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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枫镇

    程渊回到家,将木柴堆和旧砍柴刀放到灶台旁边,便冲进屋里换了身干净的麻布黑衫。

    在回来的路上,秀才村村口处有一条清冽的溪水,就在溪水旁,程渊处理干净了身上的伤口痕迹,这过程中,程渊愣是没有吭一声。

    让程渊高兴的是,在那条溪水中,有幸捉了三条彩色的鱼,每条大约一斤来重。

    三条鱼,被放在了装着水的木盆中,这木盆,还是从村里长辈借来的发黄木盆,大概,明天就要归还了。

    收拾好这一切,远眺了下山里顶头那轮红日,程渊便往父亲的房间走去,因为父亲之前在辰时用肢体动作闹过一次,故而程渊每天辰时左右会喊他起床吃朝食。

    轻轻推开半遮掩的门,看着这个门,程渊便想起了六岁那年,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个门板,当时,能遮风挡雨的门,也就程渊房里那个是完好的。本来,父亲都是和程渊住一起的,也就是程渊的屋子。

    只不过,拗不过父亲,从六岁开始,便分房睡了,而父亲房里的门,一直都是这个半遮掩的样子。曾经程渊想过要帮父亲修缮这门,奈何被父亲直接推出了门外拒绝了。

    进了父亲的屋里,第一眼,便看到黄橙橙的葫芦横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这个葫芦,约莫一尺三寸,看上去颇有些不凡,并没有随着岁月流逝留下任何痕迹。

    屋里比较空旷,就一床,一桌,一葫芦。

    刚将葫芦拿起来,父亲侧躺着的身子,立刻坐了起来。

    程渊也没有在意,便将葫芦放在了石桌上,摆放好。

    披散着灰白的头发,双眼眼角处,都能看到几粒眼屎,脸色看上去是病态的发黄,额头清晰可见的有几条深深的皱纹,整个身子看上去比较枯瘦,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似的。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程渊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对于自己的父亲,程渊印象里比较深刻的事,便是小时候有次拾木柴的时候,不小心被山里的某个石头给绊倒了,然后掉落在了一个坑洞里。

    那个坑洞,大约一丈高,掉落在里面,当场便丢了半条命。依稀还记得,当时,天色慢慢地晚了,而自己那似睁非睁的眼睛,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沉重。

    耳边,模糊地能听到四周发来的“嘶嘶”声,远处传来的狼啸声,风的呼呼声。

    就在闭眼的最后刹那,准备接受无尽的黑暗时,那熟悉的枯瘦身影印在了眼中,也印在了内心深处,而自己当时还流下了泪水,之后就陷入了黑暗中。

    那一次,程渊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在那半个月里,程渊好似在梦里,在梦里感觉非常温暖,想一直停留在那个梦里,留住那种感觉。

    当睁眼醒来看到的是自己的父亲的时候,程渊当时特别激动,因为,程渊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温柔和关切。

    自打那以后,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当个酒鬼,而程渊每当升起对父亲的一丝怨恨时,便被自己掐灭了,因为坑洞这事,程渊一直安慰自己,父亲肯定是有什么苦衷。

    仿佛在那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父亲,粥已经熬好了,可以吃了。”

    程渊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程渊也习以为常,并不意外。

    随后,看着自己父亲站了起来,迈着步子朝着屋外走去,那背影看上去活像个蹒跚的老人。

    程渊也跟在身后,朝着屋外走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程渊的父亲便将锅里熬着的粥,吃了个大半,剩下的仅仅够程渊吃一碗。好像父亲每次都能精确留够一碗的分量,不多也不少,对于程渊来说,早饭勉强吃个温暖。

    早饭后,看着父亲又朝着屋里去躺着,程渊默默地清洗好锅碗瓢用具。

    满十四岁后,程渊再也没有进过私塾。因为从小到大,私塾总共就两本书,一本《夏德大经》、一本《修身经》。由于村子比较简朴,私塾没有引进过于典雅的书。

    在私塾的日子,程渊一直勤勤勉勉,才将《夏德大经》和《修身经》的内容全部牢记。

    而当自己不能再进私塾后,程渊每当早饭过后,便花个一时辰左右,口述温习着昔日功课,害怕自己学的东西会随着时间忘记。

    “夏王曰:长生造蒸民,故所以取之。其志意致修,其德行致厚,其智虑致明,是以天子能取天下者也。”

    “夫为天子,贵有天下,乃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允以从人之势,则势不能容,物必不能赡也。是故先王制礼义分之,分贵贱,差长幼,知愚之分,能不能之分,此乃顺天之王道也。”

    ......

    约莫一个时辰后,程渊才停止了温习功课,院里的朗朗诵书声才停了下来。

    每次这样温习着,程渊习以为常,至于功课的内容,经过私塾几年老师的讲解,早已牢记于心。

    不过,每次温习完后,程渊内心深处总会冒出几个疑问:这些书中的内容是真的吗?这些书中记载的道理都是正确的吗?

    不知从何时起,程渊对书中的内容,生出了许多疑问,也有很多的不认同。尤其是《夏德大经》,频繁地强调人有贵贱之分,是顺应天之道。

    对于这点,程渊内心是不屑的。因为在秀才村的日子里,人人都互相尊重,无有以贵贱之分,整个村子都很祥和。设若按照《夏德大经》那样,简直不敢想象,那秀才村还会是秀才村吗?

    抛开这些繁杂的思绪,程渊将屋里的钱,贴身放在怀里,左肩上扛着木柴堆,右手托举着装有彩鱼的木盆,准备着往枫镇赶去。

    枫镇,周边环绕着罗家村、石家村、秀才村和陶家村,是一处集贸之所。在镇上,不仅可以用木柴换铜钱,也可以用山鸡、竹笋、野果等东西换铜钱,还可以用钱购买生活的必备品:米、油、盐、布等。

    秀才村距枫镇,不算太远,也就一两里的路程。

    由于秀才村普遍简陋,并没有什么牛车类的,也没有哪户人家能买得起。所以,秀才村的人往镇里换东西都是靠行走的。

    一路上,程渊在细思着木盆的三条彩鱼该按什么价格换钱才好,心里也没甚主意。不过,左肩扛着的木柴堆,倒是可以换个两文钱。

    随着距离枫镇愈来愈近,看到的人便多了起来。

    有的人吆喝着牛车,有的人挑着竹笋山鸡,有的人身穿绫罗绸缎,还有的人背着双手朝着枫镇而去。

    程渊往吆喝牛车的方向走去,这吆喝牛车的人,程渊是认识的。

    “石大叔好,今天竟然能在这碰到石大叔赶集啊。”程渊笑着向面前的粗壮黝黑大汉打了个招呼。

    “是小渊啊,莫不是又惦记着我的糖果吃了。”黝黑大汉调侃道。

    每次这黝黑大汉赶集完后,总会购些糖果,而程渊小的时候由于为人礼貌,初次来枫镇的时候,获得了黝黑大汉的友谊,每次碰见总能被分到些糖果。

    当然,除此之外,程渊每次都会请教眼前黝黑大汉关于山里拾的东西物价。

    譬如,山里拾的木柴堆,放到枫镇东边去卖,能卖个两文钱,放到枫镇西边去卖,只能卖个一文钱,无非就是枫镇东边要多走些路程罢了。还有,每只山鸡,小的能卖个五文钱,大的能卖个十文钱,竹笋小的卖三文钱,大的卖七文钱。

    这些知识,都是黝黑大汉教给程渊的。

    对于这黝黑大汉,程渊向来敬重,而且佩服得紧。

    “石大叔,又在打趣我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再吃糖果对牙不好。”程渊摸着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了,石大叔,您帮我掌掌眼,看看我这木盆里的彩鱼,能一条卖几文钱?”程渊笑着继续问道。

    黝黑大汉本不以为然,可是,细瞧着彩鱼,突然,眼孔睁得瞪圆,那惊愕的表情特别夸张。

    “这是斑斓纹鱼?果真是斑斓纹鱼,也不知你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个好运气。”黝黑大汉红着眼说道。

    程渊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三条鱼嘛,咋的石大叔眼睛还红了呢。不过,本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精神,程渊还是想询问一番。

    “石大叔,斑斓纹鱼,有什么奇怪之处吗?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程渊看着石大叔问着。

    “你这小子,真不知事啊!斑斓纹鱼,可是罕见的宝贝。有了这宝贝,都可以换个官来当当了,也是上面那些当官想收购的好宝贝,一条能卖个百两,都不是个事。”黝黑大汉直愣愣地看着木盆里的三条斑斓纹鱼,眼睛一转也不转,仿佛目光钉在了那三条鱼身上。

    “什么?一条一百两,这是多少钱啊?那我这趟岂不是可以赚很多,真好啊!”程渊笑得嘴都咧开了。

    “石大叔,我送你一条斑斓纹鱼,怎么样?从小到大,您一直照顾我,我还没给你回礼呢!”程渊抬着头看着黝黑大汉,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黝黑大汉听后,内心震动不已。

    看着眼前这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的孩子,心中莫名的有些感动。当初,只见这孩子知礼懂事,便喜欢这个孩子,每次赶集都分些糖果给他吃,然后给他些山里物价的建议,仅此而已。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重情义。

    “小渊啊,这东西太过贵重,大叔我承受不起啊!大叔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这样吧,大叔再给你十贯钱,你看如何?”

    看着黝黑大汉那殷切坦诚的模样,似乎不能拒绝,程渊便笑着点了点头。

    黝黑大汉连忙从怀里摸出个黄色的布袋子,然后往程渊怀里猛地一塞,便迅速地从木盆里捞起一条斑斓纹鱼,放到牛车的一个装有水的木桶里,然后快速盖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看得程渊愕然不已。

    尤其是那动作之快,看得程渊一愣一愣的。

    “小渊啊,你这斑斓纹鱼,可以到宝轩阁里去换钱,只有宝轩阁,才有这个财力,那宝轩阁,信誉一向是好的,可以信得过。”黝黑大汉向程渊提出了这个建议,便向程渊告辞离去了。

    “宝轩阁,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倒真想见识见识,看看有什么不凡之处。”程渊望着黝黑大汉离去的身影,心想着一定要去宝轩阁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