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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沧海一笑(二)

    “你家主人?我……”乐菱刚要拒绝,回头见身后一干伙计又追出,慌忙点头应允:

    “咳咳,好,头前带路。”

    小厮见此情形了然地一笑,忙躬身快步引路,乐菱也不耽搁,紧随小厮迅速走入西楼底层回廊,钻进了廊道中部一扇半掩的客房门。

    鸡丁宫保以及一起追出来的伙计们眼见乐菱急匆匆跟人进了西楼烟云阁,只好停下,立在庭院处看向慢条斯理踱出鱼馆厅堂的求鱼老板,求鱼老板微笑着挥了挥手:

    “唔,弹珠看来应该没什么要紧,都回去干活吧。宫保鸡丁哪,去叫厨房精心做几盅醒酒羹汤送进烟云阁,顺道看看他们还需要什么,唔,记住别记在客人账上。弹珠这孩子,还真是招人喜爱啊……呵呵,呵呵。去吧,去吧。”

    众伙计应是后迅速分头散去,鸡丁宫保也直奔杂院而去。糖醋落在最后,目光阴冷地瞥了一眼庭院东北角方向,才低头匆匆离开。

    缘木鱼馆内庭西楼烟云阁门内,就着庭院廊檐下灯火亲见众伙计散去后,乐菱才轻舒了口气,回头打量室内,见室内灯火半明,布局与五楼上白无情的客房相仿,只是开间小了许多,正堂西壁无窗,壁下仍是一齐膝高通壁豪榻,榻前左右穹门,穹门高广也缩水不少,纱幔覆壁,穹门缀珠,算来内里应仅有一室,隔墙已是其他客房。

    榻上可容七八人对坐的竖置长榻桌上,靠西壁处左右各有一台纱罩宫灯,榻角亦有同式样一对立灯,明黄的灯光既照在贴壁十六开烟云纹大理石画屏上,也照在榻桌右侧一穿着宽松青色丝绸内衫的青年男子身上。

    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年纪,黑发中分垂腰,剑眉朗目鼻若悬胆,阔额方口,线条硬朗气度沉稳。

    此时其人神态闲逸,独自盘坐榻桌前小酌,早见乐菱进门后的举动,亦不出言惊扰,唇角一直带着笑意相望,待乐菱目光打量到自己身上时,才伸出一手示意与己相对的榻桌另一边,邀请到:

    “弹珠公子请上榻相叙。”音色低沉略带沙哑。见乐菱看向自己并不移步,于是又微笑补充道:

    “呵呵,弹珠公子无须顾虑,在下樊银东,乃一珠宝行商,目前暂居此地。樊某旅途寂寞,素好结交能人异士以解乡愁,今日你我在白公子处已有一面之缘,樊某有幸得闻公子一曲天音,至此时仍音犹在耳,激魂荡魄难以释怀,之前派出家仆多方打探公子行踪不得,适才又有幸听闻公子豪饮壮举,更恨不能立时与君相交,把酒畅饮,樊某虽自知酒量远远难及公子,还望公子念在樊某斗胆相邀,实为诚心结交公子,赏脸屈尊上榻一叙如何?”

    呃,原来此人便是午间在白无情处出言索曲之人,……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总不能利用完人家马上就闪人吧?乐菱内心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不再迟疑,遂执手礼道:

    “樊公子如此盛情相邀,在下只好叨扰了。”

    说完举步行至榻前,去履上榻,走到樊银东对面榻桌前盘膝坐下。

    入门后即侍立榻前的小厮迅速上榻跪行至乐菱身边,将早已备好的琉璃酒杯注满酒液,呈至乐菱面前,方退向后侧跪侍。

    至此,那樊姓公子才举杯又道:

    “弹珠公子,樊某为求各地珍稀,多年来足迹行遍四海,此酒名为亚力乞,得来极其不易,乃樊某珍藏之物,此酒陈香飘逸,甘润幽雅,公子一尝便知,樊某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乐菱一听得来不易,忙道:

    “弹珠蒙兄台错爱,荣幸之至,不过小弟有一怪癖,……但凡稀有之酒,万不敢轻易碰触,只因,皆为,嗯这个,怕上瘾之后,不可收拾。嗯,呵呵,此酒既如此珍贵难得,不如兄台在此自饮,小弟相陪叙话即可。”稀有之酒可不能给火莲,不然闹将起来上哪儿找去?

    樊银东一愣,遂笑道:

    “呵呵,贤弟此癖甚为有趣,不过为兄此酒本为贤弟而开,岂有为兄独饮,贤弟陪坐之理?这样吧,贵店亦有一酒,口感酒性与亚力乞相差无几,相比之下却不难寻,贤弟且稍候片刻。”

    说完看向小厮,说道:

    “去柜台取几坛水晶坊来。”

    小厮忙应是离开客房,取酒去了。

    水井坊?乐菱愕然,此地竟有水井坊么,一时不由怔愣起来。此时,樊银东却又轻击三掌,只听得右边穹门内琴瑟忽起,阴阳相济,飞珠溅玉,紧接着珠链一响,舞出几位美女,水袖轻扬,在客房四壁或纱或绘的云雾背景中翩然起舞,飘若仙子。

    然而乐菱却置若罔闻,眉头深锁,陷入了未知回忆中。

    见此情形,樊银东挥了挥手,琴瑟顿止,众舞女随即退回,室中又仅剩宾主二人,正待开言,又见缘木鱼馆伙计端着托盘门前探头探脑,忙又挥手驱离,之后才回头笑言道:

    “呵呵,此等俗音,自难入贤弟耳目,为兄考虑不周,还望贤弟海涵。”

    乐菱闻言方才回神,垂目道:

    “不是这样,小弟……只是突发乡愁,与樊兄无关……”是的,水井坊,家乡酒。可是乡关知何处?片段记忆亦不减思乡情愁,纵使修得逆天之能又如何?已永无回转之日……

    樊银东暗自点头,行旅商人,深知个中滋味,遂不再多言,转头望向正轻轻开启的槅扇门,小厮入内关上房门,很快行至榻前开坛倾酒,折入一琉璃分酒器,再斟满一杯,呈至乐菱面前,依旧退回原位随侍。

    乐菱默默望着面前的酒杯,慢慢抬手取过,放在鼻下轻嗅,蒸馏酒的味道,芬芳浓烈,不管是否水井坊,闭目一饮而尽。酒在口中不知其味,入肠升腾暖意,迅速传遍全身,融融陶陶,忽觉又想发笑,耳中却传来话语:

    “酒入愁肠更添愁,贤弟……”

    乐菱迅速抬眼望去,嫣然一笑,摇头道:

    “樊兄无须多虑,小弟并无不快……樊兄为小弟弦歌结交,小弟既承樊兄美意又饮樊兄美酒,愿再歌一曲,与君同乐。”

    樊银东神情一滞,随即大喜,忙示意小厮取琴,转目深深看向乐菱,嘴里低语到:

    “贤弟目若紫玉含烟,璀璨有如瓌宝,为兄仅见过一人堪比,其人一目碧绿,一目蔚蓝,亦如珠如宝,……可叹与贤弟俱为男儿之身,若为女子,为兄一见之下,恐情难自禁,……生出求娶之心来。”

    乐菱闻言一惊,忙正色端坐,说道:

    “呵呵,樊兄说笑了,目中有水,灯下难免反光,樊兄乃珠宝商,看见发光之物,不过见猎心喜而已,此时樊兄亦是目光灼灼朗若星辰,何须艳羡他人,揽镜自照即可。”

    樊银东闻言忽朗声大笑:

    “是吗?贤弟果然有趣,夸得为兄还真想照照镜子了。”

    正好小厮取来瑶琴,乐菱接过放在膝上,略微调试之后,指尖流淌出心中阙歌,将梦朝夕,浅唱低吟:

    “淡淡野花香,烟雾盖似梦乡。别后故乡千里外,那世事变模样。池塘有鸳鸯,心若醉两情长。月是故乡光与亮,已照在爱河上,我却在他乡。千里关山,风雨他乡,乡音我愿听,家里酒,我愿能尝。莫道隔千山,朝夕里也梦想,但望有朝身化蝶,对抗着风与霜,我再踏家乡……”

    一曲终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一时均陷入了沉寂。

    良久,樊银东声音暗哑,率先打破寂静:

    “贤弟如许年少,所作词曲竟如饱经忧患,历经沧桑,更如深知为兄境遇一般,一再令为兄沉沦其中,感怀莫名,何者?”

    乐菱闻言回到:

    “词曲并非小弟能作。感人之词曲,应是早已存在,写出之人,亦是第一个感觉到它之人,至此,无论时空如何转换,因其真实质朴,直抒心曲,故而隽永不灭,任何时候响起,但凡心景相同者,必被其所动。如此而已。”岂曰无歌?心存千千阕,何时不可随心而为?

    只不过恰好也应了这樊公子的境遇,引他伤怀,到是不该。于是乐菱略一思索,又道:

    “本为娱兄,却反令樊兄不豫,小弟另弹奏一曲,以求将功补过,此曲却是一十分爽心曲目,请兄再赏。”

    樊银东闻言神情一振,忙击掌赞好,端正姿态,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乐菱微微一笑,拾琴再奏,却是江湖经典之《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滔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此曲大好,极易煽动人之豪情,樊银东不知何时竟以酒坛作缶击节相和,随乐菱有意反复教唱,很快便能击缶而歌,乐菱索性为之伴奏,任其独歌。樊银东雄性豪迈的音色放开,满室愁云尽开,惟余笑傲江湖。

    二人自得其乐,未知吵扰他人,有人敲门亦未察觉,还是小厮机灵,忙跑去开门,门开后进来二人,乐菱一个不识,樊银东仍顾自歌霸天下,直至嚎完,才冲已笑嘻嘻安身榻上饮酒的二人说道:

    “可风、子青,你们来得正好,来来来,此曲甚妙,令人欲罢不能,佐酒而歌当更添豪情,快快快,樊安快取酒来,斟满斟满斟满。”

    小厮樊安迅速照办。乐菱见状起身告辞,樊银东却哪肯放行?差点没从对桌扑将过来,乐菱无奈只好留下。

    不久后,乐菱伴奏,众人遂又歌又饮。

    一杯杯烈酒送进圣莲空间,深夜酒将尽时,火莲不知是被亚力乞还是水晶坊逗得发了疯,乘小厮又去取酒,众人痴醉,冷不防伸出手腕粗的尾茎,从身后给了三人每人一记闷棍,席卷残酒而归。

    乐菱傻眼看着倒在榻上的三人,半天合不拢嘴,反应过来急忙挨个检查却并无伤痕,试试亦有呼吸,随即马上拔足逃离,至门口时,又遇樊安,干脆让进门后亲自动手敲了其一闷掌,再将其挪至榻边躺下,想想又钻入起先出来舞女的房间一看,却无一人,又另见侧门通外,想是早已离开,才放下心来,回头闪身离去。

    乐菱现在着急的一是赶快回去,二是审问火莲,岂有此理这家伙怎会有本事出来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