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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丹桂袅袅(正文完)

    天启三年,村里的人都知道周惟卿不愿续弦了。

    任谁见了周惟卿,都会哀叹一声可惜。

    而只有夏桃茗见到他像是见到鬼一样。

    她心惊胆战地躲在夏大娘身后,怎样也不肯开口再同他说一句话。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闪着寒芒的匕刃,还有他那双看似温润实则暗藏杀机的墨眸。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不就拔了他家一棵树么!

    那日,周惟卿待她走后,又像个没事人一般,重新将那些裸露的树根埋进了土里。

    他的嘴角还蕴着笑,但管家知道他是生气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这棵树实在是很有生命力,自种下的第三年伊始,便迫不及待地要抽条,长得飞快。

    那葱郁的树冠如今都能替他遮阳了。

    周惟卿抬头仰望着他的树,枝桠茂盛,估计明年就会开出一从从乳白色的小花,届时花瓣簌簌飘落,满院桂香袅袅。

    他闭上眼,似乎一切事物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行进。

    几只雀儿停在树上吱吱喳喳,倒是缓解了院中此刻的寂静孤闷。

    周惟卿依旧维持着旧日里节俭的习惯,自己亲手下厨,不过他每次吃饭都要在一边添上一副碗筷。

    吃饭的时候,也要对着那空空的位置喊上一句:“吃饭了。”

    老管家无奈地想,郎主总是这样孤独,可他又不愿续弦。

    那日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孩,可惜太过冒失,做错了事。

    或许出门走走能转换一下心态呢……

    “郎主,听说西域马上要开那达慕大会了,您要不出门散散心吧?”

    周惟卿筷子一顿,莫名有些心动。

    “是么,好啊。”

    他从来没去过塞外,如今去看看也无妨。

    他当晚便收拾好包裹,包裹里装着三四件衣服,一些银钱。

    第二日再买些干粮便能出发了。

    翌日清晨,他来到西厢,本想对那牌位说一句便出发的。

    可门外的风恰巧从袖旁灌进来,将牌位吹倒在他面前。

    周惟卿有些愣神,随即眉目便放松下来,眉峰的冷意也渐渐散去。

    他颇有些无奈地笑道:

    “你也想去啊。”

    他弯腰捡起那个无名的牌位,自顾自将它装进包裹里,出了门。

    他孤身穿过浩瀚的戈壁滩,早上赶路,晚上便支个简单的蓬子,在背风的一面休憩。

    戈壁滩很荒凉,寸草不生,唯一一点不同的便是天上星星繁密,有时如同白昼。

    来往的人与商队皆为褐发,高鼻深目,而且性格也不似中原人那般含蓄。

    若是没水喝,没了干粮,他便去买,只要他拿着银钱,一般都会卖给他。

    大漠早晚温差很大,早中热得人发昏,晚上的寒风如刀割般掠过耳畔,冻得人麻木。

    他偶尔会跟着商队一起走,晚上便宿在他们支的帐篷中,解开背上的包裹,抱着那块无字的牌位入眠。

    他看了那达慕盛会,胡姬穿着胡罗裙,华丽的裙摆层叠,鲜艳明媚如同盛开的花。

    到了晚上,他便借住在几个牧民的家中,牧民请他吃了酥油茶。

    远处响起熟悉的伊州乐。

    肃穆荒凉,十分悲怆,似乎寄托着谁的哀思。

    他极目远眺,望向奏乐的方向。

    依稀想起在很久以前,他也曾听谁弹奏过。

    他在西域呆了整整一年,游历了大大小小的佛国。

    这里的人有信仰,讲究渡人先自渡,放下我执,然后勘破妄念,获得新生。

    他如今也算半个夫子,渡人已经做到了,可他的内心却始终缺了一块什么。

    他一直在思索缺的那块到底是什么,他想自渡,却做不到自渡。

    在外人眼中许多毫无意义的事,在这些有了信仰的人心中,便是格外地有分量。

    域外的许多洞窟又冷又硬,洞顶高悬千尺。

    可有信仰之人来了,便会不顾一切,花费数百年的心力,人力,时间,在洞中思索,落笔。

    然后点燃一盏灯,日日守在这苦寒的洞窟前,不知疲倦地刻上佛经故事,人物传记,再衬以祥云宝树,这洞窟便成了佛窟。

    他惊叹于这些人的执着,同时也在思考,他的信仰又在哪里呢?

    天启四年春,他自长安回到了扬州。

    他回到家,那桂花树已经长成了如盖的大树。

    白色的花苞模样青涩地垂在枝头,看上去十分讨喜。

    已经有几只蝴蝶未卜先知,翩然停在了上面。

    这桂花树在秋天开花,那他便等到秋天。

    他举目望去,隐隐约约感知到了自渡的答案所在。

    一日,他坐在院中乘凉,老管家便佝偻着身子,同他说要告老还乡。

    周惟卿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给他发了最后一次俸禄。

    老人慌忙地推开他的手:“郎,郎主,要不了这么多!”

    周惟卿摇摇头,执意握着老人皱皱的手,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老管家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心有不舍。

    他也早已将他当成身在异乡的半个儿子了。

    “回家吧,有缘再见。”

    周惟卿放了他,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春去秋来,他添置了几件新衣裳,给牌位旁边也添了些花哨的事物。

    天骤然凉了下来,院中许多树木也开始发黄,落叶。

    秋雨毫无征兆地落了几夜,银杏叶落了满院,只剩那棵桂花树日益繁茂。

    终于,在深秋的某个日子,他从榻上醒来,鼻尖便嗅到了花香。

    昨日买的糕点还没吃完,今日应该能够继续吃。

    他安静地洗漱,穿上了新买的秋衣。

    镜中自己的模样变得有些陌生,青黑的胡茬也长了些出来。

    他盯了半晌,方才失笑:“我原来都这么老了么?”

    昨夜的房门没关好,如今赫然被秋风吹开了。

    他缓步来到门口,抬目望去,如他所料,桂花已然盛开。

    一丛丛金黄色的小花吐着花蕊,今日的阳光分外灿烂,打照在树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风一吹过,携卷起数串桂花簌簌落下。

    许是因为美景,他的眼里忽然起了水雾。

    在那迷蒙的水雾间,他艰难地看见了一个人。

    少女扎着他最熟悉的双髻,穿着粉红罗裙,悄然站在树底下。

    一双巧笑嫣然的眸子盈满水光,直直凝着他。

    她嘴唇微勾,唇边绽开的笑意如同春日里盛放的芙蓉。

    只见她高高伸出手,熟稔地朝他打招呼。

    所有心念皆被牵动,他一步一步向着那人走去,似乎一切迷惘都有了答案。

    那便是他忘记的那个人。

    他全记起来了。

    无论是那山村中无数个风雨飘摇的夜,还是身处高位日日提心吊胆却依旧心满意足的日子。

    现下他全都记起来了。

    他流着热泪,枯竭的心底瞬间被爱意浸满。

    怎么能忘记了呢……

    少女虚幻的影子在他身前不断变化,最后定格在了老妪的模样。

    她轻轻转过身子,缓缓走进那片深秋。

    他道:

    “我爱你。”

    闻言,老妪回眸望着他,唇角依旧带笑。

    他也随着她的身影,走进了那片深秋。

    ……

    天启四年秋。

    年轻的两朝首辅周惟卿薨殁于家中,享年贰拾捌,一生无子。

    民间里一直流传着他的事迹。

    据说他被邻居发现时,他便是抱着那块无字牌位,靠在桂花树旁,唇边带着一抹安详的笑。

    像是睡着了一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