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庄生晓梦
丙字十六号房。
距离茅厕几步之遥，整个房中都散发着淡淡的陈年粪味。这就是传说中的“臭号”。
陈若澄就坐在这间考房里，学着“邻居”传授的经验，用了两坨纸塞住了鼻孔。就斜靠在墙上等发卷。
天色微曜的时候，他和姜子妍就已经在考院门口排队等候了。像他们这样驻留本地的考生尚且如此，那些中秋回过一趟老家的考生更是星夜兼程，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马文才应该就是后者中的一员。这些人在门口小声抱怨这考试日程的安排，为何不能设到十七日。
朝廷嘛，当然是图自己方便，哪里需要考虑考生们有什么意见呢？再说了，不满意可以不考啊。别看这些人抱怨得凶，其实反而是考试意志最坚定的。最有怨言的，早放弃了。
考场是在文庙一旁的贡院之内。入口则是放在文庙。所有考生都按惯例先走了一遍祭孔的流程，才又被引入贡院。
孔子像看起来有些岁月了，与门口的古松倒是交相辉映。此时的孔子还只拥有儒家圣人的头衔。后来大家挂在嘴边的文宣王还没有诞生。
文宣王是唐玄宗册封的。现今还不是他做主的舞台。昨天刚吃完胡饼的陈若澄毫无恭敬地想着，这册封孔子为王的心思不会是给胡饼改名月饼时想到的吧？
这文圣是被册封的，武圣也是被册封的。关羽现在也还没有关圣帝君的头衔。帝君就是一方大神。所以是人在封神？若这方世界没有什么神道仙佛，这本来就是常情。只是现在这么一想，就怪异得很。
文史双废的陈若澄知道两位宣王。一位便是这孔仲尼，另一位则是司马仲达。两个老二，两个宣王。孔仲尼的子孙为祸天下，开门揖盗，引异族乱华夏。司马仲达的子孙为祸天下，开门揖盗，引异族乱华夏。这么一想，唐玄宗真是个人才。
额，这个人才晚年还是开门揖盗，引异族乱华夏。
若是有人知道陈若澄在孔圣面前就这么想的话，一定会将他杖笞五十。若是有某个狐妖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妙目流转，然后往自己脸上贴金——果然是我祖授派的开山大弟子。
陈若澄除了需要忍受臭气，倒是和往常无异。完全没有考试将至的紧张，更没有像隔壁一样进入了默背状态。平生第一次，他有了这么破罐子破摔的学渣心态，倒是意外觉得爽得很。平生，平的是前世和今生。
还好现在还不同于明朝，考前搜身还不严，否则祝英台根本混不进来。
此时一声锣响，便开始放题了。
考题三道。第一题算是默写。默写题居然会有学生丢分，这在陈若澄读书的时候完全不能相信。默写丢分的人只怕基本与大学无缘。可在这个时代，能全中者已然是读书人种子了。
当然别看陈若澄对别人满是吐槽，他也没会几个。这就是陈家读书人的希望，从五岁奇遇以后就开始发奋读书的有志青年？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好么？这种水平，要是给他们什么马原邓论这不得疯啊。
第二题是诗，五言、七言律诗各一。这道题陈若澄稳得很，不就是抄吗？
第三题是策论两篇。完全不会。原主也几乎不会。陈家族学除了教背书，还真没点像样的东西。
陈若澄浏览完一遍题目，什么也没干，就准备睡觉了。合上眼就听到一声嗤笑。
巡考的兵丁看到这一幕真是鄙视之极，他也是见多了考场上什么都不会的考生，甚至连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也不是没有。独独这位更是大神，连名字都懒得写，就直接找周公去了。佩服佩服。
巡考哪知道，陈若澄要找的可不是周公，而是陈公。他在古代半文盲一个，不值一哂。另一个自己却是文华璀璨，叫一声陈公也不算过分吧。
进入梦中，他在独属于自己的梦境里有些傻眼。超市的人很多。门口的摇摇椅还在教着爸爸的爸爸叫爷爷。行道树下遛狗的大妈正在花式摆弄健身设施，开发出正常人根本想不到的练习方式。
一切都栩栩如生。
只是，他需要的代考在哪里？话说上次他的代考是怎么在这一天灵魂附体的？他还以为两个人心有灵犀可能是传说，自己和自己心心相印总不会错吧。自己这考试呢，你没点逼数吗？这不出来，等着挂科是吧？
踌躇一阵，又想着是不是另一个自己已经在操控肉身答题了，只是这个自己困于梦境，感知不到而已。这么想，总算放心了一些。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这个考试对陈若澄没有本质的益处。他也一再告知他自己，考不好就考不好呗，但真当他坐到考场上，又巴望着还是能通过的。甚至更近一步，考个进士什么的，岂不美哉。哪怕是让三婶娘诧异一回，让三伯高兴一回，也是好的。
这不，更奇怪了。明明他会陈家又没有感情。原主的感情就很淡，他一个穿越者，陈家和他有半开元通宝关系啊。
在梦境闲逛了一阵，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强行从梦里醒了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答卷，他有些遗憾也有些迷茫。看来这是真不行啊。
门口路过的巡考士兵再次嗤笑出来。
这不是傻子吗？睡一觉就指望自己会答题了。这种人是怎么获得考试资格的。一定是走了什么大人物的关系。听说二十年前也是如此，那梁王可是什么钱都敢吃，荤素不忌。要是给的足够多，通过秋闱，参加来年春闱都说不一定。
陈若澄再次入梦，这次他尝试进入了第二层梦境。在第二层梦境里练了一天剑术以后，才回到现实世界。
白板试卷如故。
还好这次没撞上士兵的巡逻，总算没这么丢人。踌躇了一阵，好像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尝试进入第三层梦境。
这种想法有点自欺欺人。因为他第一次请来代考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入梦之法，更别说进入多层梦境。事实上刚才进入第二层就已经有点强行挽救的地步了。现在更是一丝侥幸。
然后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嗤笑可能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陈若澄有些恼火地看向士兵，忍他很久了。一点都不专业，不该是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吗？这就忍不住了？
三层梦境，陈若澄进入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居然可以不借助师尊就可以进入三层梦境。只是进入以后，他发现自己恐怕也是刚刚跨过这个门槛，梦境很动荡，随时都可能崩塌的样子。
他练了一阵飞龙探云手，感觉自己已经学得其中精要，没有必要再练了。有机会能实操一下才是真的。只是偷东西这事现实也没机会用。要不试试偷师尊的瓜子？
偷师尊肯定不行！
没孝义无关。姜子妍的东西不是收纳在身上，而是从虚空中取出的，这是什么空间一类的法术吧。他可以偷姜子妍身上的东西，可是没法去到姜子妍的藏宝空间偷啊。除非他能使其具现出来。显然不是现阶段的他可能掌握的。
又练了一阵望书归，同样是因为没有实操，不知道真实效果如何。不过想来掌握到这种程度，再练意义不大，不若先全力增长修为才是真。
等到再次回到现实。他只瞟了一眼一个字都没有的试卷，就立刻望向门外。果然，巡逻士兵的头就出现在那里，然后自然是嗤笑咯，不然呢？
而他居然已经无力生气。
他现在倒是过了心浮气躁的心境，开始思索应对之法。沉吟一阵，手指毫无意识在桌上写着望书归字诀的他，忽然心湖微澜。
进入三层梦境的方法是出自于道济。这心法倒是方便他入梦，但似乎没有他第一天修行如梦令那种与梦境同化的意境。现在的梦，梦只是媒介。而如梦令下，则有些庄生晓梦的意味。所以应该是这心法不对，所以他沟通不了代考。
有了这一层心思，他重新盘坐，五心朝天，默念如梦令心法，沉入梦中。
他便在这玄色混沌之中睁开了眼，又觉得自己似乎羽化飞升，轻飘飘地升腾而已，俯瞰着在黑暗里团坐的自己。他双目金芒绽放，扫过混沌中难以化去的玄黑。
当他的目光扫视到某处之时，对面也有两道金芒迎过来。很快，四道金芒融合成了两道。
考场上，陈若澄睁眼，磨墨。既不管姓名，也不理其他，直达七律。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听到考房里又传来动静的士兵又准备出来看傻子，却见傻子正笔落烟霞，龙吟凤章。
傻子微微侧面，睥睨过他一眼，淡淡微笑，眼中两点金芒。
距离茅厕几步之遥，整个房中都散发着淡淡的陈年粪味。这就是传说中的“臭号”。
陈若澄就坐在这间考房里，学着“邻居”传授的经验，用了两坨纸塞住了鼻孔。就斜靠在墙上等发卷。
天色微曜的时候，他和姜子妍就已经在考院门口排队等候了。像他们这样驻留本地的考生尚且如此，那些中秋回过一趟老家的考生更是星夜兼程，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马文才应该就是后者中的一员。这些人在门口小声抱怨这考试日程的安排，为何不能设到十七日。
朝廷嘛，当然是图自己方便，哪里需要考虑考生们有什么意见呢？再说了，不满意可以不考啊。别看这些人抱怨得凶，其实反而是考试意志最坚定的。最有怨言的，早放弃了。
考场是在文庙一旁的贡院之内。入口则是放在文庙。所有考生都按惯例先走了一遍祭孔的流程，才又被引入贡院。
孔子像看起来有些岁月了，与门口的古松倒是交相辉映。此时的孔子还只拥有儒家圣人的头衔。后来大家挂在嘴边的文宣王还没有诞生。
文宣王是唐玄宗册封的。现今还不是他做主的舞台。昨天刚吃完胡饼的陈若澄毫无恭敬地想着，这册封孔子为王的心思不会是给胡饼改名月饼时想到的吧？
这文圣是被册封的，武圣也是被册封的。关羽现在也还没有关圣帝君的头衔。帝君就是一方大神。所以是人在封神？若这方世界没有什么神道仙佛，这本来就是常情。只是现在这么一想，就怪异得很。
文史双废的陈若澄知道两位宣王。一位便是这孔仲尼，另一位则是司马仲达。两个老二，两个宣王。孔仲尼的子孙为祸天下，开门揖盗，引异族乱华夏。司马仲达的子孙为祸天下，开门揖盗，引异族乱华夏。这么一想，唐玄宗真是个人才。
额，这个人才晚年还是开门揖盗，引异族乱华夏。
若是有人知道陈若澄在孔圣面前就这么想的话，一定会将他杖笞五十。若是有某个狐妖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妙目流转，然后往自己脸上贴金——果然是我祖授派的开山大弟子。
陈若澄除了需要忍受臭气，倒是和往常无异。完全没有考试将至的紧张，更没有像隔壁一样进入了默背状态。平生第一次，他有了这么破罐子破摔的学渣心态，倒是意外觉得爽得很。平生，平的是前世和今生。
还好现在还不同于明朝，考前搜身还不严，否则祝英台根本混不进来。
此时一声锣响，便开始放题了。
考题三道。第一题算是默写。默写题居然会有学生丢分，这在陈若澄读书的时候完全不能相信。默写丢分的人只怕基本与大学无缘。可在这个时代，能全中者已然是读书人种子了。
当然别看陈若澄对别人满是吐槽，他也没会几个。这就是陈家读书人的希望，从五岁奇遇以后就开始发奋读书的有志青年？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好么？这种水平，要是给他们什么马原邓论这不得疯啊。
第二题是诗，五言、七言律诗各一。这道题陈若澄稳得很，不就是抄吗？
第三题是策论两篇。完全不会。原主也几乎不会。陈家族学除了教背书，还真没点像样的东西。
陈若澄浏览完一遍题目，什么也没干，就准备睡觉了。合上眼就听到一声嗤笑。
巡考的兵丁看到这一幕真是鄙视之极，他也是见多了考场上什么都不会的考生，甚至连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也不是没有。独独这位更是大神，连名字都懒得写，就直接找周公去了。佩服佩服。
巡考哪知道，陈若澄要找的可不是周公，而是陈公。他在古代半文盲一个，不值一哂。另一个自己却是文华璀璨，叫一声陈公也不算过分吧。
进入梦中，他在独属于自己的梦境里有些傻眼。超市的人很多。门口的摇摇椅还在教着爸爸的爸爸叫爷爷。行道树下遛狗的大妈正在花式摆弄健身设施，开发出正常人根本想不到的练习方式。
一切都栩栩如生。
只是，他需要的代考在哪里？话说上次他的代考是怎么在这一天灵魂附体的？他还以为两个人心有灵犀可能是传说，自己和自己心心相印总不会错吧。自己这考试呢，你没点逼数吗？这不出来，等着挂科是吧？
踌躇一阵，又想着是不是另一个自己已经在操控肉身答题了，只是这个自己困于梦境，感知不到而已。这么想，总算放心了一些。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这个考试对陈若澄没有本质的益处。他也一再告知他自己，考不好就考不好呗，但真当他坐到考场上，又巴望着还是能通过的。甚至更近一步，考个进士什么的，岂不美哉。哪怕是让三婶娘诧异一回，让三伯高兴一回，也是好的。
这不，更奇怪了。明明他会陈家又没有感情。原主的感情就很淡，他一个穿越者，陈家和他有半开元通宝关系啊。
在梦境闲逛了一阵，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强行从梦里醒了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答卷，他有些遗憾也有些迷茫。看来这是真不行啊。
门口路过的巡考士兵再次嗤笑出来。
这不是傻子吗？睡一觉就指望自己会答题了。这种人是怎么获得考试资格的。一定是走了什么大人物的关系。听说二十年前也是如此，那梁王可是什么钱都敢吃，荤素不忌。要是给的足够多，通过秋闱，参加来年春闱都说不一定。
陈若澄再次入梦，这次他尝试进入了第二层梦境。在第二层梦境里练了一天剑术以后，才回到现实世界。
白板试卷如故。
还好这次没撞上士兵的巡逻，总算没这么丢人。踌躇了一阵，好像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尝试进入第三层梦境。
这种想法有点自欺欺人。因为他第一次请来代考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入梦之法，更别说进入多层梦境。事实上刚才进入第二层就已经有点强行挽救的地步了。现在更是一丝侥幸。
然后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嗤笑可能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陈若澄有些恼火地看向士兵，忍他很久了。一点都不专业，不该是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吗？这就忍不住了？
三层梦境，陈若澄进入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居然可以不借助师尊就可以进入三层梦境。只是进入以后，他发现自己恐怕也是刚刚跨过这个门槛，梦境很动荡，随时都可能崩塌的样子。
他练了一阵飞龙探云手，感觉自己已经学得其中精要，没有必要再练了。有机会能实操一下才是真的。只是偷东西这事现实也没机会用。要不试试偷师尊的瓜子？
偷师尊肯定不行！
没孝义无关。姜子妍的东西不是收纳在身上，而是从虚空中取出的，这是什么空间一类的法术吧。他可以偷姜子妍身上的东西，可是没法去到姜子妍的藏宝空间偷啊。除非他能使其具现出来。显然不是现阶段的他可能掌握的。
又练了一阵望书归，同样是因为没有实操，不知道真实效果如何。不过想来掌握到这种程度，再练意义不大，不若先全力增长修为才是真。
等到再次回到现实。他只瞟了一眼一个字都没有的试卷，就立刻望向门外。果然，巡逻士兵的头就出现在那里，然后自然是嗤笑咯，不然呢？
而他居然已经无力生气。
他现在倒是过了心浮气躁的心境，开始思索应对之法。沉吟一阵，手指毫无意识在桌上写着望书归字诀的他，忽然心湖微澜。
进入三层梦境的方法是出自于道济。这心法倒是方便他入梦，但似乎没有他第一天修行如梦令那种与梦境同化的意境。现在的梦，梦只是媒介。而如梦令下，则有些庄生晓梦的意味。所以应该是这心法不对，所以他沟通不了代考。
有了这一层心思，他重新盘坐，五心朝天，默念如梦令心法，沉入梦中。
他便在这玄色混沌之中睁开了眼，又觉得自己似乎羽化飞升，轻飘飘地升腾而已，俯瞰着在黑暗里团坐的自己。他双目金芒绽放，扫过混沌中难以化去的玄黑。
当他的目光扫视到某处之时，对面也有两道金芒迎过来。很快，四道金芒融合成了两道。
考场上，陈若澄睁眼，磨墨。既不管姓名，也不理其他，直达七律。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听到考房里又传来动静的士兵又准备出来看傻子，却见傻子正笔落烟霞，龙吟凤章。
傻子微微侧面，睥睨过他一眼，淡淡微笑，眼中两点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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