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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刚

    佛门常语: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心与外界沟通的桥梁,谓之六根,无论行善还是作恶,虽心在做主,但最终还是因为眼根贪色,耳根贪声,鼻根贪香,舌根贪味,身根贪细滑柔嫩、安逸舒服,意根贪喜乐享受。

    佛门最讲戒律,认为通过戒律可以远离烦恼,从而心净空明达到六根清净的境界,然六圣宗祖师却认为以戒律修清净,终究是舍本求末,从未拿起,如何放下?

    六根不净生贪欲,而有贪便有嗔,贪和嗔又会引起无明烦恼,此乃贪、嗔、痴三毒,即便佛门大德,也无法避免此三毒。

    六圣宗祖师的理念在密宗被斥为歪门邪道,诽谤佛法,于是祖师一怒之下,直接叛出密宗,建立六圣宗,自创《大乐解脱妙法心经》。

    六圣宗所修法门皆是对应六根,空性便属身根一脉。

    身根一脉在密宗对应的是佛陀之身,但到了六圣宗,修行之中却不再对应佛陀,转而只求自身,求佛何用?不如求己。

    而大乐莲花正是身根一脉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根本法器。

    大乐莲花炼制起来极为繁复,光是培育莲花就会花费数年的光阴,其中更是要收集众多奇珍异草与剧毒虫豸,以及一百零八位金刚的配合。

    这还只是最基础的水磨过程,待莲花成熟,事后还需要以秘法炼制,待大乐莲花最终正在练成,少说也得几十年的光阴,这等法器,愈是时间久远,愈是妙用无穷。

    六圣宗鼎盛之时,身根一脉的大乐莲花多达十七件,其中最为久远的甚至已经传承了千年。

    而在培育莲花的过程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当属金刚。

    黑暗中,常欢手持转经筒,站在古刹中的一座破败大殿之内,大殿半壁倾塌,无面的佛像微微仰面,似乎隔着雾气仰望着星空深处,无面佛像的背后,是一条深深的通道。

    常欢轻轻摇动转经筒,在清脆而诡异的铜铃声中踏入通道。

    通道斜着往下,不见转折,墙壁上也无一盏油灯,黑漆漆仿佛通往地狱一般,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通道的尽头,这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密室。

    “怦!怦!怦!”黑暗中,常欢的感知格外的敏锐,金刚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几乎能引起常欢气血的共鸣,常欢默默运转龟息秘法,才得以平复有些躁动的气血。

    走进密室,常欢取出火镰击打出火星点燃密室中的油灯。

    随着青烟袅袅,微弱的光瞬间辐射整座密室,常欢凭此微光,倒是将周边景致看的真真切切。

    密室颇大,甚至比通道之上的大殿还要宽阔,但只有一盏嵌在墙壁上的油灯,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张蒲团,除此之外便是一具具双目紧闭伫立无声的金刚,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器物。

    一具具身材高大的金刚全身不着片缕,全身上下光滑无毛,肌肉偾张的苍白皮肤上青筋如蚯蚓一般虬结,无论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不会觉得有丝毫的美感,只会感觉到瘆人与畸形。

    这便是金刚,一具具人形怪物,人为炼制出来的怪物,他们生前遭受过的折磨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手持转经筒的常欢站在金刚环伺之中,不由喟然长叹。

    人行于世,总认为上有天堂下有地狱,其实不知,任凭你生前造下多大的罪业,死后也不会坠入地狱,因为人间就是地狱。

    末土世界因为秩序的崩坏,人性失去了秩序的约束从而逐渐滑入深渊,常欢行走末土,对于种种恶行可谓司空见惯。

    六圣宗所为,虽骇人听闻,但却远没有达到让常欢震惊失色的程度。

    常欢之叹,不过是在叹息人性,凡属人间之地,最不缺的就是罪业。

    这一百零八位金刚生前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数年来,被掳掠上山的何止千众,在残酷秘法下“合格”的只有这一百零八人,失败却侥幸未死,仍能受制于秘法的则成为了“外门弟子”。

    如今莲花的培育已经接近尾声,这一百零八位金刚也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使命,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

    常欢摇动转经筒,口中诵着控制金刚的经文,密室中,原本处于沉睡的金刚顿时苏醒过来,一个个睁开毫无感情的眼睛,转头齐齐注视着常欢。

    “去,守住通道。”在转经筒与经文的操控下,顿时有八具金刚走出密室,将本就不宽的通道堵的严严实实。

    常欢在其余金刚毫无感情的注视下,慢慢走到密室中央,盘膝坐在蒲团上。

    随着心神的沉入,常欢默默运转起龟息秘法,体内气血开始以一种特定的速度流转往复,心率逐渐升高,并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开始跳动,常欢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如何判定一个普通人是否健壮?答案是气血。

    武者呢?一个武者是否强大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是,答案依旧是气血,只要你还没有脱离人形的生理结构,那么气血是否充沛就是你是否强大的最核心的指标之一。

    《素问》有载: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

    血液,也是一种能量!

    蚩尤旗的核心能力是什么,至今依旧是一个迷,但是有一种能力常欢可以确定,那就是操控血液,并且从中汲取生物的生命能量。

    常欢凭借着两百多年来对蚩尤旗的一些浅薄理解,结合自身所掌握的古武秘法创出了一门功法,结合这门功法的特性,常欢取名为《血神经》。

    以控制自身气血的运行而产生特定频率的震幅,从而汲取对方体内血液中蕴含的生命能量。

    但是这门功法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对方不能反抗。

    因为这个弊端,也因为蚩尤旗伴身而无法虎口夺食的缘故,所以即便常欢后期将这门功法在理论上完善之后,至死还没有亲自运行过一次。

    如今正是天赐良机,这一具具膂力过人的金刚体内气血充沛,又任其摆布,正是最佳的修炼对象,至于会不会被空性察觉,常欢已无暇顾及。

    任何考量与计划都需要审时度势,如同一个人抓了一副牌,在别人还未出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把整副牌的路数固定死了,这般不懂变通的结果是,你永远输面大。

    而人生却不同于赌博,任何一次的输赢,都有可能决定着你的生死,常欢素来信奉的是:如果在劫难逃,不如同归于尽。

    也许在面对空性的时候说什么同归于尽有些不自量力,但是绝不代表着常欢遇事会优柔寡断。

    生死成败,九分看天,一分在人。

    随着血神经的运转,常欢轻轻摇动转经筒,一具离常欢最近的金刚走向蒲团,跪坐在常欢面前,并以额触地。

    常欢睁开双眼,妖异的双眸赤红如魔,伸出手掌印在金刚的胸口。

    “嗯......呃......”

    如同呓语一般的呻吟声在密室中响起,人间至味,莫过于此。

    随着血神经的运行,常欢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从金刚的体内源源不断的有一些生命能量如涓涓细流一般流入自己体内,但是转换效率极低,足足一个时辰,有效的能量甚至不如一顿饱餐摄入的能量。

    这门借鉴了蚩尤旗以及古武法门的血神经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实践过程中常欢才发现不太理想,若是想依靠这门功法修行,有些本末倒置,不如多吃些饭来的划算。

    但现如今能用上的除了龟息秘法与血神经之外,自身所掌握的秘法虽多,却都不适用于当前,要么需要前世才存在的一些珍贵药材,要么就是费时费力,短期内几乎不见成效。

    龟息秘法虽堪称万金油,但成效依旧不能令常欢满意,在一阐提寺内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时不待我,万不能坐以待毙,而抱有期望的血神经转换效率却是如此的底下,微弱灯光下,盘坐蒲团之上的常欢脸色阴沉。

    一百零八位金刚都是经过秘法炼制而成的,每一具都是膂力过人的非人存在,生命力之旺盛,以常欢所见,镜相都比不上,但是毕竟是借助了外力所成,每一具金刚的寿命都大大的缩短。

    现如今根据莲花培育的程度来看,常欢推断出这些金刚的寿命长则一年,短则数月,到时毕竟会神魂崩溃,只剩下一具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常欢抬起头,看着眼前被血神经汲取精血本源的金刚,微微叹了口气:“来世莫做人。”

    摇动转经筒,金刚闻铃起身,径直走入密室的一侧,推开一道暗门,只见暗门之外,黑暗如渊。

    “铛...”转经筒再响,金刚一步跨出,一跃而下。

    秘法炼制出的金刚,功效只有一个,就是配合培育莲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像极了一具精密无比的机器,这样的机器,就算是一颗螺丝松了,也会引起故障。

    而血神经已经打破了金刚体内的气血平衡,虽汲取的生命能量不足本体千一,但无疑是加剧了金刚神魂崩溃的时间,为了不让镜相等人察出端倪,唯有销毁。

    暗门之外,万丈悬崖。

    “铛...”

    又是一具金刚闻声而出......

    一夜就在常欢的不断试验中过去,血神经经过了数次的微调,依旧不尽人意,但一次次的验证,也让常欢发现了血神经的问题所在,毕竟这门功法是他从无到有历时百年创立出来的,调整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当常欢走出密室之中时,一阐提寺内的依旧雾气沉沉,一点看不出清晨的朝气。

    常欢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来到膳房,只见一个个身着灰袍的外门弟子进进出出,脸上似乎永远“洋溢”着暖心的微笑,见到常欢的到来,俱是垂首驻足,待常欢路过,这才接着忙碌起来。

    膳房内的摆设简单的很,除了桌椅,别无他物。

    二师兄镜缘也在用膳,案上一碗清粥,一叠野菜,只是一向跟随着镜缘的蒯典不知去了何处,此时居然不在身侧。

    正在细嚼慢咽的镜缘神情恬淡,褐黄色的眼睛只是看了常欢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继续持碗用膳,不发一言。

    抛开诡异的瞳孔及苍白而近阴森的脸色,不得不说镜缘倒还真有几分高僧的气度。

    常欢对于镜相与镜缘二人,早已警惕万分,在这里遇见镜缘,倒也没有出乎常欢的意外,镜缘的反应虽然冷淡,但常欢却依旧如镜觉平日一般,合十问好,答谢二师兄在自己伤势未愈之时派遣蒯典日常送膳,可谓礼数十足。

    镜缘抬头,笑道:“师弟不必见外。”

    只这一句,别无寒暄,眼见镜缘继续低头用膳,常欢也不再言语。

    不管常欢在六圣宗内的地位如何,起码他穿着一身黑色缁袍,是外门弟子绝对无法违逆怠慢的存在,常欢就在门前随便找了个干净点的桌子坐下,不足片刻,便有灰袍僧人端来粥菜。

    常欢一边用膳一边感应着背后镜缘的动静,但是出乎意外的是,镜缘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流露出半丝恶意。

    对于常欢而言,耳听眼见皆不足为实,唯灵觉是真,而灵觉感应不到镜缘的恶意,那只能说明对方此时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镜相与镜缘在常欢苏醒之时,前后数次暗中窥伺于他,更是流露出了种种恶意,为什么忽然又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常欢联想到了很久没有露面的空性,这一切,想必答案都在空性那里吧。

    一碗清粥半碟野菜,再如何细嚼慢咽,也耗费不了多久,当常欢吃完之后,镜缘依旧在细嚼慢咽,常欢甚至想去看一眼镜缘的碗里到底是不是清粥。

    合十问好后,常欢走出膳房,迎着山雾,准备回往密室之中,既然接管了镜相看管金刚的事物,常欢平日除了吃喝拉撒外,都将住在密室之中,因为金刚有着极小的概率会神魂错乱。

    若无人看管,会生出大乱子,而这所谓的大乱子,便是破坏一阐提寺的建筑或者惊扰到寺内野狐。

    六圣宗诸人虽然窃住一阐提寺数年之久,但是从来不会去破坏寺内的一草一木,甚至是灰尘都不会去打扫。

    一路走来,常欢再也没有遇见一个灰袍僧人,山雾笼罩四周,仿佛偌大一个古刹,只剩下常欢一人,冷寂阴森的感觉如影随形,但好在常欢早已习惯了孤独与死寂,相比较人声鼎沸的闹市,更喜欢清幽安静的环境,些许诡异,不足为道。

    沿着长廊行走进半,常欢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目光虽无恶意,但是却蕴含着极其强烈的精神意识,这让时刻保持警觉的常欢刹那间就生出了感应。

    常欢转首迎着对方的目光看向长廊一侧,那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一个人影在山雾中若隐若现。

    被剥去了全身皮肤的蒯典站在山雾之中,每一丝山风拂过,都能让他生出剧烈的疼痛,他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动,站在这里已经一夜之久,若非因为身为金刚的淘汰品而有着足够强大的生命力,只怕撑不到现在。

    常欢站在蒯典身前,神色没有惊讶于不忍,眼神甚至没有一丝的感情,只是将蒯典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遍。

    蒯典的眼睛不在如往日一般死寂,而是带着浓烈的生命情绪,直直看着常欢,其中包含着极为复杂的神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其中,却唯独没有恐惧。

    这一刻,常欢知道,蒯典活了,这一刻他不是一个外门弟子,而是一个恢复了神志的人,脱离了六圣宗掌控的人,难怪会造此酷刑。

    常欢伸出手指,不顾沾染血腥,点在蒯典下颔处,这里有一处窍穴,若是堵塞气血流转,便会使人口舌不能言语,常欢运使龟息秘法牵引体内气血运行从而催发出内息之气解开这处窍穴的禁制。

    “我乃青羊蒯家嫡系,赤霄剑宗绝不会放过空性妖僧。”

    被解除了禁制的蒯典,强忍着剧烈的痛楚,没有呻吟哀嚎,没有诅咒求饶,只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到。

    青羊蒯家常欢自然知道,常欢一直都知道蒯典出自蒯家,那是青羊城的世家之一。

    世家是修行宗门在世俗的代言人,世家世代替背后的宗门收集资源供应宗门弟子日常所需,而宗门则庇护世家千载平安,往往无故的得罪一个世家,势必要做好被其背后的宗门拉进黑名单的准备。

    镜觉就是出生在青羊城的人,只不过一直活在最低端,蒯家这等高高在上的世家与他没有半点联系。

    至于蒯家背后的赤霄剑宗,镜觉到是一直不知,常欢此时也才明白,难怪玄门诸宗会围剿空性,他居然敢掳掠世家嫡传血脉,甚至准备将之炼化成金刚,这无疑是在挑衅宗门的底线。

    “还有什么想说的?”常欢不为所动,静静看着蒯典,他想知道,蒯典日前与他暗中比划的手势,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隐秘在里面。

    当时还以为是镜缘示意蒯典暗示自己,现在看来,当时的蒯典应该就已经恢复了神志。

    蒯典的目光慢慢从常欢脸上移开,投向常欢身后的浓浓雾气中,眼神逐渐死灰,露齿狰狞一笑:“离开这里。”

    山雾中,两名灰袍僧人悄无声息的走近蒯典,一名横站蒯典与常欢之间,合十行礼,另一人手持利刃,一刀扎进蒯典的心脏。

    蒯典临死前,目光再次投向常欢,眼神中带着解脱,以及一丝嘲弄,从始至终,常欢没能在蒯典的眼中看到一丝半点的恐惧。

    一个遭遇非人折磨又濒临死亡的人,居然可以做到视生死如常,由此可见青羊蒯家的家风,由此推彼,蒯家背后的赤霄剑宗真的会因为这座古刹而放过空性么?

    常欢收回思绪,不理会面前的两名灰袍僧人,转身朝着站在长廊中注视着这里的镜缘走去。

    镜缘却没有选择与常欢再次碰面,而是隐没在雾气之中。

    “离撕破脸之差一层纸了呢。”常欢低笑一声。

    随着两名灰袍僧人带着蒯典的尸体离开,镜觉与常欢的相继离开,山雾缭绕的一阐提寺再次陷入了死寂沉沉之中,而山雾深处,一头野狐一闪而过。

    “嗬嗬嗬...”如人嗤笑,令人生寒。

    密室中,众多金刚环伺周边,蒲团上的常欢撑颌若有所思:“为什么说是离开,而不是逃离呢?”

    但是不管是镜相、镜缘,还是蒯典,都不值得常欢再去费心琢磨。

    这座古刹如今真正需要面对的是空性,常欢相信,这一切都能在空性那里得到答案,如今自己唯一需要做的是,努力提升自己的每一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