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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章 失去心丹

    白仙柠素来有个优良习性。她晓得自己此行目的为何,途中纠缠便过脑遗忘。

    譬如她从前入宫替闰帝诊治断臂时,就将其中发生的许多事忘怀了,唯记得她最终寻回了镇魔珠,且得到了那口心心念念的乾坤八卦炉,及途中有白枍神陪伴相随。此三件为重中之重的大事,其余事皆如过往云烟,未过脑际便已闪白。因而她此刻对战虞咲舞虽晓得凶险万分,却也并未真正惧怕对方。

    她善于用剑,亦善于布阵,当下在剑术与阵术间做了个选择。纵使对方有三千天将辅佐,她亦姿态坦然,原本打算以幻境术将他们在其中困一困,她赶时间去寻白枍神要紧。但没想到这一战她出师未捷吃了个极大的亏。

    她不以为这是场实打实的硬仗,从前过往,她从未遇到过什么强劲的敌人,那位未曾谋过面的神域主宠妹宠的有些昏聩。她其实并不曾犯下什么天法,该受的劫也早已一一受过,他却派天将来拿她。教他们吃些苦头也没什么。

    她虽被封存了部分法力,但以佛莲花做阵,布下的幻境将虞咲舞等人阻个一时三刻不是什么难事,幻境中浓雾翻滚,四方云山很快将天将们困在其中,念力化为利刃穿云而来,他们在迷阵中不知所措,每逢奋力对抗却屡屡误伤同伴,几番较量下来已是惊恐万状。

    有人惊呼道:“这姑娘年纪轻轻竟会布此邪阵,难怪神主说什么也要镇压此人,于凡界便能惹出这般天大霍乱,做出这般邪法阵境,倘若让她位列仙班,岂不是会引得各界动荡而后患无穷?”

    不论是人还是仙,越位居高位,越慌恐所立下的制度被强者推翻,这是一种受极度威胁下衍生的心病,他们却不晓得佛莲幻境由万法所生,乃普域所传的大佛神境,能困住他们的唯有心生的邪念。可身在其中的他们却分不清孰邪孰正。即便是身在他们所膜拜遵守的无形神阵中,若布阵人是个名不见传的无名之辈,那么再出神入化的术法亦能被判做邪法。

    白仙柠并不想研究其中正邪哲理,这些神仙们自诩已跳出五行外,悟得天道尊法,如今还能被困于其中,说明他们道法尚浅,或者不能思悟,她对于辩解纠缠这回事素来疲懒,当下便揩同桡月直奔西山而去。

    因此前武奎被镇九公庙后面的神山中,如今沿着天象指引的方向来看,西山大约就是这次重劫的主战场。她忙于赶路,不曾想,困在阵中的虞咲舞似乎早有准备,身影隐于雾阵中,冷冽道:“诸将莫担忧,此阵阵基由邪力铸成,只要摧毁这股邪力我等便能脱困”。

    众神将纷纷附议道:“此女邪法高深莫测,敢问公主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虞咲舞不疾不徐从怀里摸出个三角弓顶红宝石镶嵌的如来宝塔,目光中划过一条流水般的射线,沉着道:“出来吧”。

    话落塔中忽地滚出一缕幽魂,细看之下那幽魂竟是个容貌清丽的红衣女子,抬起一双委婉凄楚的泪目,瑟瑟发抖的望着众神,这样一个脆弱的灵魂,随便谁微微一捏,顷刻就能使她魂飞魄散。

    也是这样一道毫不起眼的魂魄,她身上带着吸收众神修为的强大引力,犹如一口涅槃黑洞。

    虞咲舞笑意浓艳,勾唇道:“银盏,如今天地受此妖女霍乱,唯有你能阻止这一切,你的功勋,本上神会在功德簿上为你记上一笔”。

    白仙柠行至半途被虞咲舞等人追上来时,微有些诧异,对方神态高昂,睨视她道:“白仙柠,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踏入神域半步”。

    眼看摆脱不了虞咲舞的纠缠,她颇觉无奈,只得停下步子道:“既然你再三纠缠,你我过往纠葛便在此做个了断,有什么路数你只管使出来吧”。

    俩人在逍遥州境外一片跌宕起伏的山脉间展开搏斗,山间兽尸无数,远处浓烟滚滚,地火凭空窜起数丈高,将林中草木烧成一片焦炭,风中飘散不去的黑烟带着股焦糊的味道冲进鼻腔,剑影翻飞中捕捉到对方恨之入骨的眼神,手下却毫不留情。

    舞咲舞早年得道,术法修的高深,奈何在她面前却也讨不到便宜。她虽被封了部分法力,毕竟是白枍神一步步亲自调教出来的,二人大战三百回合,明面上看似旗鼓相当,实则她还略胜一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阑珊的神力耗损甚快,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败下阵来。而白仙柠招式稳重,仿佛体内有用之不竭的灵力,大有越战越勇的架势。佛莲剑术,金光迷人眼,剑如流星追月,身如鸿雁蹁跹,行立间仿似天地间一座独立于世的尊神。

    众神将移不开眼珠,这场较量实打实有些看头,纷纷揣测他们的公主或许要败阵时,事态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这一仗终是白仙柠输了。因虞咲舞在最后关头终于祭出了杀手锏,以银盏魂魄炼化而成的一颗夺魂珠朝她射来时,她这才猛然想起从前被自己遗漏过的一件大事。

    早在她当日替杜银盏诊病时,便察觉到她体内那股不寻常的力量,只是那时双方无冤无仇,即使脑海中偶尔掠过一丝念头,杜银盏或许是她的克星,她也不曾动过杀念。不想今日却被虞咲舞利用了。

    魂珠散发出的白色光芒如剑刺般犀利,瞬时透心穿肺的将她包裹起来,那股怪异的吸力凶猛异常,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仙灵之力在快速消失,当最后一丝力量自她体内抽空后,她依托仙灵基修来的术法再不具任何攻击力量,莫说协助白枍神镇压九鼎邪力,便是躲过虞咲舞一剑亦不能。

    一旁的桡月被众神将制服,扭头回神时惊望见一道闪白的剑光划过,直刺白仙柠心窝,剑尖着力匀称,未多进一寸,也未少进一寸,血色自胸口处大面积晕染开时,虞咲舞手中却是突然握着颗活蹦乱跳的金色心丹,声音冷的宛如冻雪:“根基不错,可惜这般仙身灵体终究非你这般凡俗之人所能承受”。

    天上惊雷阵阵,浓云似被泼上一层黑色凝浆,受雷声震撼,铺天盖地的厚雨如泼墨般冲刷过冰冷的地界,雨水汇成积流从身下淌过,白仙柠面色灰白的倒在地上,雨水与血水混合一处,衣裳湿答答的紧贴在她身上,唯余下一双深沉冷寂的目光不甘心的望着西山方向。

    说不上来此刻情绪是悲伤还是折磨,她是仙体之身,即便丢掉一颗心丹也不会即刻死去,但无心之人本无悲痛。不晓得从前辞枍失心之悲是否如她今日这般悲哀,她虽无法感知,但想必与今日这般光景亦无甚差别。她遗憾的是历过三世劫难,她与他之间仿佛从未换得一世太平安宁。

    虞咲舞眼中似有欣慰色,低头冷漠的望她一眼,转而再望向桡月,向诸神将传命道:“杀了她”。

    桡月似被眼前情形所刺激,眼中染上一层殷红色,怒竭而起,体内魔性忽然爆发,诸神未曾防备,被一股巨力震伤,纷纷跌退一旁,奇目惊讶道:“你是魔,魔域之人?”

    虞咲舞蓦然将视线转过来,似是才注意到桡月的不同之处,凝神盯着她望了半晌,神情复杂而克制道:“带她回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