洋务,只是中枢还在争论,辽东这边已经悄咪咪的开始了。能够协调宫友道和辽东势力如此亲密无间的配合,这背后的势力看来并不简单。这样强力的人物极有可能是现在中枢风头正盛的恭亲王,但是现今的盛京将军又是肃顺,辽东毕竟是肃顺地盘,苏毅恒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两个人会斗出来一个惺惺相惜。

    苏毅恒一边想着这事情,一边迈步走入现在自己租住的小院。在察觉宫友道异常后,苏毅恒本人便不再回驿馆居住,消息流通的客栈也不是好的选择,苏毅恒自然改换了身份租住了一处寻常的小院。现今的登州外来人口很多,租住房屋也是十分普遍的事情,苏毅恒以经商为名一租就是一年,谁能想到付了一年房租的人只是短住几天?

    踏入小院的苏毅恒被身前的保镖挡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听到破空的声音,身前的保镖应声而倒,苏毅恒一把扶住保镖沉重的身躯,不退反进,以保镖的身躯为肉盾。挤进了小院的门房。他身后小厮保镖听到前边的声响便判断有弩箭袭击想要转身后撤,既然有埋伏,敌人自然封死了后路,一阵弩箭保镖便尽数倒地,反倒是冲入门房的苏毅恒竟是毫发无伤。

    围攻之人倒是不担心苏毅恒逃走,毕竟门房中也埋伏了人,随后一声枪响从门房中传了出来。

    刺杀苏毅恒的人知道自己人并没有带洋枪,于是急匆匆的围了上去,然后枪又响了几声,有弹丸从门房射了出来。

    “子弹打的这么密,点子有转轮枪。”

    “有枪响,巡街的绿营怕是要过来。”

    “别急,他们不会来的太快。打点好了。”

    刺客们互相传讯了几句,却听门房里传出苏毅恒的声音:“捻军先锋张大圣最近可好?”

    刺客们听他问话却并不答应,于是苏毅恒又说道:“捻军的弟兄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们虽然干的是脑袋挂腰带上的买卖,但也不必凡事拼了性命,你们看,我手上有和你们张大圣一样的神器转轮枪,你们手里那弩箭哪是对手?既然想杀我,大概也是顶着斩妖除魔的名号来的,何不让张猴子亲自来?他齐天大圣不正是斩妖除魔的好手,你们又何必为了别人拼命?而且出来混的都有个名头,你们今天要真是伤了我,必然名扬天下,那自然是好事,可是你们想过没?你们造反也好,从贼也罢,朝廷不至于一个个的清算你们的家人,因为那是公事。大家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多好。但是你们今天伤了我,那就是私仇,你们中间是有光棍一条的好汉,但是有个三亲两好的也不少吧?有没有河南过来的?那可是我地盘。”

    苏毅恒滔滔不绝的说着,梁思娅却再也坐不住了,一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是再让他说下去,没准军心就不稳了。梁思娅带出来的都是八卦教精锐,自然都是舍身为教的,没有怕死之人。但是自己不怕死不怕祸及家人是一回事,相不相信身边战友不怕祸及家人又是另一回事。梁思娅听苏毅恒说话便知,这又是他挑拨离间的明谋。于是只好站出来稳定军心。

    “苏毅恒,你多智近妖,没想到也会落得靠言语搬弄是非的境地。看看你自己,和那村里讨人嫌的妇人还有什么区别?”梁思娅开口搓了素以和锐气。

    却又听门房内苏毅恒惊讶的说道:“梁小姐,你怎么?”随后又是一声叹息,竟像是为她惋惜又像是悔恨自己当初作为。

    梁思娅自然给他懊恼的时间,大仇得报前看到敌人狼狈的样子自然也是快意恩仇的一部分。梁思娅细细品味着报仇的快感,门房内的苏毅恒也仿佛沉浸在了悔恨与思索中。等了片刻,屋内还是没有动静,梁思娅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冲进去。”

    忠实的手下几乎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却没有枪声响起,梁思娅只觉得原本大仇将要得报得心绪仿佛从九霄天外跌落谷底。

    “教主,屋里有地道。不过地道入口处也有血迹,他应该是受了伤,估计跑不了多远。”

    “这人狡猾得很,血迹未必就是他的,兵分两路,远近各一支队伍进行搜索。”梁思娅咬着牙吩咐道。

    苏毅恒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屋内埋伏的刺客的弩箭射中了他扶着被当作挡箭牌的保镖尸体的手。好在只是再左手大拇指上方擦过,没有伤筋动骨,但左手大拇指是动不了了。

    他租住此处宅院时就考虑过无数退路,但有伤在身的他只能选择不露破绽的走最近的一条,去港口。

    刺客的话结合他之前的推断,整个登州的官府已经不可信了,官府和捻军的双重追杀下,要想逃处登州几乎不可能,好在他有一条出人意料的退路——去辽东。任谁也想不到,他这样的公子哥会挤在难民船上去辽东。

    前往辽东的难民船在这个季节趟数是最少的,但几乎没有什么身份审查,不管你是难民还是逃犯,基本上上船就走。所以苏毅恒在看着船缓缓启航后,咧嘴笑了笑,不知是自嘲自己竟落得这般地步还是嘲笑梁思娅的蠢笨。

    随后他便觉得一阵疲累,仿佛身体被掏空。走到船舱里睡起了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