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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闻香识君

    缘木鱼馆东楼顶层所有客房内隔间被东南大营的官兵们不露声色便拆了个干净,廊道及外观依旧雕栏画梁,内里却脱胎换骨,随王的喜好,改建成了一个长而空旷的行宫。

    鹰属轻甲侍卫自东楼一层楼梯口起便层层夹道肃立,人数不多,每层仅两人,却依然透着森严。顶层楼梯尽头右转,原第一间客房便是行宫之门,领行的两侍卫行至行宫门前止步,留乐菱一人独自进入了行宫。

    行宫若长廊,两壁悬挂的厚重帷幔,将缘木鱼馆的气息彻底隔绝在外,迥异的氛围在黑暗里产生时空转换的错觉。

    乐菱缓步行走在层叠的帐幔中,身周几无变化的参照,令不远处透出的朦胧微光生出深远的感觉,似乎遥不可及。

    微光处,着装与深紫色帐幔几近同色的宫女们徐徐拉开了最后一重厚重的帷幔,梦幻般的宫灯点缀中,又见漫天的紫色,夜风习习,紫色轻纱上镶缀的细碎宝石荧光斑斓,宛若空庭飞舞的流萤。

    宽敞的房间仅正中置一丈余大小的正方形琥珀色琉璃榻,琉璃榻栏四角宫灯冰晶明透,浑然天成。琉璃榻栏南北开口,榻灯下鹰缅背朝东窗静坐榻上,黒缎裹身墨发披肩,手腕轻靠在面前低矮的琉璃榻桌边,雪白纤长的指间缓慢转动着一杯血色红酒,优雅中透着几分落寞。

    见乐菱从拉开的帷幔中走来,鹰缅远远凝视着流萤中乐菱星辰般黑紫色的深瞳,有一瞬的迷乱,从心底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

    “玉儿,回到我身边来。”

    骤然置身幻境中的乐菱丝毫没有听见鹰缅心底的召唤,小小心儿沉醉穿梭在星空浩瀚的浪漫中,及至琉璃榻前才回归神思,转目榻上被黑色映衬得极为苍白的那张俊美的面庞,没来由心底一道震颤掠过,从未仔细看过的鹰缅,此刻竟美得近乎妖异。

    神思恍惚踏上琉璃榻,却不是想象中的冰凉坚硬,坐下悄悄伸手按了按身下的榻床,触手温润极富弹力。不会是塑胶做的吧?乐菱暗地嘀咕。

    瞥见乐菱的小动作,鹰缅嘴角挂上了一弯弧度,说道:

    “这是一整块金珀镂雕的琥珀榻,角上榻灯内装的全是东海贝珠,遇光自明,难得工匠挖空内部一粒粒填塞进去,……你若喜欢,这里一切都是你的。”

    呃,怪不得鹰大少这么快就入住了,他的家什可不都是可以移动的么?送人更不在话下了,可是我拿这么大一块琥珀做什么?又放在哪里?剩下这些轻纱帷幔啥的,贵到是贵重,又不能开个布庄当布卖,莫非还嫌自己不够丢脸么?乐菱微眯双眼飞快盘算了一番,摇了摇头。

    鹰缅王子自然不知榻桌对面清纯脱俗之美少年乐菱心中市侩之至的想法,见她摇头拒绝,心中又滑过一丝怅然。仙人般的玉儿怎会为俗物所动呢……,遂黯然转目拍了拍手,宫女迅速提着水晶壶跑来爬上琥珀榻,为乐菱面前的水晶空杯斟上了一杯酒,却不是水晶坊,而是与鹰缅杯子里一样的血色红酒。

    乐菱看着杯子里的酒,不知珍稀与否,合不合某物口味,于是未敢举杯,转而看向鹰缅问道:

    “缅王怎知找老板,弹珠就一定会来?”

    鹰缅没有及时回应乐菱的问话,举杯浅饮一口才慢慢回到:

    “他求我撤走大门前的侍卫,我答应了。弹珠不是想报恩吗?”

    “哦,交易?”乐菱略带讥刺地说道。求鱼老板现在应该再也笑不出来了吧?这位霸道的神鹰王子一入住,虽然财源有了,但他那广交四海宾朋,弘扬极致美**神的愿望只怕就得落空了,如今这缘木鱼馆谁还敢轻易踏入?谁又敢靠近内庭半步?

    “算不上,他若不愿侍卫亦不会勉强。”鹰缅淡淡回到,难得地有问必答。

    乐菱却暗思,鹰缅行止虽我行我素,但言行如一这点应是有的,话说回来求鱼老板敢不从命吗?自己这交易之说到也有失偏颇,两方地位压根就不均等,何谈交易?更不能理解为替我乐菱提供报恩的机会,焉知不是胁迫?于是乐菱转换话题问到:

    “然后呢?我若不愿呢?”是否也是不会勉强?试试他底线,也好对付。

    “我便下去就你,到你房中也可。”鹰缅很快答道,眼中却含了几分笑意,漆黑的瞳眸中金华似水,辗转乐菱脸上。

    鹰缅这话听在别人耳里不算什么,但乐菱原本女儿之身,加之地魂暗示在先,闻言自疑语意颇丰,不由一阵心慌,低眉自问,何故晚间两神王面前数度失措,不复午间从容,一时顿生挫败感。转念一想不能被动受之,于是清了清嗓音岔开话题说道:

    “弹珠初来赤州城时,见花树满城,处处美景如画,偶见园丁种花,不久后种子便在土中发芽生长开花,绵延成片美不胜收,好生惊叹造物主的神奇。弹珠突发奇想,不知这种子若不将它植入土壤,而是将种子放在一起,不知能不能开花结果呢?”

    “种子不入土怎么可能开花结果?就算永久放在一起……”鹰缅忽然中止了笑言,凝目看向一脸坦然的乐菱,良久,渐渐垂下了双眸,一杯一杯地喝起酒来,不再言语。乐菱未敢再出言相激,默默看着鹰缅,不久后,鹰缅身子便靠向了身侧的榻枕,双眼闭合,似进入了睡眠状态。

    乐菱见状亦未敢惊动,欲乘机悄然起身离去,不料刚有动静,鹰缅一只手突然从榻桌对面伸来抓住了她的手,冷然说道:

    “留下来,否则我夷平此地为你种花。”

    威胁,完全是威胁!乐菱愤怒地看向对面兀自闭着双眼的鹰缅,却忽然发觉灯下横卧的鹰缅有若孩子般软弱,不复强横桀骜,有只是任性而已。乐菱不由有些发懵,收回小手观察了半天,鹰缅再无进一步的举动,仿佛真的已进入梦乡,于是暗叹了口气,罢了,只当是守护一夜醉酒的朋友吧,虽然他并不缺人守护。

    转目望向一侧侍立的宫女,宫女很是机敏,远处的宫女更有眼力,训练有素地抱着银色锦被跑来,几个宫女配合,动作十分轻灵地将锦被盖在了主子身上,并用眉眼询问乐菱所需,乐菱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不需要,盘坐榻上静静修养起来。

    善解人意的宫女仍在乐菱身后支了软软的靠枕,方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阳光穿过层层薄纱投在乐菱脸上,乐菱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躺在温软的被窝里,想是不知不觉倒在了榻上睡去,身上被谁毫不察觉地又盖上了一层锦被。

    而榻桌对面的鹰缅已没了影踪,枕上空余睡痕。打开一半的银色锦被中似留有淡淡的迷迭香,被温暖的阳光一点点地烘烤出来,青草般蔓延开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乐菱一骨碌爬了起来,但似乎,凉凉甜甜的迷迭香氛已然挥之不去,深深地潜入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