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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彼黍离离

    清河上下游的每一处渡口,都是一处古战场。守土有责,拒敌于临门。

    然却绝非今日可见。西征军大军压境之下,望月门主作出了最后抉择:存亡顺天。

    日月门第一道防线是绵延的稻田。若还可再算一道,便是湖光山色。似责问入侵者,尔敢忍心,将这美景毁灭?

    如果这是攻心战的话,那么望月门主赌对了,因为,姬矛共主也有同样的战法。

    彷如故意碾磨那心忧者的灵魂,五十里不到的古战场,三十万西征军鳌足如鼓,整整踏行了二个时辰,才一字排开在了那一片广袤的金色稻田边。

    龙渊狱中,青色的天空没有夜晚,血色渐渐把紫阳晕染。

    黑色肃穆,萧杀王气,推动无边稻浪涌向明湖的波光粼粼,势无可挡地扑向二十里外的湖中孤岛。狂傲,成就征服者威势。

    山是那样的青,水是那样的绿,湖水无法阻拦鳌魂的雷霆出击,一场鳌战即将打响。

    日月孤岛上一片沉寂,说龟缩就龟缩,毫不含糊。或是,岛上仍在争议中,战和仍两难定。议到开战之前最后一刻,都可能会出现转机。

    希望在破灭,侥幸心仍未死,鳖修之鳖,就是比谁更能憋。

    西征军前敌指挥,姬矛共主的次子,高大威猛的阿巴亥身着青色战袍,腰缠白玉带站在七丈青鳌头上,轻蔑地一笑,轻轻地一挥旗。

    彼时,西征军百师门下的所有鳅修,闪电般地从队列中蜂拥而出,绕过鳌修,杀向稻田。

    齐刷刷地,割起了稻子。

    不割白不割,割了也白割,庸将才会焚稻坑胃。青龙派名将如云,阿巴亥是其中毫无争议的第一,将军百战,战功卓著。他已是七阶鳌魂大圆满,此战极有可能跨入八阶,现在他已开始积仁积德。

    而鳅修们最擅长的,就是镰刀舞。立功受赏,这是战斗中鼓舞士气的不二条列。而战后的魂物分配,也取决于首战魂修是否有鼓舞士气。

    日月门派的稻田中一片挥舞的刀芒,不减王师的威仪。

    割头割稻子,手法都一样。

    贰师的鳅收师兄那把青紫色带金纹的粟莲石镰刀,明显精于同门及旁门,他站在那里不动,鳅魂旋转,黄芒带紫芒飞过,就是一大片,引来无数虾修们的惊羡。

    此刻,他不再低调。战斗中低调,也等于装鳖。

    乐菱坐在拜师兄的丈八青鳌战车上,却看傻了眼。眼前发生的事比地魂将她的兰陵王斧改造得更令她茫然。

    在此前西征军漫长的精神战行进当中,她悄悄地敦促地魂改造粟莲石石斧,神念一进圣莲空间,便发现平时都待在阴阳池边吸纳外界五行灵气的四小弟中,青龙和小蛇龟不见了踪影,只有虎仔和火凤在那里舒张毛羽,依旧睡得香甜。

    龙渊大狱不知时日,圣莲空间里的生活却很规律。

    然自打乐菱打算找龙魂带路去锁龙塔的计划出台,青龙和小蛇龟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乐菱想起了他们。而乐菱其实根本就无此打算,明知四小弟是小白级圣兽幼灵,且不说锁魂塔认不认它们,就算它们能带路,不是还要考虑它们的安全?

    锁龙塔的犼那么恐怖,乐菱不仅要找龙魂带路,还要龙魂在前面抗刀,哪里敢用它们?

    后见地魂也是装成了虾魂在那里忙碌,那意思也分明是告诉乐菱,它炼成龙魂也还早,别指望它。并且,它出卖了躲去荷塘月色的青龙和小蛇龟后,还得意洋洋地告诉乐菱它的重大发现,——荷塘月色的白土就是息土。

    它已成功地将息土炼在了兰陵王斧的刀口上。

    息土永不磨耗且生生不息,比海蜢精还好,也是飞剑的核心材料。息土有多珍贵,乐菱在南炎联盟早就知道,原来祖神地的土全是这个,这下发大了。

    而炼成之兰陵王斧预期达到的效果是,砍什么长什么。

    “那么就是说,我砍一个敌人,就会变成两个?或者说,兰陵王斧下,敌人会越砍越多?”乐菱回想起自己当时激动的问话。

    地魂当时却平静地回到,“你冷静点。道理是这样,但还须测试后才能下定论。息土本来就是生生不息之神物,你砍得越多,当然就变得越多。再说了,就算不用息土,敌人本来也是越砍越多,你砍一人,他的家人朋友不就都变成你的敌人了?难道不是一样的变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的确是这样。”乐菱想想也是这道理,但神念退出圣莲空间后,到现在都还没想通。

    而据说地魂壮则天魂弱,本小仙这天魂念力无匹,却至今没觉醒,显然就是被它克的。天魂也克地魂,但架不住它地头熟,并且地魂还强吞了饕餮神魂,摆明就是不想天魂醒来。

    地魂这家伙绝对是安了心的,好容易我才有了把神气的兵器,它就一定要整成这样,到了战场上,我砍一个变两个,不是现场找不自在?

    不被当成敌方奸细才怪!

    干脆把地魂砍成两个,赶走一个算了!乐菱心中恶念徒生,大不了一个都不要,去修天魂,反正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师父。

    乐菱呆看着已被收割一空的稻田,鳅修们正在集中脱粒,新米和稻草腥香弥散出一片祥和,但战争阴影却正一步步逼近。

    这一道防线已消除,必当继续推进,心中郁闷,只有在热血和杀戮中去寻求解脱。敌人一个变两个也好,杀起来也更解气,守着一个杀,直到变成米粒。

    阿巴亥的下一步作战指令还没发出,泽西先生望向视野已更广阔的稻田湖泊,问乐菱道:“小龙虾,你看那湖心中的孤岛象何物?”他以为乐菱产生惧战情绪,便转移她的注意。顺便也想告诉她,兰陵王的故事。

    那是一个另类战神,集柔美与勇猛于一身,正适合乐菱这类型。

    泽西先生又要指点我了。乐菱迅速回神,歪头看向那孤岛,稍停,认真地回答到,“弟子看那岛象绕了三圈的便状物,岛上主楼恰如堆尖,而围着堆尖旋转的那一白一黑的球状物,则象两只苍蝇。”

    泽西先生闻言面上竟然一僵,失去了淡然。

    不知有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种表情了。虽说乐菱说得是很形象,仔细看去,更非此不可表达如此准确,但是也太……

    并且那一白一黑的球状物正是日月门的日印和月印,望月门主是打算顽抗到底了,连镇派法宝都祭出来了,这将耗费他大量的魂力,减少寿元。

    而在小龙虾眼中,竟如两只苍蝇。

    泽西先生本来只是考校乐菱的观察力,现在却变成了指点江山而外,是否该再教些诗书乐礼什么的,免得她外在和内在相差太远。

    乐菱实则并非不识雅之人,但她更喜欢这自由无拘。她也早已褪去了曾在方家穿上的那一层层华丽伪装。军事地形观察,自然是越简单朴实越好,修饰多了,北都找不到。

    并且泽西先生不也是那样吗?临江一溲,也不怎么拘礼。

    见泽西先生沉思,乐菱忽然将头钻进了他的青伞,身子则挡在了石门主的方向,并拉低泽西先生的伞,手里高高举起一个白色的蛋,警惕地瞄着四周,对泽西先生悄声说到,“泽西先生,快把这个吃了,千万别让石门主看见了。”

    石门主看见了一定又会拿走。

    乐菱从圣莲空间出来时,手里就握了个天鼋蛋。泽西先生对身外之物比谁都看得开,不管这天鼋蛋他吃了有无好处,也就只有这个可以回报他了。

    更歉意的是,刑天只怕也当不成了。

    泽西先生见乐菱紧张的神情十分可爱,略一思索,但还是伸手取过了天鼋蛋,拿在眼前细看。感受蛋内细微的动静,泽西先生眼中浮现了温柔的笑意。

    转目又见乐菱期盼的眼神,泽西先生笑了笑,缓缓将蛋送入了嘴里。

    乐菱虽见泽西先生未敲蛋便就这样直接吞掉了,也没怎么奇怪,反正他吃饭都不正常,何况是吃蛋。亲眼看到泽西先生把蛋吞下去,她也放下心来。

    这下石门主再也拿不去了。于是,她便又坐了回去,和八章和木真三个瞪着稻田里的鳅修。

    泽西先生眼里的笑意更明朗了,仿佛发现了良材璞玉:“小龙虾。心如明镜。”也不知说乐菱,还是说他自己。

    脱谷完毕,将士请示指挥官。

    阿巴亥再一次举起了白令旗,肃然下令:“百师听我号令,就地埋锅造饭!”

    鳅修们闻令迅速又忙碌开来,此前在门派中,他们就是后勤,现在负责军需。

    乐菱移目望向百师阵列中央的阿巴亥和他身后的五千鳌修,心道:这什么远征军的先锋官,不是割麦子就是吃饭,搞什么东西嘛,上兵伐膳?

    饭桶军的具象又从她脑海里飘然掠过,幸好这次泽西先生没问她看法,而是在聆听石门主的传音,“二弟,你看阿巴亥搞的什么名堂?”

    泽西先生此时心情颇佳,竟回到,“他在等日月门的第二道防线。”

    乐菱闻音迅速看向稻田周围丛林。半天却无动静,但随着新米飘香,明湖的湖岸边,朝向西征大军的方向,渐渐出现了一圈模糊的人墙。

    他们跟湖滩烂泥几乎没什么差别,不留神,还以为是一堆淘泥晾在湖边,现在却爬了起来,堆砌在一起,数不胜数,连片成墙。

    泥人墙头部位置那一双双或说一排排呆滞的眼珠中射来的怨毒荧光,有如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野兽,忽然看到了最爱吃的食物。

    “这得有上百万人吧?”八章吃惊地呼出。

    石门主阴冷的目光当即电射而至,吓了八章一大跳。八章忙捂住了嘴。木真则死死地盯着泥人看,知八章被石门主威压,便没说什么。

    “他们全是天魂修。”泽西先生这话没与石门主传音,淡然公开说到,声音并不大,刚够乐菱他们听到。

    石门主听到这话,却转开了头。他对天魂修三个字,有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乐菱却十分吃惊,这就是日月门的第二道防线?那些泥人,全部是没有修为的平常人,而且,还是饥民。辟谷修魂并不稀奇,但他们的魂物又是什么?

    魂饕餮,还是魂蝴蝶?

    稻米的清芳遍布湖岸,别说是饿狼一样的泥人,就算是饱食终日的乐菱,也觉饥肠辘辘。不知阿巴亥是否下令在新米中,添了什么诱人的气味。

    反正不该如此香甜。

    乐菱静静看向泽西先生说的天魂修,而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分明带有怜悯和讥嘲。

    他怜悯的是谁,嘲笑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