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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蓉大奶奶

    “可卿只怕是不大好了,幸而你去扬州还需得些时日准备,否则叫我一个人在府中,哪里忙得过来?”

    凤姐儿一身短襟的水红色衣衫站在桌前,手里的铜镶云纹熨斗正在上下翻飞烫着衣裳,平儿默不作声的站在身后,将她滑落的衣袖又塞进攀膊里,强忍着忽视贾琏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

    此时贾琏正饶有兴致的斜靠在榻边看两个花儿似的女人。

    “母亲近日又在闹头风,我去瞧过了,不耽搁咱们的事儿。”虽嘴里叫着母亲,言语间却不见多少恭敬。

    凤姐儿挑眉一想,邢夫人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又是填房,虽是侯爵娘子,却到底进门晚,争权夺利无门只得时常闹些不大不小的动静,好叫府中众人不至于忘记她这个大娘子。

    于是玩味道:“原是该我这个做媳妇的去伺候着,偏生家里头事情又多,我这一忽儿东府一忽儿咱家的,耽误了。昨儿我去请安瞧着倒也精神头儿尚可,仔细过问了汤药没什么大事这才放手,不曾想一宿过去又严重了?到辛苦叫你一个人前前后后的忙活了。”

    王熙凤满面春风,轻言细语间多有亲昵,虽随口关怀着,行动上却显然并不在意此事,这与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作风倒是有些相像。

    “你这是外道话了。”若论哄女人家,贾琏自问没在怕的,何况他也不是当真要替继母兴师问罪。

    于是上前两步揽上凤姐儿的肩头,“林丫头的父亲眼下病重,她家这房人丁不兴,少不得要咱家做亲家的拿出个态度来。再有大姑娘眼下晋封在即,真要是成了,少不得还得为她置个院子,这些事物自得仰仗夫人您呐!老话说独木难支,若是没有夫人,我只怕尽是乱子了。”

    “油嘴滑舌!”王熙凤笑成一朵花儿的模样,闭口不再提邢夫人,“我观东府中下人行事多有松散,想是大嫂子素来宽和的缘故,可卿如今病得都下不来床了,没得我得去多帮帮她。”

    说到这儿,脑子里浮现秦可卿那苍白消受的脸,适才一张笑靥又拢了起来。

    贾琏心说,尤大嫂子性格过于宽和,你确实愈发严苛了。眼瞧着平儿如今从他面前过都不敢多说几句,倒是时时勾得他心痒痒起来。

    只是他素来心有成算,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于是笑吟吟开口道:“有什么委屈自当同我说便是,林之孝家的如今为咱们所用,断不必同从前那般拘谨,若我没算错,咱们很快便能发上一笔横财,到时候少不得你这少奶奶的风光!好太太,只眼下求你能者多劳,为夫分忧了。”

    王熙凤脸上闪过满意之色,细细掂量了贾琏的话语,除了那些哄人的甜话儿,便一耳朵听见了那横财。

    连忙转身问道:“什么横财?”想了想,又屏退了左右,连平儿也给了个眼色要她出去。

    平儿头发衣衫整整齐齐,行事如常并不答话,二奶奶素日不喜丫鬟们在琏二爷跟前伺候,而自己也断然不会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就去触霉头,于是连忙起身作揖,便撩帘子出去了。

    夫妻两个也不知道在房中密聊了些什么,只第二日天色大亮时,贾琏派遣去扬州的车马便有一半出了贾府。

    “不好了不好了!”

    这日上午,云珠正守着茶水房数着银锞子,就见紫绡冒冒失失的冲进正屋,与正要抬脚出门的袭人撞个满怀,随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倒塌声。

    哦豁。

    “做什么这样冒冒失失的?素日里学的规矩都都叫狗吃了不成?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袭人声音尖利,待小丫鬟们远不如在贾宝玉面前那般温和柔顺,劈头盖脸间说着,便将紫绡引到内室,还没等袭人训出个结果来。

    府中便传遍了东府蓉大奶奶过身的消息。

    晴雯听了这消息,怔愣片刻,又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亲戚关系,便吩咐云珠道:“我表哥前来寻我,我得出去一会儿。左右眼下无事,你拿我的腰牌去库房取匹细麻布来,晚些二爷回来许是用得上了。”

    要裁衣裳了。

    跑腿丫头云珠点点头,也没问晴雯要去哪里,只拿着腰牌出了绛芸轩。秦可卿病逝,按礼制,贾宝玉这个做叔叔的当为其服三个月缌麻。

    饮食上虽不必有什么计较,却也不好像往日一般披红挂彩,云珠细想着,便顺道去大厨房支会了几声菜单上的忌讳,这才往库房折过去。

    今日是赖嬷嬷家的正头日子,这东府蓉大奶奶一没,夫人太太们只怕是没功夫再去赖家宴饮,这精心准备的盛宴可是又被辜负了。

    “姐姐们在说什么?”刚走进库房所在的院落,就见门口十来个丫鬟小厮聚在一处,叽叽咕咕的说得眉飞色舞,云珠难免也跟着好奇起来。

    手里捧着腰牌脚步轻快地挪至门前。

    众人见有人来,人群顿时少了几分热闹,虽有人又将适才的八卦说了一遍,却没有再继续八卦下去的意味,云珠有些遗憾,也就跟着随便附和了两句便往屋子里去。

    “今日赖嬷嬷家有喜,听闻焦大上门闹去了!”引路的小丫鬟显然还沉浸在闲话的快活氛围里,意趣盎然的继续道。

    这语气,这兴头,眼瞧着是在恼恨自己今日当值,没能亲眼瞧见这天大的热闹,十分遗憾。

    “哦?为何要去闹?”云珠追问。

    只这话,对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什么了,一则到底是没亲眼见到,以讹传讹了好几手的信息早就漏去了关键点,来龙去脉不甚清晰。

    二则赖嬷嬷到底是府中的大管事,眼线众多,下人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有人家不想知道,没有人家不能知道的。

    是以背后道人长短时大家都是点到即止,说个热闹也就罢了。说深了再得罪人,指不定在哪里要倒霉的。

    见状,云珠心中便知道个大概,虽失望却也不追问,只将腰牌递上去说了自己的来意。有人听了需求,确认后拿着腰牌进门登记。

    这边云珠定了定神,那厢库房的管事便捧着文书和白麻布出来了:“云珠姑娘,你来得可巧,二奶奶一早就预备了用物,你们绛芸轩正该领这些份例,您画个押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