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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在樊渊在王宫大宴之时,那仿佛漏气风箱的咳嗽声自宸王府中的深屋中传来,久久不停,过了许久时间,才有那声脓痰吐出的畅快叹息声自屋中传出,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大量的仆人静悄悄的走动着,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主人。

    “樊举、樊举来了没?”连抬眼都已经费劲,他仍然想着这个敢把自己拉下马,率军冲向那个霍延的侄子。

    “叔,儿侄在。”此时的樊举也已经是壮年之姿,没了当年年少轻狂的疯样子。

    “樊举啊……”抬不动的眼皮仍然努力的睁开一条缝。

    “想当年,你父樊释为了让凛国放心,用你代替我的儿子去做凛国那人质,你可……你可恨我?”

    “叔,不恨。”樊举那雄壮汉子,此时提及他的父亲,也是忍不住垂首滴泪。

    “当我去时,宸国几乎丧尽法州诸郡县,我父在我离开时,就已将全境绘图给儿侄看过,儿侄便已发誓,竭尽所能,助我樊家统一山河。”

    “而当我回来时,曾羸弱的宸国重新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举便知道,儿侄此去,死也值了。”

    说完,樊举便一个叩首,拜在樊擎面前。

    “擎与举字,都有意,为支撑。”樊擎略微歇息了片刻。

    “我在时,我与你一道撑这大宸之梁骨,我不在了,你与渊儿当撑起大宸的新天。”

    “九泉之下,我与你父,也能对酌言欢了……”仿佛卸下了千斤担子,原本因为之前咳嗽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此时也变得平静。

    渐渐的,轻微的酣睡声响起,樊举就这么匍匐着退出殿外。

    “通知主公,老爷子没事,现已睡去,让他安生招待那些臣工,早点回来。”樊举头起身时对着国公府下人说道,并要了马匹。

    “我去凛国那里防着黎家那俩狗父子,他们在北边,主公不会放心那些姓乌姓蔡的能扛得住北边那群野狗的压力,叔父就算走也不会安心。”樊举走的很急,他是宸国的先锋,哪里威胁宸国的命运,他就在那里。

    “告诉主公,主公一指,举便行之。”

    声音随着他的身影而越来越小,消失在城墙大门之后。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滞留在帝都的大将。

    等到王府下人将事情告知樊渊时,樊渊默不作声,他垂眉呆滞了片刻,看着这满朝观舞饮酒的臣工,保持着微笑,与那下人贴耳说道:

    “着令,樊举家眷迁入王府居住,与本王家眷待遇一同,不分彼此。本王此间若迟了,便明日去看他们。”

    说完,他便转头对座下的诸位臣工举杯道:“来,诸位同僚,今日乃本王高兴的日子,本王尽饮此杯,诸僚自便之!”

    说完他一口饮下,随后高举黄金杯,展示给其他臣子看。

    “今日,吃好!喝好!”

    “谢宸王!”

    一片的莺歌燕舞,又是酒肉飘香。

    但是有人,却还啃着蘸大酱葱和大饼啃着,连吃了十来个,那狼吞虎咽的架势,伴着一碗碗的米酒下肚,引来许多在驿站附近歇息的汉子在那吹嘘呼喊。

    一个银镰扔下,又拿了许多大饼干粮,这东西属实当饱。

    盔甲此时已经拿下了,被他典当了去,全身的皮毛也卖掉了,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一年四季的都有。

    唯有那柄长剑,他没在这里典当掉,甚至还买了个荷包系绳系在剑柄上。

    靖夷此刻重新收拾了下自己,他对着铜镜,观察着沐浴更衣,剃须理发之后的自己。注视着脖颈那似是要时刻爬上头颅的“活”纹身,拉了拉衣领盖好。

    雁镇的初春许多地方还有坚冰盖着,靖夷站在这土胚做的三层的小客栈之上看着南方,那里有他出生的地方,所有驿站官道最后到达的地方。

    他打包好包袱,楼下停着他花了一百多银镰买的粟色胡越马,即使在这寒冷的天气,这胡越马呼哧而出的热气与不安的马蹄也显示着它的躁动。

    待他下楼安抚,将自己的包裹放上马鞍后面。

    “给装满。米酒。”扔下一串铜镰与一包羊皮水囊,他转身骑上来那马匹,雁镇的中心大道还是宽敞,并没人多说什么。

    眼角余光,一抹当地难见的红色丝巾在某个不容易注意到的旮沓角落里划过。

    他没有多说什么,拿了酒囊,骑马上路。

    林州和阜州,几乎便是一体,面积广大,寒林覆盖。

    当靖夷在沿着官道行走,凛国的官道很随意,因为大部分都是在寒地里,多数就是大石块铺着,边上没有像中原和南方那样的装饰树,偶尔会有一群带着斧子盾牌的官兵急急通过,打破那漫漫长路的宁静。

    这里的憩亭,有时只是一个破旧的小屋子。

    但是足够偶尔来到的路人遮风挡雨。

    比如已经深春却还在飘雪的现在。

    “喂,小狐狸,进来取取暖吧。”

    扔下包裹,拿出煎饼和大葱,以及那一罐子大酱,伴着米酒,就这么小口吃了起来。

    直到那个,雪白的小东西,嗅探着鼻子,小爪子扒拉着门缝。

    “都能幻化成人了,就别这么麻烦了。”

    似乎嫌煎饼太硬,又把那些东西揣进怀里。

    而那只小狐狸停了下来,就这么突兀的,门成了门帘,柔软的分开,就这么从“门帘”中走了出来。

    “大人也不怜惜奴家娇柔。”

    抖动着小耳朵,将耳尖的碎雪落下,门外的天色渐暗,混着风雪,哀婉地拍打门窗。

    “来口大饼!”将怀里捂热的煎饼送到她面前。

    那只小狐狸倒是嗅了两口,缓缓的一口咬上了那个煎饼,故意的咬在靖夷刚刚咬出来的缺口上,眯虚着双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人言狐媚者,娇媚目,骚入骨。在一只狐狸身上演绎时,那便是人世间的标准,咬合之时嘤嘤作语,扯动之时娇柔作态。

    “这种样子……成人得有百年了吧。”

    重新找出个煎饼大葱吃起来,就这么一狐一人静静地在寒风中吃着煎饼卷大葱。

    “很久了,久到都觉得人间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