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入梦

    他无所事事地走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智能服务员用合成音向他说欢迎光临。手机一扫两块钱买瓶矿泉水，享受着免费的恒温空调和空气净化器，他在休息区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段的便利店并没有许多人，有几个满脸憔悴的人缩在一旁午休，靠近了还闻得到淡淡的汗臭。他喝口水趴在桌上，翻找着手机联系人。今晚回不回家无所谓了，大不了再花五块住个胶囊睡眠仓。反正回去也没业务，他想。

    确实有点困了。算了，毕竟是午休时间，就在这里睡一会吧。

    他闭上了眼睛。在舒适的恒温环境下，安静的便利店里，除了偶尔轻微的电流声与智能机器人移动的声音，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

    意识在精神的世界里下潜，渐渐没入黑暗。

    他做了一个梦。

    一阵风拂过广阔的天地，他感受着风中淡淡的泥土与草混合的气息，睁开双眼。奇异地，他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正在随着风远离大地。向下看去，他看见了广阔的原野。风吹在原野上，掠过云，掠过他，漾起了一片枯黄色的波浪。视野被弧形的天际线分成两半，向下是向远方延伸的原野，向上是深蓝色的星空与白色的云。星光温柔地撒在一片静谧的世界，簇拥着地上越来越小的人影——他看到“自己”仍站在布满点点荧光的原野上，风吹过，撩乱了他的头发。

    就像秋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想到。

    他就这样以一个类似于灵魂出窍的状态飘在空中，俯视着地上的自己。

    他觉得很神奇，也很有趣。

    突然间，视角猛地拉近。

    “啊——”想要呼喊，但只是徒劳地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向下坠去。在坠于原野之上的那一刻，从地上生出了无数双陶瓷般的手，在星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惨白的光，将他直接拖入了原野之下，坠入黑暗深渊。

    世界化为黑暗的前一秒，时间瞬间变得突然缓慢，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他能够看见不知名的枯黄色草浪以奇异的角度倾斜，风与云也都停了下来。他看见了他的瞳孔之中映出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天空之上的如烟花绽开一样的漫天耀眼光芒，璀璨绚烂。

    真美啊。他在心里感慨。

    然后他看见地上那个身影在不断变幻的光影中拉出了很长的影子。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来，缓缓地抬起眼，看向他。

    瞬间，风划过原野，云在火光中聚散。

    耳膜震动，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震得发晕。

    心脏跳起来，重重地落回去。一阵心悸。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原野上的晚风再加上来自空中火光荡开的热浪席卷着拂向大地，那个身影的头发在随之狂乱飞扬。飘荡的发丝遮不住异常明亮的金色的双眸，眸中浅浅倒映着来自天际的光。在那样的眼眸中，星光显得黯然失色。那身影沐浴在满世界纷乱的光中——他终于看清了他。

    他悚然一惊。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此时在他看来自己就像是被一头来自远古的巨兽所盯上了。他也趁机观察了一下那个身影，更加惊讶。只见他浑身赤裸满脸鲜血遍体鳞伤，奇异的金红色血液覆盖了半张脸。身影站在辽阔的原野上，周围的草全部都染上了金红的血色，血痕一直顺着一片被踩踏出的路线延伸，直到漫天的光都照耀不到的地方才逐渐无法被看清。

    身影向他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可目光还是那样沉静，其中蕴含着一丝不可一世的高傲。

    像是来自上位者的蔑视。

    世界重化为黑暗。

    一片混沌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呢喃。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