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病江 » 第二十五章初露锋芒

第二十五章初露锋芒

    嘉靖三十三年,大理寺评事李丹桂突然七窍流血而亡,据他的妻子所说,他是在家狎妓饮酒时忽然倒下的,验尸官查验现场发现是服用五石散导致。

    至于李丹桂此人脾气暴躁,嗜酒成性,醉了之后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大理寺的人也见怪不怪,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留下的妻女由他的弟弟,刑部主事李益照顾。

    只是这李益也是个愚蠢无能的奸邪之辈,在朝堂上靠巴结严嵩混了个刑部主事的官职,却因收授贿赂私放犯人,被言官弹劾。

    于是,由京官被贬到浙江,浙江清吏司哪有京城有机会往上爬,见不到皇上和掌握实权的大官,仕途也是无望了。

    李益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要再搭上严嵩这条船,却因为拿不出一万两白银的孝敬,本人又不堪大用,所以严嵩根本就没搭理他。

    但此人绝不罢休,四处钻营,拿出京官人结人那一套,居然真就认识了一个叫赵文华的通政使,赵文华从顺天府千里迢迢奔往浙江祭海,李益知道这赵文华是严嵩面前的红人,如果能和他搭上线,那么自己再回到京城便是指日可待。

    终于在当地的萃华楼宴请到了赵文华,李益喜不自胜,在二楼定了香间,请了雅伎,自己巴巴地等在楼梯口张望,只见一个身穿鸦翅青锦衣,腰系羊脂玉的矮墩墩一个男人喘着粗气上来了。

    李益赶紧迎上前,喊道:“赵大人,下官李益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文华气喘吁吁地上楼来,分珠帘落座,雅伎帘子后面弹起了琵琶,照例寒暄后,李益笑着开口问:“赵大人,你这趟祭海可还顺利?”

    赵文华闭着眼睛,听着琵琶声摇头晃脑,听到祭海两个字,睁开眼来嚷道:“祭海有什么意思!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复命,偏偏最近倭寇猖獗,祭海也不安生!”

    李益给他斟上一杯酒:“赵大人何必为倭寇烦心,不过是群刁民罢了,想来很快就能平息。”

    赵文华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重重放下:“哼,那是自然,可是本官想收拾这些倭寇,浙江总督张经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屡次催促他出兵剿倭,他态度是十分冷淡。”

    李益暗暗好笑,剿灭倭寇是人家总督管的事,你一个通政使掺和干什么,他为官多年,人情世故却是懂得,没有点破,只是奉承道:“赵大人自然有道理,总督未免太霸道了。”

    赵文华喷出一口酒气,醉眼朦胧:“那张经迟迟不动,原来是要从广西调狼土兵进入浙江,以蛮夷扛倭寇,真亏他想的出来!”

    他转头看了看李益:“说吧,李大人,你不是光找我吃饭这么简单吧?找我有何事啊?”

    李益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赵大人痛快,下官自然有事相求。”他看了一眼赵文华的脸色,继而接着说:“我一直仰慕严首辅,被贬到这里,心里总是不安,想着什么时候再回京去,好尽尽我这一片对首辅的丹心啊。”

    他说完,再看赵文华已经丝毫不见醉态,面目清明,口齿清晰:“这么说,李大人是想官复原职了?”

    李益赶紧拱手道:“还望大人回京复命时,在严大人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赵文华捋了捋小胡子,眼里放出狡诈的光:“这可难办啊,李大人,别的不说,我是知道你收受贿赂被弹劾的。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你说对吧?”

    李益听出这赵文华是向自己要好处来了,他早有准备,咬咬牙,沉声道:“来人。”很快,几个小厮捧着几个大盒子上前,李益笑道:“当然不会让赵大人白走一趟,这一千两白银还请您笑纳。”

    赵文华伸出油腻腻的手撩起宝盒的盖子,望了望,手一松,啪嗒一声,盒子盖上,却是满不在意:“李大人,你这可没有意思了啊,一千两就想换得官复原职,换来锦绣前程?严首辅和我哪是在乎这点银子的人,你说是吧?”

    李益心里直骂娘,面上还笑呵呵的:“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之后任他再怎么说,赵文华也绝口不提官场上的事了,酒足饭饱后就打道回府了。

    李益气得回到家,直骂人,砸了一地的茶碗,召集他门下的师爷谋士去书房商讨对策。

    李府大门,进进出出的人来往不断,洒扫的仆从交头接耳:“老爷今天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八成又是官场上的事,咱还是别多问了。”

    几个师爷进去,书房的门被紧紧关上,天上的云飘飘荡荡,遮住了太阳,整个院落陷入阴影当中。

    青砖砌成的围墙拐弯抹角,通向后院,在阴影的拐弯处,出现一个身影。

    她把手搭在墙上,阴沉的打量这些人,堂叔是个蠢货,有点野心,可以利用。

    这天晚上,李益独自坐在书房借酒消愁,想着白天和通政使赵文华的交谈,虽然自己愚笨,但也明白那赵文华根本就不想帮自己。

    正摩挲着白瓷酒盅陷入沉思,完全没意识到书房的门何时开的,等到门前的人唤了一声“堂叔”,才猛然回神。

    “谁?”李益惊慌地坐好,看向来人,他定睛观瞧,摇晃的烛火下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女孩惊吓到了,李益不由得沉下脸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李逾颜眯眼打量着这个堂叔,看样子他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她从门口慢慢走上前,昏黄的烛光摇曳在她的脸上。

    李益看见那个女孩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甚为随意的行了一礼:“侄女李逾颜拜见堂叔。”

    她直起身,李益见她不卑不亢,不似寻常姑娘,明妍的容貌更是与自己那卑劣的兄长截然相反,搜肠刮肚的一想,还是对这个侄女没有多少印象,但不禁生起好感:“哦,逾颜啊,你深夜前来,找我所谓何事啊?”

    却听面前的侄女冷笑一声:“我再不来救你,老李家的身家性命可要全葬送在你身上了。”

    李益听了这话惊怒交加,猛然站起身:“放肆!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李逾颜比他还横:“你才放肆!让兄长惨死,不顾兄长妻女,任官无能,被贬出京,你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李益气得指着她,双手颤抖:“你、那你所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并未缓和,质问道:“堂叔,你今天招集门客,又是为了回京的事吧?今天出去见了那个通政使,也是为了这件事吧?不过,全都是无用功,你实在过于蠢笨了。”

    李益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看了看自己的书案,又看了看她轻车熟路进来的样子,便立刻明白了:“你一直偷看我的书信?”

    李逾颜却并不答话,沉眸盯着他:“你要是再唧唧歪歪,你就一辈子别想回京城了。”

    她说:“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我会帮你官复原职,如果你听我的话,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李益气笑了,这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活了几十年了,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小辈,“丫头,你凭什么让我官复原职?凭什么让我加官晋爵?”

    李逾颜皱了皱眉,眼底的狠毒让李益一惊,她说:“你先把今天你和那个通政使见面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等他发话,她又说:“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办,奏效的话,你会如愿以偿,不奏效的话也大不了是这个局面,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李益犹豫片刻,还是把今天在酒楼的谈话告诉了这个侄女。

    她听了却笑道:“你不懂吗?赵文华想要的好处,你给他不就行了。”

    李益急躁道:“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早在被贬前给严嵩了!还用的着巴结区区一个通政使。”

    李逾颜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你是怎么当上官的?他不是说了,他对倭寇的事感兴趣,谁让你给他银子了?”

    李益傻眼了:“啊?”

    李逾颜不耐烦道:“就是他想插手倭寇之事,浙江总督张经压着他,他不高兴,想扳倒张经,明白了吗?”

    李益懵了,期期艾艾道:“那我该怎么做?我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也扳不倒一府总督啊。”

    却见自己的好侄女笑了:“我扳的倒。”

    李益顿时毛骨悚然,她招招手,唤他过来:“你马上给赵文华写信,说你有办法对付张经。内容,我说一遍,你来写。”

    天色熹微,李益揣着信哆哆嗦嗦的出去了,逃也一般的离开书房,好像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萃华楼,匆匆赶来的赵文华看着脸色苍白的李益,皱眉道:“李大人,你说你有对付张经的办法?还请不吝赐教。”

    李益擦了擦冷汗:“请赵大人立即上奏给皇上,浙江总督张经畏惧倭寇,空吃军饷却按兵不动,拥兵自重,欺罔天听。”

    赵文华疑惑不解:“这张经不日便要出兵了,到时候大破倭寇,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夜色岑岑的书房里,李益也这么问道。

    李逾颜神秘地竖起手指:“正是他就要出兵了,他若不胜,自然失职;他若胜了,此书已上奏天子,他就是坐实了放任倭寇不管的罪名,上书才一战,皇上必置他于死地。”

    李益大汗淋漓地复述她的话。

    赵文华惊呆地大张着嘴,反应过来满眼放光,用力抓住李益的手,哈哈大笑道:“李大人,你这计可真是歹毒啊!真是看不出你有如此大家之风,好好好,我这就去写奏折,若是事成,李大人你就等着升官吧!哈哈哈!”

    李益揣着信走之前,略带敬意地问:“逾颜啊,你今年多大了?”

    赵文华兴冲冲地离去,走之前扭过头来,好奇地问:“李大人贵庚啊?”

    李逾颜笑道:“下个月十二。”

    李益勉强笑道:“今年三十有六。”

    赵文华点头称赞:“年少有为啊!”

    李益腿软一下子摊坐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