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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宠(一)

    有了吴书恩的进谏,元晗在宠幸后宫君侍上也收敛了些。除了时常寻一些新鲜物什逗卫蕴冬开心,也不常在后宫中逗留。

    冬季来了,北面的塔里族又蠢蠢欲动。卫舒带兵抵抗了几场试探性的游掠,态势尚好。塔里族新王年幼,内部争权夺势混乱不堪,对大周的劫掠也缓和了不少。

    秋收的税收报了上来,比起泰初末年小有增长。卫蕴冬也日渐走出了卫弗离世和失去孩子的阴影,重新打理起宫务来。

    诸事皆走上正轨,元晗也放松起来。

    照例从长乐宫陪卫蕴冬说完话,返回未央宫独宿。没有车驾仪仗,也没有随从,只带着青岚慢慢走着。

    刚走过灵白渠,只听一个小宫侍忿忿的声音:“不过是一些寻常瓜果,连这也要推三阻四。”

    另一个年长些的声音宽慰道:“不过是一些踩低拜高的人,何至于同他们生气?”

    小宫侍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低落:“可是小主一直不能得见天颜,咱们岂不是一直都要被踩在脚底下?”

    听上去是个不得宠的君侍身边的人,因为一些瓜果同人置气。

    不得宠的君侍?

    后宫的人并不多,被吴书恩一道折子进谏后,元晗尽力做到雨露均沾,怎么还会有“不能得见天颜”的事情?

    元晗隐约想起,选秀时仿佛是有这么个出身不高的君侍。因着衣着素雅入了元晗的眼,选进宫来。

    上回见他还是在元琮的周岁宴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这大半年事情太多,出了不少变故,元晗几乎都要忘了他。

    “你去问问,那边的是不是那个,令……”只能想起他的封号,她亲自拟的,却忘了他的份位。

    “令宝林?”青岚对于这些琐事向来都比元晗清楚。

    “对,问问是不是令宝林宫里的。”

    青岚走过去,同两人说了几句话。二人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色。青岚又安抚了几句,二人答了些什么,点点头。

    “陛下,的确是玉翠宫令宝林身边的人。因着令宝林想要些橙果佛手熏屋子,却被御膳房推脱不给,议论两句。”青岚问清事情经过,回到元晗身边禀报。

    两个宫侍站在远处,可能因着青岚的吩咐,不敢离开。

    元晗来了兴趣:“走,去玉翠宫看看。”

    玉翠宫很偏僻,绕了半天的路,才走到一座小宫殿的门前。若不是有人带路,让元晗自己乱走,根本找不到这里。

    门前冷清,连个看门通报的宫侍都没有。

    元晗径自推开殿门,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门一推开,一股幽冷的香味萦绕过来,带着丝丝的暖意,令人通体舒畅。

    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靠窗一张书案,上面放着纸笔书籍。因为空间实在紧凑,卧床与书案之间并没有屏风相隔,只在床架一角悬装了一个斑竹书贮,上面散落着不少书籍。

    床的四角树起四根黑漆柱,其上横架一个顶罩,由此形成一个轻巧的帐架。顶罩由细木条纵横相拼成一个个大方格,仿佛棋盘一般的形式。

    特别之处在于,帐架在床头、床尾以及背壁的三侧用细白纸蒙护起来,只有在上下床的一侧悬挂可以升卷也可以垂放的帘子。

    整个床帐都是白纸做就,十分新奇,是元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听见门外的动静,一道柔和的声音从纸帐后传来:“如何了?还是不肯给吧。”

    元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拿眼神看向一边领路的小宫侍。

    小宫侍回答:“还是不肯给。”

    仿佛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紧张不安,一只素白的手卷起纸帘,曲明舒的脸出现在纸帘之后。

    不待他询问什么,一眼就看见了殿中陌生的女子。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唰”地放下了纸帘。

    元晗被他的反应取悦了,轻笑出声。

    曲明舒很快也回过神来。宫门下钥后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内宫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刚刚被卷起又放下的纸帘再次被卷起,曲明舒穿着月白中衣,面色绯红地下床来行礼。

    “臣侍参见陛下。”

    元晗伸手扶了他:“朕倒是不知这玉翠宫是如此风雅之处,若是知晓,定然时常流连。”

    曲明舒面色更红:“臣侍衣衫不整,让陛下见笑了。”

    元晗携了他的手,在几案边坐下,反客为主地倒了两杯茶。茶香清冽,明明只是普通的陈茶,却有一种花草的芬芳,元晗竟尝不出究竟是什么。

    青岚跟在元晗身边久了,知道些她的喜好。这位能把寒酸活成风雅的令宝林,正正合了皇帝的心意。这恐怕才是真正的未来宠君。青岚悄无声息地领着两个宫侍出门去,把大殿留给皇帝。

    “这茶倒是别致,是用的什么特别的水吗?”

    曲明舒“噗嗤”一笑:“这水就是宫中每日里供的河水罢了,这茶是臣侍从家里带来的。春日里用各种花草熏蒸过再晒干的,虽然是陈茶,却留住了花草的气息,所以喝着和别的茶不同。”

    元晗再尝一口,赞道:“好灵巧的心思。”

    曲明舒笑道:“臣侍在闺中时,闲来无事便爱琢磨这些小物什,算不得什么的。”

    元晗指着床架上的纸帐问:“这也是你闲来无事琢磨的?”

    “臣侍有一年随母亲姐姐出行,错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借宿在农户家里看见的。不仅是纸帐,连被褥都是白纸做成。农户人家用纸帐纸被,只是因为廉价罢了。”

    这个话题把元晗满腹的风月心思散了个干净。她曾经自以为见识过民间疾苦,可是登基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告诉她,在江南读书的日子,依旧是在武帝的照拂之下,什么民生疾苦,离她还很远。

    曲明舒的纸帐,虽是极为风雅之事,可究其源头,仍旧是贫寒之家无奈之下选择的御寒之物。

    元晗默默喝空了手中的茶盏,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曲明舒并不挽留:“臣侍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