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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柏乡

    西起金陵青龙山尾,经京口腹地,东至晋陵小黄山,有一条三万丈之长的山脉,巍巍矗立,延宕不绝,是为“宁镇山脉”。

    山脉似乎贴合了自身的气候,孕育了一批朴素实在的当地人,他们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除了必要的采购外,他们不会轻易地踏出这片山脉。

    因为这片山有灵。

    “公子,我跟你说,我们这片有十村八乡,我就是老柏乡出来滴!你们外乡人不知道,长留峰在俺们这儿可不好找啊,听说是老神仙住的地方,老神仙就是山神,一直庇护着我们这片土地......”

    许昭看着这个在官道上碰见的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药贩子,不免来了兴趣,在听说他就生活在长留峰所在的山脉后,欣然与之结伴同行。

    “这么说,你没去过长留峰喽?”

    许昭边说边将包裹好的玉具剑挎在后面。自从拔剑后剑图再也没有回应,连许昭这个当事人也不知道剑图到底有没有售后服务,来个剑匣啊剑鞘什么的,于是只能在路边捡了块没人要的破布先把玉龙包裹起来。

    按少年的话说,这叫破布包玉——低调行事。

    这药贩姓莫,名得青。自说是唐朝垂拱年间,祖上从宁镇山脉发家,跑过西蜀,江南,东至现在的松江府,北边更是跨过蛮子的土地,最后有了些积蓄,在长安城安稳下来,为皇宫上供稀有药材的商贾大家。谁知天宝年爆发了安史之乱,祖上只能搬动根基,逃到了陪都洛阳。

    在后来呢,北宋末龙气出,天下顿生了许多吸食龙气而修武成仙的大人物,其中恰有一人是洛阳宗师,因少时母病亡,他跪地求药,但莫家不予赊账,所以记恨在心。直到数年后发迹成为一代高人,终是逃不了凡人心性,将莫家灭满门。

    最后一小支存活的嫡系,含恨逃回了祖地,也就是现在的宁镇山脉。

    “长留峰我只听别人说过,如果你想详细了解,可以问问本地氏族——柏家。”

    “你还不算本地人吗?”

    “哎!公子你说笑了,我们族虽说是南宋迁回宁镇山脉的,但说实在的,还是少了几百年的底蕴;不像柏家,世代活在宁镇山脉,底蕴丰厚,家产丰饶,对这片山脉定然比我们熟悉的多呀!”莫得青笑说道。

    许昭点头,暗想先去山脉里头的村庄摸摸底,看看这长留峰到底有什么古怪,再者就是打听一下白狐儿面具的底细。

    “长恨公子,前头便是我们乡了。”许昭为遮人耳目,取“人生长恨水长东”之句,化名许长恨行走江湖。

    许昭随着莫得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群山连缀升沉处,有烟火如豆般闪现。

    再行十里,便至老柏乡。

    说是乡下,倒不如说是一片隐居世外的小镇子,镇子不大,但五脏俱全,酒楼,铁铺,胭脂坊,甚至于乡东,还有花团锦秀之处,楼上只三字“绣春馆”,便可引得无数男人垂头顿足了。

    当然,许昭并不在其中。

    由于自家便是开酒楼的,再加上酒楼自古便是消息传通的重要地方,所以别了莫得青之后,他便漫步走向了一家装潢古旧的老酒楼,叫做“一饮阁”。

    “小二,一盘炒肝,二两黄酒,一碟茴香豆。”许昭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对了,黄酒要温一温。”

    “好嘞,爷坐稳当。”那小二倒是和怀德酒楼的黄二差不多相像,让许昭以为天下伙计都长一个样儿了。但论手活,这小二倒是比“黄侍郎”要勤快的多。

    许昭环视,这酒楼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漆都褐的发黑。不过是家老字号,还没到有人气的时候,这家店里已经坐满了酒客。

    “听说了么?辽东那边不太平。”一络腮胡小个子悄悄说。

    “欸,你大声说也没事儿,这不人尽皆知吗?”同伴不屑道,“北元已经不顾当年的望北楼协议,从中原攫取那么多兵马粮草,他们早就准备好干仗了,就是这朝廷...”

    “慎言!小心掉脑袋!”一老者嘘声,提醒道。

    络腮胡小个儿闻言叹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当年御谋公提兵从辽西纵出,直接将那群蛮子赶杀到望北楼以北一千里外,好不威风!现在这群蛮子看我们掌谋之人隐退,奸佞之人当道,所以才敢趁火打劫!”

    “慎言!慎言!”

    “各位,有这功夫说闲话,谋苍生,倒不如回家种种田,养养身子,等蛮子杀来有气力跑。”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慵懒声传出,打断了几人愤愤之词。

    “你又是谁,装什么大爷?”几人怒道。

    一柳眉少女,双眼呈丹凤,似有风情而绝不艳俗,大略十七八岁的模样,可谓是香梅幽兰,朱颜翠黛之姿。

    她着一身青杉,别着一把细剑,从凳上轻飘一个鹞子翻身,稳当地落在几人身旁。

    “姑奶奶乃长留君坐下二弟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名,郁南秀是也。”

    长留君?许昭敏锐地捕捉到了线索,或许这就是那个让他来长留峰的古怪剑客。

    许昭转首轻声问向邻桌:“长留君是何人,很有名吗?”

    旁边那人一脸鄙夷:“尚不知长留君,侬是乡下人叭?”

    “…”

    “都说宁镇山脉有灵,知道为啥伐?有仙则灵嘛!长留君就是管咱这片的仙君!”

    许昭摸摸头,仙?不是说当今龙气稀薄,出不了神仙吗?

    想想这穷乡僻壤的,或许见一个宗师人物便颇为惊奇了,多半是夸大了。

    姑娘很是潇洒,一屁股坐在了邻近的许昭桌上,拿了刚温的黄酒便自己倒了一碗,抬头灌下。

    “这酒,淡了。”姑娘眉毛略皱。

    “大姐,这是我的酒...”许昭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这大男人比酒还酸,等会儿给你在买一壶行了吧?”姑娘没好气地说道,“还有,你才大姐,你全家都大姐。”

    那络腮胡的小个子来了劲,挺身上来:“你一小姑娘,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算了算了。”旁边一人听到长留君三字,登时蔫了,劝着旁边的络腮胡。

    “算了什么,这是今年第八个自称长留君弟子的家伙了,我就不信...”

    还未等男人说完,这墨杉姑娘左手提碗大饮,右手轻飘飘地向着酒楼外一弹。

    刹那间,楼外巨树折腰倒地。

    “不信...这第八位女侠还是骗子!”络腮胡支支吾吾,笑道:“不愧是长留君的徒弟,女侠你可真是花容月貌、倾城倾国、闭月羞花、国色天香、明眸皓齿...”

    “打住。”姑娘跳下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啊,就是嘴皮子磨得多,手茧子磨得少。江南不尚武,尚且召集了民兵精锐赶去漠北后援,咱们处北些,却拿不出几个像样的汉子!”

    “姑娘说的是,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几人唯唯诺诺道。

    “投军啊,咱们宁镇山脉虽是偏僻之地,但也有志士仁人,听说你们这边有个什么柏家,不就在召集人手前往北边吗?”

    而端坐一旁的少年,在听说了北方战事将起的消息时,不免吃了一惊。按理说,北元自从签订望北楼协议后,奉永朝为上国,秋毫无犯,界边百姓交通往来,也是常有之事,谁知突然起了凶心,要攻辽北。

    想必是蓄谋已久。

    不过这女侠不是长留君的徒弟吗,怎么说也算半个隐世高手吧?竟然如此愤世嫉俗?

    “女侠说的是...”

    “...”

    接下来就是一场长达1个小时的《军事理论教育现状批评》,让许昭梦回当年。

    “对了,你叫啥名字?”姑娘突然眨巴着大眼睛转向许昭。

    少年愣了一下:“奥,我叫许...许长恨。”

    “奥,许长恨啊。”姑娘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你愿意侍奉我几天吗?我下山几日缺个顺手的仆人。”

    许昭一脸懵逼,不过一个独立自主,拥有着高傲人格的男人现在理应说:“我...”

    突然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喧哗之中似乎有惨叫传出。

    “什么事儿?”掌柜的慢悠悠地从后面探出个脑袋来。

    “没事儿,听说是莫家那孤儿在柏府偷了东西,被吊着打。”

    “那孤儿天生贱骨,克死了父母就开始游手好闲。”旁人讥笑。

    “听说卖救命药还缺斤少两。”

    “…”

    “莫家?”

    许昭心疑,拽住一个从外头来的看客,问道:“被打的人叫什么?”

    “就药材铺子那莫得青啊。”来人边笑边说。

    听罢,许昭转身拿起玉龙,纵步跑出酒楼。

    “哎!小子,你酒钱没付。”

    “我替他给了。”青杉姑娘信手几枚铜板甩在桌上,手负在背后慢悠悠地走出去看戏。

    “说!玉剑呢?”

    酒楼外,几个仆人模样的男子对着一位被绳子倒挂在树上的少年拳打脚踢。

    “那不是你们的东西,我没有偷!”

    “笑死哥几个了,这方圆几里谁拿得出手满玉来?只有我们柏家!就你那破药材铺子还想装大佛?”

    几人越发凌厉,一人更是提棍对着莫得青的手指猛砸。

    指肉骨节中已见殷红。

    “住手!”

    许昭一个箭步冲上去,拔出玉龙,护在了莫得青的身前。

    “许公子快走,有乡人看见你行来背的剑露出了玉身,上报了柏家,现在他们要将你的剑占为己有...”莫得青虚弱不已,连话都开始讲不清楚了。

    “有我在,没事!”

    许昭右手裹着,所以旁人看不出底细,只以为他是个左撇子,提着玉具剑。

    他看见莫得青手骨的裂痕,不免怒上心头。

    这如何能忍?贪财便罢了,竟然还伤人!

    “这柄剑是你的?”

    一华衣青年缓缓走至人前,身旁跟着一位中年大叔样的人物,摆手让仆从退后。

    青年满脸笑意,轻摇手指:“不不不,这剑...”

    “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