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道边弃儿一-天赐
归京途中，呼延略一直在和欧阳雄反复修改呈报给圣上的巡察汇报折子，看着两人之间越来越默契，越来越肝胆相照，小莲感到很是欣慰，不但把他们两个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很好，那两位御史也得到同等厚待。
因为不止一次听李典吏和小莲说过，欧阳雄带上今年外出巡察的时间，已经将近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呼延略本想让欧阳雄直接回家，但是他不放心，说先同去京城，等呼延略述职完毕他再回家。
呼延略试探着问过他家里的情况，欧阳雄都给岔开了。
两位御史选的是归京的近道，此路正好经过欧阳雄的家沐阳县。
正巧一名御史的坐骑需要更换马掌，呼延略让他坚持到沐阳，这样可以让欧阳雄回家去和家人打个招呼。
过沐阳后呼延略还想往雍丘拐一下，让小莲先回家去和两年未见面的娘和姥姥姥爷欢聚，年前等他那边忙完再到雍丘接她同去呼延府过年。
听说三日后就能见到家人了，小莲高兴得一直撩起帘子往外看，此刻，眼前缓缓经过的行人都亲切了很多。
“我，不想回去。”与呼延略并马缓行的欧阳雄说。
呼延略看他：“怎么了？”
欧阳雄默然不语。
“我和小莲什么事情瞒过你？你家里的情况却对我讳莫如深，要是这样，就证明你不信任我！”呼延略还真的是有点恼。
欧阳雄扭脸看着他，眼前起了水雾。
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
二十二岁那年，欧阳雄娶妻谭氏，谭氏虽不是很美丽，但是性格直爽、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与公婆和两个小姑子相处得很好，两家的父母来往走动频繁，周围邻居无不羡慕他们的和美。
谭氏过门的第二年春天，跟着邻居大嫂进山摘野菜吃，两人在野外采了很多菌子，谭氏那那些菌子炖了一锅鸡汤喝。
那天欧阳雄在衙门里忙，回家晚了。
他在归家的半道上，邻居跑来报信：“快回家吧，你家出大事儿了！”
谭氏采的菌子有毒，欧阳雄的父母和两个妹妹，包括谭氏全部中毒了。
最先发现情况的邻居老爹有经验，让人去茅坑里弄出粪水给中毒人灌下去催吐，但是欧阳雄的爹娘因为年纪大，鸡肉吃得少，人都还清醒，加之嫌腌臜坚决不喝，谭氏和妹妹已近昏迷，被强都灌了粪水，把胃里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结果，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谭氏和小妹妹。
邻居大嫂一家四口全部中毒死亡。
谭氏很是痛苦，数次寻死被救下，她娘家人就把她接回家去，任由欧阳雄休妻。
欧阳雄自然无法宽恕，便写了休书，但是谭氏死也不肯离开欧阳家，说是她害死了公婆和小姑子，要终身给他们守孝，愿意做欧阳雄一辈子的奴仆。
小妹妹出嫁后，欧阳雄便不愿意回家了。
这种局面，已经维持了六年。
没想到欧阳雄心里埋着的是家破人亡的痛苦，呼延略很自责地道歉。
“这与你何干？是我，怕她真的自杀死掉，既没有勇气决然彻底休掉她再娶，也没勇气接纳她，更没有勇气处理好这件事情，弄得我们两个人不人鬼不鬼，妻不妻夫不夫的，都很痛苦。”欧阳雄舔着干涩的嘴唇，嗓音暗哑了下去。
算算，欧阳雄过了年才三十岁，加之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六七岁，可见他的精神上有多痛苦。
默默前行了一会，呼延略说：“这种事情，我想，嫂子内心的痛苦不比你轻，你心里应该还是有她的，若无分毫，你在外面便娶了妻，她也无可奈何。既如此，欧阳雄何必自苦，人死不能复活，你和嫂子应该孕育子女以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呼延略说了很多，欧阳雄一直默默地听，看来他内心对谭氏是怨恨和爱怜并存的。
城门上“沐阳”两个字已经清晰可辨了。
“停车！”小莲在车中大叫。
车夫跳下车，以为车里的夫人要去小解。
呼延略等都驻马回看，小莲走向距离道路三四米外的一棵树下。
初冬季节，树叶落尽，枯草摇曳。
所有人都看见老榆树下的枯草窝里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我刚才好像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就从那儿传来的。”小莲不敢独自过去，求助地看着众人。
欧阳雄径直走向榆树，小莲跟在他身后。
榆树下面被人为地铺上了一层枯草。枯草上面放着一个白底红花包袱。
欧阳雄解开包袱，里面用一个成年人的夹袄包裹着一个婴儿，婴儿已经被冻得浑身青紫，发出的啼哭声不及蚊子大，难得小莲居然能够听见。
从没有接触过这样小的孩子，小莲内心虽然害怕，但是她却很想把孩子搂在怀里，给他以温暖。
她的手刚碰到婴儿的身体，小孩子立刻发出“哇哇”的哀哭，哭声也只比刚才大了一点点。
欧阳雄忙再度把包裹孩子的夹袄把孩子包好，神奇的是，他的一根手指给孩子紧紧攥住了，而且还往自己嘴边送。
这孩子一定是饿极了，也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把欧阳雄的心瞬间暖化了。
他把孩子搂在了胸口。
围着这个婴儿，几个大人都变得不知所措，甚至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御史也从自己行李中拿出一块柔软的棉布替换下了被尿湿的夹袄。
小莲随手想把夹袄扔在路边，被呼延略制止了：“这是孩子爹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留着吧。”
然后，他看着欧阳雄，本想问：你是打算进城后找个好人家送养吗？
但是，欧阳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父爱，让他没有说话。
小莲本想抱着孩子，毕竟车里暖和些，但是很奇怪，孩子除了欧阳雄，谁抱都哭。
于是，骑在马上的欧阳雄就把孩子塞在胸前，孩子居然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甜甜地睡着了。
“叫他天赐吧！”欧阳雄突然对呼延略说。
因为不止一次听李典吏和小莲说过，欧阳雄带上今年外出巡察的时间，已经将近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呼延略本想让欧阳雄直接回家，但是他不放心，说先同去京城，等呼延略述职完毕他再回家。
呼延略试探着问过他家里的情况，欧阳雄都给岔开了。
两位御史选的是归京的近道，此路正好经过欧阳雄的家沐阳县。
正巧一名御史的坐骑需要更换马掌，呼延略让他坚持到沐阳，这样可以让欧阳雄回家去和家人打个招呼。
过沐阳后呼延略还想往雍丘拐一下，让小莲先回家去和两年未见面的娘和姥姥姥爷欢聚，年前等他那边忙完再到雍丘接她同去呼延府过年。
听说三日后就能见到家人了，小莲高兴得一直撩起帘子往外看，此刻，眼前缓缓经过的行人都亲切了很多。
“我，不想回去。”与呼延略并马缓行的欧阳雄说。
呼延略看他：“怎么了？”
欧阳雄默然不语。
“我和小莲什么事情瞒过你？你家里的情况却对我讳莫如深，要是这样，就证明你不信任我！”呼延略还真的是有点恼。
欧阳雄扭脸看着他，眼前起了水雾。
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
二十二岁那年，欧阳雄娶妻谭氏，谭氏虽不是很美丽，但是性格直爽、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与公婆和两个小姑子相处得很好，两家的父母来往走动频繁，周围邻居无不羡慕他们的和美。
谭氏过门的第二年春天，跟着邻居大嫂进山摘野菜吃，两人在野外采了很多菌子，谭氏那那些菌子炖了一锅鸡汤喝。
那天欧阳雄在衙门里忙，回家晚了。
他在归家的半道上，邻居跑来报信：“快回家吧，你家出大事儿了！”
谭氏采的菌子有毒，欧阳雄的父母和两个妹妹，包括谭氏全部中毒了。
最先发现情况的邻居老爹有经验，让人去茅坑里弄出粪水给中毒人灌下去催吐，但是欧阳雄的爹娘因为年纪大，鸡肉吃得少，人都还清醒，加之嫌腌臜坚决不喝，谭氏和妹妹已近昏迷，被强都灌了粪水，把胃里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结果，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谭氏和小妹妹。
邻居大嫂一家四口全部中毒死亡。
谭氏很是痛苦，数次寻死被救下，她娘家人就把她接回家去，任由欧阳雄休妻。
欧阳雄自然无法宽恕，便写了休书，但是谭氏死也不肯离开欧阳家，说是她害死了公婆和小姑子，要终身给他们守孝，愿意做欧阳雄一辈子的奴仆。
小妹妹出嫁后，欧阳雄便不愿意回家了。
这种局面，已经维持了六年。
没想到欧阳雄心里埋着的是家破人亡的痛苦，呼延略很自责地道歉。
“这与你何干？是我，怕她真的自杀死掉，既没有勇气决然彻底休掉她再娶，也没勇气接纳她，更没有勇气处理好这件事情，弄得我们两个人不人鬼不鬼，妻不妻夫不夫的，都很痛苦。”欧阳雄舔着干涩的嘴唇，嗓音暗哑了下去。
算算，欧阳雄过了年才三十岁，加之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六七岁，可见他的精神上有多痛苦。
默默前行了一会，呼延略说：“这种事情，我想，嫂子内心的痛苦不比你轻，你心里应该还是有她的，若无分毫，你在外面便娶了妻，她也无可奈何。既如此，欧阳雄何必自苦，人死不能复活，你和嫂子应该孕育子女以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呼延略说了很多，欧阳雄一直默默地听，看来他内心对谭氏是怨恨和爱怜并存的。
城门上“沐阳”两个字已经清晰可辨了。
“停车！”小莲在车中大叫。
车夫跳下车，以为车里的夫人要去小解。
呼延略等都驻马回看，小莲走向距离道路三四米外的一棵树下。
初冬季节，树叶落尽，枯草摇曳。
所有人都看见老榆树下的枯草窝里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我刚才好像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就从那儿传来的。”小莲不敢独自过去，求助地看着众人。
欧阳雄径直走向榆树，小莲跟在他身后。
榆树下面被人为地铺上了一层枯草。枯草上面放着一个白底红花包袱。
欧阳雄解开包袱，里面用一个成年人的夹袄包裹着一个婴儿，婴儿已经被冻得浑身青紫，发出的啼哭声不及蚊子大，难得小莲居然能够听见。
从没有接触过这样小的孩子，小莲内心虽然害怕，但是她却很想把孩子搂在怀里，给他以温暖。
她的手刚碰到婴儿的身体，小孩子立刻发出“哇哇”的哀哭，哭声也只比刚才大了一点点。
欧阳雄忙再度把包裹孩子的夹袄把孩子包好，神奇的是，他的一根手指给孩子紧紧攥住了，而且还往自己嘴边送。
这孩子一定是饿极了，也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把欧阳雄的心瞬间暖化了。
他把孩子搂在了胸口。
围着这个婴儿，几个大人都变得不知所措，甚至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御史也从自己行李中拿出一块柔软的棉布替换下了被尿湿的夹袄。
小莲随手想把夹袄扔在路边，被呼延略制止了：“这是孩子爹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留着吧。”
然后，他看着欧阳雄，本想问：你是打算进城后找个好人家送养吗？
但是，欧阳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父爱，让他没有说话。
小莲本想抱着孩子，毕竟车里暖和些，但是很奇怪，孩子除了欧阳雄，谁抱都哭。
于是，骑在马上的欧阳雄就把孩子塞在胸前，孩子居然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甜甜地睡着了。
“叫他天赐吧！”欧阳雄突然对呼延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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