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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流民

    走到天黑,又赶了些路,方寻见一个村子,几十户人家的模样,村子不算富裕,村口石磨和水井尚有几处篱笆,挡得了鸡罢了。几个儿童脸蛋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在村口扑腾的鸡飞狗跳,见韩良一行几人颇觉诧异,张管事和张家的护卫出面,村妇见来了带着刀的精壮汉子,打扮的体面,瞧出来未必是山匪一类的恶人,赶忙让娃娃去通知村长。

    村子不大,不多时村长便出来了,是个穿着羊皮袄子的中年汉子,黑红的脸上满是沟壑,冲着张管事一拱手,道:“在下陈家坪村长陈五,不知几位来小地有何贵干?”

    张管事甚是倨傲,没正眼瞅村长,冷冷地说道:“张家赶路至此,在此地借住一晚。”

    村长搓了搓手,心里一惊,看着马车挂的旗是张家,没想到真是,道:“大人且随我来吧。”

    走过几户院落,村长家是砖瓦房,看着倒是气派,厢房挤一挤,韩良熬了一天,早已精疲力竭,便沉沉睡去。

    一个囵囤觉,不知道迷糊了多久。

    睡到半夜,却听见儿童和妇女惊声尖叫,韩良翻身而起,门口瘦高男子抱着刀,月光下不远处还有火光,他的脸上挂着少见的紧张之色,见韩良出来,也没让他回去。

    “这位兄弟”

    “我叫张志潮。”

    “志潮兄弟,这是怎么了?”

    “是蒙古人打草谷的小分队。”

    蒙古人?韩良有点懵,在他的印象中清朝不是满蒙一体吗,虽说这个位面的世界线有点乱,三藩、南明之类的势力都在,但是怎么蒙古人也和清廷做对了?

    似乎看出了韩良的疑惑,张志潮补充了一句“准格尔博罗汗的骑兵。”

    韩良恍然大悟,西蒙古的准格尔汗国跟清廷一向不对付,在这个世界里似乎不但没被清廷灭掉,而且越发壮大了。这些蒙古人杀人不眨眼,对汉民尤其凶残,怎么大半夜盯上了这个小村子,怕是张家的护卫也挺不住吧。

    “我们要跑吗?蒙古人要屠村的吧?”

    张志潮想了想,说道:“暂时不必,我们张家应该能搞定他们,张家和草原的关系很深厚,每年都有大量的贸易往来。”

    韩良默默地记下了这些信息,张家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跟蒙古人都有勾结,这么强的势力要操控自己,自己该如何反击?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蒙古骑兵火把的火光便如一条火龙般掉头远去了,在张志潮的催促下,韩良进房继续休息,远处闪烁的星火渐明渐灭。

    第二天天不亮,便听得村头的鸡“咕咕咕”的叫,村长陈五邀了韩良等人来用餐,这年头粮食金贵的紧本是很少吃正经早餐的,却是特意为了招待贵客,也是看在张家的份上吧,几碗稀粥,馍馍加上萝卜腌菜,甚至还给每人备了个咸鸭蛋。

    村长在旁边一口一口的溜着粥,韩良看似无意地问道:“村长,请教下,此地距府谷还有多久啊?”

    村长憨笑了一声道:“不瞒大人说,这大雪天,要是两条腿走官道,还得数天,看脚程而定,贵客有马车,用不了一日便到。前段日子还过去一批逃荒潮呦,说来也惨,都是从山西沿河的几个州府过来的,真是吃不上饭,人都饿的没型了。”

    焦面虎这时候搭话,有些诧异的问:“山西的官也不管管?”

    “唉,谁说不是呢,今年算不上大旱,陕甘倒还好,山西赈灾款听说是一点没落到百姓手里,大批流民背井离乡逃荒,想往北边走找条出路。”

    “北边?定边榆林一线堡寨林立,如何过得去。况且我们山...旁边的村子,怎么没见逃荒的人群。”焦面虎继续问道。

    这时候却是张管事答得话:“自然是过不去的,除了被那群丘八抓走的,都挤到府谷了。”

    “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没东西吃去给准格尔当奴隶,也比饿死强。再者说,不往前了瞅,就咱榆林府,打前明开始就是九边重镇,您瞅瞅,现在北边远的不说光是长城内的保宁堡、长乐堡、双山堡、建安堡、永兴堡、震羌堡、清水堡,哪个不跟蒙古人眉来眼去,没了蒙古人的牛羊,那些兵老爷怎么熬得过去这大冬天。”

    张管事似笑非笑地看了村长一眼,村长悚然一惊,立马噤声,却是想起来,张家那位二爷,可就是边军守备,府谷地面头一号的丘八。这里边的交易,也是张家的立身之本。村长慌得趴在地上给张管事磕头,一遍抽自己嘴巴子一遍口里念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说错了话,还请大人恕罪。”

    “行了,起来吧,你说错什么了,都知道的事情。吃完饭还得赶路,别给老子这找晦气。”张管事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昨天那么倨傲,不紧不慢地吃着说道:“边军将领喝兵血远不如绿营严重,可朝廷粮饷紧着供应十几万八旗铁骑,那才是大清的立国之本,分到驻扎各堡边军,自然是勉强饿不死,为了过得好点,跟蒙古人做交易也不难理解了。满蒙一体说的好,又有几个分得清东蒙古和西蒙古对朝廷的态度?”

    顿了顿,又向炫耀似得接着说道:“关外这地界,蒙古人,嘿,要是能倒台,康熙爷也不至于被气的英年早逝,蒙古人在这片地方打宋朝起,都几百年了。就是现在镶白旗那位小王爷,又能把蒙古人怎么样呢,还不是拿着西边回回的人头填自己的军功。”

    听到“小王爷”刚爬起来的村长差点又被吓到桌子下面去,哆哆嗦嗦的想着,这可已经是近乎悖逆的话了。

    “小王爷”,焦面虎咬着馍馍,若有所思。

    张管事脸上还是带着讥笑,有非议大人物的得意劲儿,有对朝廷的不屑,也有若有若无的......恐惧。

    韩良愈发好奇了,这些人口中的“小王爷”到底是谁,可又不敢问,似乎这是个常识性问题,自己问了会惹人生疑。

    “呵,镶白旗旗主,提督陕甘诸军事,多罗勇郡王——多牧尔,好大的威风。国朝自圣祖康熙爷开始实行八旗轮换驻防,到仁宗嘉庆爷派镶白旗入陕弹压红莲教起事,镶白旗已经驻守陕甘四十又四年了,还有六年,就要跟正红旗轮换到晋豫鲁,咱倒要看看,到时候谁还能压得住博罗汗,到时候这片地方,姓准格尔还是大清。”

    在座众人,除了焦面虎,俱是被张管事这番话骇的面无颜色,焦面虎也不知是面色蜡黄看不出来还是怎地,到是挺平静。这可是赤裸裸的悖逆之语,光凭这番话,就足够被粘杆处抄家诛族了。惊恐之余,也不禁让人深思,这张管事到底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敢说出这种话,他就不怕有人告他吗。

    用餐完毕,一行人上了马车继续赶路,远处的陈村长战战兢兢的目送这群恶客远去,往老槐树上狠狠地吐了口痰,晦气。

    马车上,焦面虎放下了帘子,笑着问韩良:“韩大人没什么想问的?”

    韩良面容平静,“没有。”

    焦面虎从包袱里翻出烟袋,捏了根烟丝,放在嘴里仔细地咀嚼着,也不说话,嚼的很慢,仿佛品尝着无上美味。

    嚼了很久,终于嚼完了,长舒了一口气,“百姓苦啊。”

    韩良有种在看荒诞喜剧的感觉,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军师,说出了“百姓苦啊”这种话,仿佛是下乡视察的领导,又仿佛是忧国忧民的诗人,反差挺强烈的。

    “过不了今晚,这个村子就要被蒙古人抹去了”,焦面虎的下一句话,就让韩良从看喜剧变成了看悲剧。

    “为什么?”

    “蒙古人不会允许自己的行踪被朝廷掌握,没有万一的概率,昨天不动手,不过是因为张家的人在这里而已。张家在这片地界上,靠着蒙古人的关系,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张定武,榆林守备,正五品,榆林府地界最大的军头,跟蒙古人穿一条裤子。张定文,府谷县丞,正八品,府谷县没有县令他就是最大的文官。不然你以为凭什么我们石岗寨要帮他动手,给他当白手套杀朝廷任命的府谷县令。”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韩良字斟句酌。

    焦面虎笑了笑,蜡黄的脸皮沟壑纵横,“第一,我得让你明白张家是怎样的存在,第二,我得让你明白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下山,而不是直接把你丢给张家当傀儡县令。”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嘿,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跟谁说是一伙的,平民百姓家到还好,别说到了达官贵人,就是土财主家,父子兄弟都不能相互信任,家奴为了利益转身背主,又少见得了?小子,学着点吧,人活在这个世上,能被人瞧得起的,就是你手里的钱和权还有刀。”

    车马颠簸,旅途甚是无趣,路上焦面虎不愿说话,韩良自不好搭茬,被人监视控制而不得自由的感觉让韩良愈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反击,再怎么说自己还有个系统。

    如此这般走了两日,便见到了府谷县城,护城河是从黄河支流直接引的水,水流甚是湍急,护城河后府谷县城的城墙映入眼帘。府谷县城是前明建的,作为榆林大同一线的重要战略支点,修建的极其坚固。县城呈靴子型,南边是黄河,东西还有甘露、马家两条足以隔绝步兵的沟,北边挨着高梁山和五里墩,城墙夯土石砌数丈高,周长也有五六里,算是榆林府里数得上的县城之一了。

    令韩良最为心惊的是,城西竟然乌压压的一片破烂帐篷木房,眼看着漫漫于野塞满了西边的马家沟到县城的原野,少说也有一两千之众。

    韩良心有戚戚,逃荒流民竟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几千人听起来不多,真摆在眼前,可谓是触目惊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数千人闹起来可不是好玩的,被流民踩死都有可能,府谷如今四门紧闭,只有小西门和小南门还开着。韩良一行人两辆马车欲从小南门入城,刚到城门,穿着棉袍号褂的守城兵丁便持着刀枪围了上来,守城把总警惕地盯着护卫问道:“干什么的?”

    “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见张家的旗子?”张管事下车二话不说,上去扇了守城把总一个嘴巴子,厉声质问道。

    “这?”守城兵丁的刀枪收了起来,把总也迟疑了起来,捂着脸行了一礼,道:“职责所在,请大人恕罪。”

    “放行。”

    守城兵丁拉开拒马,车轮滚滚扬起一地灰尘。张管事不知道的是,在城楼上,有一个穿着官袍的矮壮黑面男子这时候脸色难看的仿佛要拧出水来,喃喃道:“张家,这次或许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