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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飞鱼服 绣春刀(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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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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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静海和尚在西子湖对弈。

    著名的“三潭印月”,三座石塔,亭亭玉立。相传为苏东坡在杭疏浚西湖时所创设,以示标记,由基座、球形塔身、宝盖、六边小亭、葫芦顶组成,中空,环塔身分布五个小圆孔。我们泊在中央,轻舟短棹。

    当年我从海棠手里接过妆盒之后去过一趟南京,在遣香楼悼念阮玉楼,此后一直没有来过江南,不知是否有意回避什么?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当年之事。老夫剥了一块清淡甜美的元宝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三座瓶形小石塔鼎足而立,造型别致优美,还有什么比此更有禅意?”

    静海和尚面如古月,头戴斗笠,手持鱼竿,一边下棋一边像个渔翁一般独钓寒江,两不耽误!此僧身材矮小如同侏儒,竖起莲瓣金粟降魔杵,奇长无比!映着西子湖光,闪闪发亮:“苏堤春晓,桃红柳绿,还有什么比此更有春意?”老夫手搭凉棚,湖面如镜,长堤卧波,烟柳笼纱,桥影照水。青叶道人星冠羽衣,大步流星踏上苏堤!

    静海和尚收了钓竿,将手中棋子排入棋罐:“今儿,你是无心手谈啦!”

    “后会有期!”

    我们会晤断桥。

    青叶道人如同魏晋名士手拿塵尾,直接开门见山没有谈禅说玄:“叶青竹,我们终于见面啦!公主呢?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装了,肯定是你!”青叶人老心不老:“兄台就是串通海棠从宫里带走公主的叶青竹。”

    我的鼻中浓哼一声:“你都知道啦?”

    “为圣上炼丹的人,不止我一个。‘金银童子’当了魔教祭司之后,朱炎教主又收‘琴棋书画’!阁下排行第三,书童。”青叶见我之前,做足功课:“你不承认不要紧,文身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朱炎效仿岳母在你背脊上刺下星盘,那是假不了的!”

    我很郁闷,恼羞成怒:“妈的!刨我老底,威胁老夫?”

    “那天夜里,埋尸现场总共并非三人,而是四人。除了贫道和李玉莲,还有拿走妆盒的海棠,另外一个神秘第四人就是你,叶青竹!我和青龙使徒恶斗,你们两人冷眼旁观,进而偷走妆盒。李玉莲赶到丹房,老夫正在炼丹,你是看守‘伏龙鼎’的童儿!后来,因为我也带着一个婴儿,李玉莲自然而然地怀疑上了我……年纪轻轻未及弱冠,何以自称老夫?”

    “这叫成熟,少年老成!你不懂的。”

    当年青叶道人包裹里的那个孩子叫做朱子虚,杀人埋尸那天夜里出现太过蹊跷!李玉莲盯上他们,误认为朱子虚就是公主。我却在他们无心“掩护”之下,带着真正公主人间蒸发!

    青叶眉毛一轩:“当年你为什么将公主送去秦家?执戟郎生下的可是儿子。”

    “同一时间产下婴儿,恰好可以掩人耳目。有的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很愧疚:“老夫确实利用执戟郎保护公主,实出无奈!没有想到害了秦家。”

    “听说史院长正在调查此事,同时李玉莲一直咬住不放已经找到我徒儿白素真……如今真相大白,我想找监察院和锦衣卫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我冷笑道:“你解释得清楚么?”

    “总不至于任由着别人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吧?”青叶性格单纯耿直:“李玉莲杀人埋尸,丧心病狂!史勋不同,最是清廉,相信他会秉公办理。”

    “你是青叶,我是青竹,虽然不同姓,至少也是本家,算是旧相识。”既然对方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我陪你去。”

    夕阳衔山,流霞掠天。杭城大街,游人如鲫,仕女如云。我们在苏小小墓前落鞍,纵目远眺,雷峰夕照,一条长长苏堤平隔里外湖,西泠桥连接两端。往昔淡烟疏雨,岸柳垂拂行人,变得半翠秃黄。木落水寒,寒荷凋残,西冷丹枫平添浓厚诗情画意。

    我们需要找到当事人,于是和秦眉玉约定在此见面。画舫传出铮铮琴声,幽扬有致,随风飘浮直疑韵从天生。同时,隐隐瞧出云发斜髻,秦眉玉穿着一袭白色罗衣,拨弄琴弦,风华绝代,美若天人!几上香炉插着三支线香,忽地弦音一阵散乱,少女抬起螓首,星眸陡露寒芒,妖叱:“何人?”

    我们准备上前相见,秦眉玉绰枪飞出画舫,一招“亢龙有悔”扎向清波门方向,澎湃真气化为苍龙盘绕枪杆,还真有豪龙破军气势!原来现场还有别人。果不其然,秃柳之后闪出李玉莲青影,腰悬绣春刀,不慌不忙地撑开千叶伞,旋转伞柄抵挡叼来的龙头。怒龙穿心,有形无质,顿时旋散化为无形无色的真气四散逸出。轰然一声,苏堤都被震塌半边。

    “好强劲的内力!”李玉莲鬓发飞扬,飞鱼服无风自动,兀自感慨不已!仅此伞盾一阻,秦眉玉没能上得了苏堤。眼看就要落入西湖,她强行拉回了即将捅上伞盾的枪头,变“亢龙有悔”为“见龙在田”挑中对手腰带,抓取成功!暴雨梨花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将李玉莲也拖下了水,扔向远处。

    扑通一声,秦眉玉落入西湖,激起数丈高水花。

    李玉莲在空中一个“燕子三抄水”,险而又险地上了画舫,撑伞挡住飞溅而来的水花:“公主殿下,青崖未能粉身碎骨,今日西子湖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住手!”我从怀里摸出剩山扇,一个“旱地拔葱”飞上画舫。半空中将扇子折成一条判官笔,萃取秦灵儿“燕返”剑意精髓,同时连点三下。由于来得太突然!李玉莲猝不及防。我躲过了伞盾阻挡,欺近身前,扇笔斜划一个半月。哧地一声,飞鱼服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

    斜月三星,我仅仅用了一个“心”字,就将耀武扬威的李玉莲搞得狼狈不堪!他的胸口有块护心镜护体,否则早就要了他的命。

    “好你个小书童!”这时,画舫已经泊岸。李玉莲受伤,上岸打算逃走。岂料秦眉玉离开湖面,飞身上岸,封住他的退路。虽是女人,但是勇猛豪横,还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同时,暴雨梨花枪也不愧为兵器榜排名第二的武器,沾水之后依然喷出熊熊烈火。

    李玉莲伞盾虽大却薄,勉强挡住火舞流炎。哗啦一声,抖成一杆战矛,使出“潜龙勿用”。秦眉玉挺枪一挡,不料对方虚晃一枪,战矛直接捅向青叶。后者作壁上观,正在发愣,冷不丁被一记“亢龙有悔”扎中,鲜血狂喷!

    “我们的账,清了!”当年李玉莲败在青叶道人剑下,引以为憾!今儿总算挣回了面子,同时也判了生死。他收回了战矛,澎湃真气苍龙却被青叶悉数吃下,眼见是不能活了。由此,李玉莲杀开一条血路遁走。

    青叶之死,我要负一定责任。尽管我是为了保护公主,但这不是理由。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圣贤畜生,亦幻亦真。无论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在我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秦眉玉的命,青叶道人的命,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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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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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老狐狸太狡猾啦!根本抓不到,成了那么多年心中遗憾。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事实证明,这句话可悲地正确。多年以后,朱子虚带着一个叫做秦眉玉的女贼到处作案,贾云、庞春泥、吴德……死者都同当年之事大有关连!老子高度怀疑,他们在复仇。

    锦衣卫办案有个习惯,喜欢梳理涉案人员社会关系。毕竟有人就有关系,有关系就有江湖。通过调查和梳理,青叶道人与南京还有一层关系,弟子白素真就是这里的锦衣卫。

    白素真原是美貌道姑,因为热衷功名,投身朝廷,脱下仙鹤道袍,穿上飞鱼服。此姝武功绝顶,剑法通神,但是靠做打手指望积功往上升,官再大能大到哪去?美梦不过如此,其器小哉!蜀山剑侠何等身份?偷鸡摸狗,小奸小坏,她不屑;贪赃枉法还轮不到她,大概也没什么油水,也许爱的就是一个朝廷命官名份。

    南京锦衣卫跟南京六部一样都是养老和闲职机构,大多是开国功臣或者文官后人,还有年龄大了退休不管事儿的人。通过我在南京锦衣卫中的关系暗中打探,终于找到了她:“不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她在哪里?”

    “刚刚接到任务,抓捕大盗去啦!”

    老子赶到玄武湖,双方正在城墙上对峙。白素真莺声呖呖,“燕舞”短剑舞出银盘般的剑花:“冰轮上人,你在BJ制造恐怖事件,如今逃窜南京,四处作案,该当何罪?快跟本座回去协助调查。”

    “胡说九道!”冰轮不通中土语言,“胡说八道”再加一道,以为更加胡说之意。他的身躯面条一般柔软,霎时拧成麻花,做了一个极度扭曲姿势。原本在五丈之外离得较远,手臂迎风暴长,转眼双拳便击打到白素真面门,虎虎生风!

    白素真短剑斜划,白光耀眼!砍在对方手腕银圈上面,闪过几点火星。由于刀轻似燕,因此手法多变,正握反握,刺、划、撩、挑,加之阴毒圆滑步法,游走于敌人近身或扑入对方双手范围以内,处处凶险,招招毒辣!

    冰轮上人手臂回缩,头颅反仰贴地,从双腿之间穿出,再次做了怪异姿势,双拳挥击。半途抖落手腕银圈握在手中,右手那一枝猛然砸下!

    白素真眼明手快,举剑一隔。银圈正打剑刃,铮地一声响亮,火光迸散。这一钝击下手甚重,虎口流血使不动剑,退了回去。

    岂料冰轮不依不饶!呜地一声,左手银圈疾出,飞速旋转,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呛啷啷从她脑后飞来!

    冰轮上人是一脉宗师,老子看了几招之后发现,白素真真的差得太远!银圈直打脑后“风池穴”。这是人身要害,任你武功再强,只要打中口吐白沫,性命难保。白素真消耗很大,真气还真提不上来!应付右手银圈就已经非常吃力,根本无暇顾及左手投掷飞轮,瞬间已成必死之局。

    情急之中老子奋力跃起,举伞捣向轮子。当地一声大响,金刚伞恰好套入轮中空洞,只是银圈力道实在猛恶,震得老子喷出一口血箭,连人带轮和着黑伞一齐差点跌落城墙,模样虽然狼狈,总算救了白素真一命。

    虽然同是锦衣卫,但是隶属不同系统,她也没有料到我会拔刀相助,急忙展开轻功从我破开空当之中跳出圈子,撞向红柱,轻轻巧巧滑落溜到柱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右手银圈,脸上大现惊惧之色!

    老子一个“鹞子翻身”,姿势潇洒!总算将丢掉面子挣了一些回来,暗暗佩服对方功力了得:“上人‘慧轮功’,果然霸道!”

    “‘千叶莲花’?”冰轮上人右手摆动,银光一晃,圈子上的小环互相敲击发出一阵嘈音,如同打铁刮镬,杀猪击狗:“他是你请来的帮手吗?”这一瞬间白素真已是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走了一圈,拍着高耸胸脯兀自惊魂未定,所以也就没有回答。

    “好说!既然认出了我,也就知道本座手段。”老子将银圈顶在伞尖耍盘子般转动,居然也发出了一些呛啷啷声响:“你的兵刃都被我缴下啦!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哈哈!又来一个说大话的,赢了我再说。”冰轮双手撑地,身躯横卧,双膝折叠将小腿叠加在大腿之上再次摆出奇异姿势,真气就顺着筋脉游走,旋即腮帮鼓动,口喷火焰!

    “瑜伽”模拟飞禽走兽姿势,注重呼吸吐纳,讲究梵我合一,非常神妙!只是由于怪姿同中原武功大相径庭,所以被称之为邪功,实则另成一派,同少林《易筋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撑开了伞盾,挡住瑜伽火焰。冰轮上人飞身而起,双手合十,身躯横卧犹似一根铁棍一般钻来!老子躲过头突,哗啦一声顺手将伞抖成战矛,捅向胸口。这一招“亢龙有悔”,冰轮没有躲过,血溅七步!断线之鸢一般急坠跌落,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白素真上前捆了冰轮,低垂粉颈,霞飞玉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

    “客气!我们同南京锦衣卫都是兄弟,小事一桩。”老子得意洋洋:“你这丫头胆儿真够肥的!单枪匹马就敢挑战冰轮上人?”

    “监察院派的活儿!不敢不办。”白素真表情也很无奈。

    叶青竹复盘望江楼凶案,朱雀使徒秦灵儿将生死簿交给锦衣卫,同时抄送监察院,由此后者插手此事,基本已经摸清幕后黑手:“这个事儿只打老虎,不拍苍蝇。”

    “这个邪僧确实只是小角色,真正背后的人是皇族……这才是真老虎,敢打吗?”

    “有何不敢?打虎,拍蝇,猎狐……一个都跑不了。”南京锦衣卫还真欺负新人,而且还是女子:“他们就将这单活儿交给了你?”

    白素真叹了口气,自我安慰:“年轻人嘛!多做点事儿,干不死人的。”

    “可是这事儿是要干死人的呀!”

    白素真神色暗淡,想起适才死里逃生兀自心有余悸:“不是派李大人过来支援了么?”

    “史勋?!指挥我,他还嫩点儿。”我不服气,愤愤不平:“我来主要向你打听另外一件事儿,青叶道人是否来找过你?”

    白素真眉毛一轩,摇了摇头:“他不同意我当锦衣卫,所以离开峨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啦!家师不是在王城么,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素真现在也是锦衣卫,怎么说也算自己人,但是按照惯例青叶道人徒弟需要回避,因此我也没有将案子和盘托出:“我找他打听点事儿!”

    白素真干锦衣卫也很久啦!知道规矩和纪律,尽管关心师尊仍然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

    我们带回囚犯,在朱雀堂交给监察院。史勋留着一部宝髯,峨服高冠:“李大人,好巧呀!”

    “自己地盘,没什么巧不巧的!我来办另外一件事情,这个活儿顺便也就帮一帮忙。”

    冰轮不通中土语言,词不达意,审来审去也审不出个所以然!这时,探子有了消息。我们离开黑暗诏狱,跟随史家小姐去了朱门之外。

    远山隐约,堤柳飘垂,风景极为优美。史勋拔出柱子上面弩箭和密信,退至一隅,拆封取出详阅,面色陡然罩上一层寒霜:“冰轮掩护他们逃走啦!”

    “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去了杭州。我们需要有人跟踪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李大人那么仗义,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吧?”史勋老谋深算,我也需要演好这出戏。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