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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尾随十二-入土为安

    福子低头,双手不停绞弄自己的衣角。

    “我这个人吧,走南闯北,就是好奇心重,我今儿晚上就离开裴州了,要是不把这儿弄明白心里难受,这样,我给你二两银子,你说给听听,咋样?”李校尉做出八卦的表情来。

    显然,福子因那二两银子动了心,她弹一年的曲儿,也挣不了这么些银子。

    “那,你保证不和人说起,我是为您好,也是,为了别人好。”毕竟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她的话流露出了不少信息。

    李校尉立刻说:“那是,我做生意就是求财,绝不给自己找霉气!”

    福子说,她娘常去天盛院里接一些浆洗、缝补的伙计回来做,有时洗好缝好的衣物就由福子去送。

    所以,她不但和炵女熟,院子里的孩子们她基本都能叫出名字来。

    她听娘说,事发当晚是有人调戏炵女,同去看灯的少年们护炵女,被人抓走了,打更的是福子爹的穷哥们儿,他亲眼所见,少年们被带进了都监府。

    “都监府里有个人,好像就是因为知道了他们死的真相,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命差点儿没,炵女的爹娘担心女儿,就把炵女送到江南的亲戚家去了。”福子说完,看着李校尉。

    这个意外的收获,令李校尉内心欢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便岔开话题,聊起了福子:“你总在这样的地方不是长事儿,常在河边走早晚得湿鞋,我所带盘缠不多,但是,这些应该够你家里一年的开销了吧?”

    他拿出一锭二十两的纹银。

    福子吓一跳,站起身摆着手:“不!太多了,我,我不要!”

    李校尉笑着把银子放在桌上:“我是生意人,我给你这笔银子,自有道理,你把银子收好,告诉你爹娘,明儿起就别来这里了。”

    福子眼中有泪:“我的赎身钱是五两银子,我娘得了这么多,该,多高兴啊!”

    见窗外暮色四合,李校尉说:“走,我和你一起走,顺道儿可以把你送回家。”

    “我两个弟弟每晚都来接我,应该在门口呢。”提到家人,福子嘴角有一丝幸福的笑。

    果然,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瑟缩在树旁,看见福子高兴地奔过来,一人牵着她一只手。

    福子忙扭头看李校尉,李校尉便挥手道别。

    他一直远远跟在姐弟三人身后,听着他们说笑,他知道,福子的爹娘不是不疼她,而是家里实在太穷了。

    跟到一处低矮的院落前,姐弟进去后,他转身去买两了两只烧鸡放在破旧的木门前,用力在门上拍了几下,听到院里传来问话声时,才转身离开。

    开门的是福子最小的弟弟,八岁的他看见地上的烧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欢喜得大叫:“娘!爹!”

    因二十两银子终于可以让女儿不再出入那种地方已经喜极而泣的福子爹娘,又见缺嘴儿的小儿子流着哈喇子捧着烧鸡跑进来。

    既为女儿幸运遇到一个大善人,又担心那人对女儿图谋不轨,原先的欢喜,减轻了一半。

    茶摊前的桌子都收起来,门板也上了,可以看见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

    “谁呀?”听声音,来开门的是高林。

    看见李校尉他很惊讶,这不是晌午在这喝茶的那位客人吗?难道是来要多给的一块铜板吗?

    “小二,让我来找高顺兄。”他说。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一个青菜,一盘煮蚕豆,一碗汤,几个饼子。

    见到他,高旺的妻子忙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到厨房,便再不路面。

    高林则端来热茶。

    李校尉在兄弟俩对面坐下。

    高顺看着他:“小二,还好吗?”

    李校尉拿出自己的腰牌,直接亮明了身份。

    高顺双手颤抖地捧着腰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两行浊泪滑落下来,他拉住弟弟的手:“来,给大人磕头。”

    李校尉忙起身拦阻:“不必多礼,巡按大人先派我来暗访,就是担心他们来到裴州后地方官员相互包庇,得不到真实情况。”

    接着,高顺便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大致与鞋匠所说一致,只是比鞋匠说得更悲惨。

    那时的高顺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他与妻子感情甚好,虽膝下只有女儿小红,但妻子贤惠,女儿美丽聪颖。

    高顺虽然没有入仕,但是在都监府只负责整理、上报公文等文字工作,他做得得心应手。

    每月薪俸养活一家人还能贴补弟弟,他很满足。

    自己家与弟弟高旺家相距不远,弟弟家里开着茶摊,日子也过得,两家人相互照应,相处融洽,是远近都羡慕的和善人家。

    可巧的是弟弟也只有一子高林,比小红小半岁,和小红感情非常好,亲姐弟也不过如此。

    小红和高林四五岁时,高顺和高旺的妻子都怀过身孕,但都没有成。

    逢年过节姐弟俩都挤要在一家住,两对夫妻常说:这多好,有儿有女,将来他们成家立业后彼此有个照应,真不必要再添新丁了。

    惨案发生那晚,高顺一家三口住在弟弟家。

    他是次晨被人从弟弟家叫走的。

    武仁倒也不瞒他,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因为高顺平时做事稳妥,考虑问题周全,他想让高顺看看此事后续如何应付。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的武仁既颓丧也惊惧,他素日虽色,但是身为军人,致人死命的事情他绝对不敢做,可是这一次不但做了,还连死六人。

    虽没有亲眼看见惨状,但从昨晚亲历过此事的士兵和武仁脸上,他看懂了一切。

    “大人,人既死,当入土为安,怎么能抛下山涧喂虎狼呢!”虽然已经极力在压抑着情绪,但是市侩的自我告诫终究没有战胜良知。

    武仁愣怔着看他。

    “我们也是为人父母的,如果......”高顺的话被来自后脑的一击终止了。

    打他的是跟着伍长来开会的老四。

    武仁看着老四。

    “大人,您就不该将此事告诉他,我只怕只是要坏在他身上!”老四一直想出头,想成为武仁最信任的人,苦无机会,看来这个机会将由高顺造就。

    其实刚才高顺的话让武仁既忧又怒。

    老四的一棍,让他彻底摆脱了良心的桎梏。

    伍长也被急功近利的老四吓一跳,心想以后得多提防这厮了。

    “事情既然这样了,决不能回头,您想想,一旦您将那六人埋下,他们的爹娘把尸体挖出后会就此罢休吗?六条人命,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只怕会惊动京城的。”老四看穿了武仁的心思。

    于是,自作主张地唤人来将高顺关进地牢,就说他偷东西。

    地牢是都监府的私牢,里面关过违规的下属和仆从,里面阴暗潮湿蛇鼠乱窜,人关进去半日就会求饶。

    武仁他们商量好了,即便高顺告饶也绝不放他出来,要活活把他关死在里面。

    “他不是喜欢入土为安吗?改天把地牢封死,不就行了?”原本给人印象粗苯的老四,脸上的笑阴冷得很,眼睛里流露出的恶毒,令武仁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