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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萝卜案五-生姜就酒

    事实证明,欧阳雄具备乌鸦嘴的特质。

    他顾不上吃早饭先去宗正司问消息,结果是:今日辰时在垂拱殿前听宣。

    虽知呼延略因为不能亲自去听“萝卜地白骨案”而遗憾,但是终于再次面圣,获悉年后的去向,这个年,算是过安稳了。

    因为昨晚饭吃得晚,路上又喝了风,呼延略闹了肚子,脸色不是很好,一听说今天得去面圣,心里更加不乐意了,索性饭也不吃了。

    老呼延这两年耳朵有点聋,但是双目却依然炯炯,他从孩子们的表情猜出了大概,笑着把一颗治肠胃的药丸塞进孙子嘴里:“把药吃了,快换衣服去面圣,你爹和叔叔们这两日也都该赶回来了,咱们一大家子好好过年!”

    呼延略的爹呼延必用上个月就有书信来,说今年估计他和三位哥哥都能回家过年,但是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呼延家的四位将军还无一人到家。

    欧阳雄本想陪着呼延略的,但是李典吏非让他同去听案:“你脑瓜好使,到了那儿还能帮忙分析案情呢。”

    看着呼延略丧眉耷眼的模样,欧阳雄诡谲地一笑:“其实,谁是凶手我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只是,我需要见一见人罢了。”

    听他这样说,呼延略有了兴趣:“如果真是他,元宵节我请客!”

    然后,入耳与欧阳雄低语了一番。

    见两人又开始打哑谜,李典吏懒得理他们,转身便往外走,还一边笑着逗他们:“大人仔细些,莫把欧阳的耳朵咬掉了,他一会还得听案呢!”

    京城内外按五百户一厢,城内十厢、城外九厢,共十九厢,每厢的最高长官称厢长,厢长的职级与县令同。

    双姑镇在外九厢,此处归刘厢长负责。

    因为知道上差今天要来听案,刘九厢把涉案人等都召集在堂上,在等待上差时,他先问了问案情。

    蝎子的爹娘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人,看到儿子的尸骸后,蝎子娘直接哭晕了过去。

    三名被蝎子祸害得最严重的受害人也跪在堂前。

    一个家给蝎子烧了,一个被蝎子打断了条胳膊,一个水井被蝎子投进死动物,不得不将进填埋重新打井。

    这三人都曾扬言要弄死蝎子,面对蝎子的死,三人都表现出“苍天有眼”的畅快!

    至于蝎子的情人,都在窑子里。

    他之前霸占过一个寡妇,但因不堪他的殴打躲回娘家去,已经一年多了。

    刘厢长派了两名行官去找她问询,估计午间能赶回来。

    至于蝎子人生中最后一天去了哪里,谁又是最后见到他的人,因为时间过去半年多,谁都说不清楚。

    蝎子平时是跟着爹娘生活的,但蝎子爹说他整天在外面厮混,三五个月不回家是常事儿,他们最长时间也有过半年不见他回家,后来他回家说是跟着人出去玩儿了。

    所以这一次,蝎子的爹娘既不着急,也没有四下里寻找。

    倒是左右邻居们难得清静下来,又担心蝎子随时回来打破这份安宁,闲来无事常说:那个畜生好歹永远不要回来!

    张老汉说确实有邻居说过,地里的萝卜长得太大了,不会是死蝎子给的肥吧,他毫不在意,自家的地里怎么可能埋死人呢?

    欧阳雄和李典吏到后,刘厢长对涉案人的问话基本与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一样。

    得知呼延巡按今日面圣去了,这种殊荣对刘厢长而言,只怕今生也无法得到。

    因为自己与呼延略平级,能在京为官,之前也觉得比许多人强而沾沾自喜。

    而呼延略因为是将门之后,政治地位与自己有云泥之别,不但越级行巡按职,还能与万人之上的最大当权者面对面谈话,这是自己今生无法企及的高度,所以内心不由得是百感交集。

    欧阳雄和李典吏并没有直接来听审,知道涉案人都在堂上,他们先去了蝎子和他爹娘的家。

    他们的家没有院子,三间草房孤零零地瑟缩在村外半里外的一片竹林里面。

    邻居们说他们家以前住在村子里,因为蝎子总闯祸,爹娘最后不得不把带院子的祖宅抵给了被蝎子打伤儿子的人家,搬到村外去住了。

    蝎子的破木门没上锁,门上有十几道刀砍的痕迹,屋里更是惨不忍睹,锅碗瓢勺没一样完好的,个个豁口裂缝;旧木桌缺了个角,三把竹椅子手按上去都吱呀作响,蝎子爹娘床上的被子都无数个破洞,破洞处依稀可见黑黄的棉絮。

    他们掀开锅盖,里面是水煮菜,不知名的青菜还剩下半碗多,菜里可见十几粒小米,只是此刻都已经被冻在了一起,成了冰坨子。

    真不知两位老人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李典吏不由咬牙切齿地说:“蝎子真不是个人,在外面惹是生非,在家里也失心疯般砍砍砸砸,毫不顾忌年老的爹娘,畜生!”

    而张老汉家的萝卜地就在竹林下面,他们顺着一条蜿蜒下行的小径便走到了萝卜地。

    涉案人签字画押后,欧阳雄留下了蝎子的爹娘。

    呼延略和欧阳雄商量,见到蝎子的爹娘后再相机行事。

    如果确定儿子是他们杀的,务必保下他们。

    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蝎子的家会那么穷,那么破败,看这情形,两位老人未必能熬过这个寒冬。

    “蝎子不是被别人毒死的,他是自己毒死了自己。”欧阳雄对刘厢长说。

    刘厢长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欧阳雄不说话。

    “我也懂验尸,来听审之前问过蝎子的邻居,说他酒瘾特别大,只嫌街上卖的酒酒劲不大,最喜用生姜就酒,会使酒劲翻倍,殊不知生姜就酒如吃砒霜,日积月累就把自己毒死了。”邻居在欧阳雄的诱导下却实说见过蝎子用生姜就酒,但是可没说“天天如此”。

    刘厢长听了恍然大悟,生姜就酒喝死人的说法他也听说过,这一次算是眼见为实了。

    于是,就让蝎子爹娘也在供状上签字,放他们回去。

    欧阳雄李典吏旋即向刘厢长辞行,说是要回去复命。

    刘厢长忙说这边案卷具结后报与巡按大人,只是估计到年后了。

    欧阳雄又拿出一锭银子给刘厢长,说是巡按大人请他派人将蝎子爹娘的草屋加盖一下,把破了的木门换个新的。

    刘厢长哪里敢接,连声谢罪:“他们是我治下的百姓,可见是我对他们看护不周,如何敢用巡按大人的银子,放心,他们既已是孤老,我会给予关照的。”

    欧阳雄和李典吏先去找了张老汉,三人同去了蝎子家。

    两位老人刚到家,因为冷,他们都围在一个火盆前发抖。

    见是张老汉领着京城里来的官儿,老人木讷地向张老汉赔罪:“逆子死在你的田地,给你徒添了麻烦。”

    欧阳雄直接问:“为什么把蝎子埋在他家的萝卜地里?”

    此话一出,除了李典吏,屋里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欧阳雄。

    “说说吧,案子已结,但是我们呼延大人要真相!”欧阳雄往火盆里添了柴,这小屋里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