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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奏1.长夜未眠

    好痛啊。

    镜中的自己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有着淤青,下午的粗鄙男人揍自己的时候,下手可重的不行,应该……没有内伤吧……呕……

    自从检测魔力之后,这样的疼痛,就变成了日常。污浊又腥臭的魔力,其他人光是在身边,就能感受到恶心和强烈的眩晕感,于是被村里的检测机构,以传说中的诅咒之子大力宣扬,每天靠各种莫名其妙的手段,来折磨我的精神,说是拔除诅咒的手段,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再做这些事了。村里一同检测魔力的孩子,在回家后不久,便生了大病,足不出户,更多的人愿意相信他们的话。爸爸积劳成疾,又因此增添心病,村民都在讽刺我是诅咒之子,看见我走出家门,就会揍我。

    有的时候,只是在家门口晒太阳,都会没来由的挨路过的村民的一顿打,也有机构的人撑腰……好想……就这么死了啊。

    村民的排挤和欺凌愈发猖獗,有的时候门口都会莫名出现排泄物和垃圾,爸爸试图去争辩,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块淤青,一瘸一拐的。

    终于,妈妈想带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但就在前一天,爸爸又因为替我说话,就在门口,被凶恶的村长叫人打死了。妈妈听着外面的话,非常急切地收拾起行李,带着我,趁着漆黑的夜晚,悄悄从破烂的后门逃跑,跑了很久很久,我找不到自己的鞋了,身上也被树枝划伤,但是我感觉不到疼痛,妈妈的手格外冰冷,还在尽力拽着我向一个方向跑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停在了一户看着气派的人家前,敲门的声音非常轻,但还是有人出来接应了,看不清楚外貌,只能听见温和的声音。妈妈麻木地将我托付给那位挚友阿姨,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也倒下了。或许是晚上的风太冷了,也有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饿死了,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啊?那也太好了……好冷啊……也好痛啊……看不见……东西了……

    本以为阿姨听了我的消息后,也会因为我妈妈死了,把我扔出去。没想到阿姨急急忙忙把我抱进了房间,用勺子给我喂了药,是很凉的药,喝完我感觉自己又被死神一脚踹出来了,他们不肯收我了,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阿姨边给我洗澡边给我用很凉的药水擦伤口,还给我做了全身检查,也许是被我身上那数不清的流脓伤口吓到了吧,毕竟我动一动就会破来着,阿姨一直在流泪,真是位多愁善感的阿姨。

    阿姨找了很多药膏药水倒入浴缸,让我泡在浴缸里,一开始有点凉飕飕的,时间越往后,我的身上那种覆盖了一层的盔甲感就越来越轻了,原来,不痛的感觉,正常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我居然躺在有棉垫的床上,盖着绒被,有着自己的房间,这是何等的浪费啊,我家里只有一间卧室,我要和爸爸妈妈睡一起,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能睡了……漆黑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能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大概是商量怎么把我卖出去?我也不值钱啊。我睡不着,闭上眼睛都是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们在我身上用力捶打的样子,很痛,很怕,但我无法反抗,他们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但因为我不发出声音而经常恼羞成怒,死不了啊。

    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睡着,但我应该是昏迷过了吧,记忆不是很清楚,头也有点晕。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被阿姨换成了完整的新衣服,我上一次有这样的衣服是什么时候啊?忘记了,或许我就没有过吧。嘶,伤口又开裂了。

    居然吃上肉了,之前在家里,几十天也吃不到一次肉,吃饱都难,要是那时候爸爸妈妈也能吃上饭就好了……

    阿姨有个儿子,他很怪,听到我是诅咒之子,居然觉得很帅,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他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打我,但是只要出门,走到哪里都跟着。或许是怕我丢了不好给妈妈交差吧,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可是我也听话啊……为什么我没有妈妈了。

    来到这里的第十天,身上的伤口都好了,真是奇迹啊。在此期间本来想自尽的,每次都能被他拦下,是不是我做的太明显了。还是说那些能自尽的东西,之所以放在那些地方,都是有意的,平常根本拿不到啊……

    他是个挑食的人,总是把不吃的菜和肉都往我碗里夹,又不许我拒绝,真是令人苦恼,每次吃饭都很撑,不会是想撑死我吧?好有想法。

    他的爷爷也很怪,明明我不是他们家的人,他也不停给我买东西,让我吃我从没吃过的东西,当然我也没吃过多少东西就是了。

    很喜欢找我说话,会让我坐在他边上听他唠嗑以前的故事,真是丰富的人生,我也可以……嗯?

    那个男孩真的怪,我都没说出口,他就好像会读心一样,可能就是这样我才自尽不了……话说回来,我好像有十几天没有自尽过了,好奇怪啊,以前明明能毫不犹豫地把刀刃对准自己,为什么现在我做不到了呢?手抖的厉害,光是对准自己就会产生莫名的情绪,完全不懂,我一点都不懂啊。

    他很怪,只要我叫出声,就会从房间里赶到我身边,就是经常灰头土脸的,不知道在干嘛,也会和人打架吗?真是有勇气的人。

    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爸爸在外做研究的时候,被助手的失误波及,死了。他却不会因为这个难受,总是笑着面对大家,没心没肺吗?不太懂,毕竟我也没有因为爸爸妈妈而哭过,没有吗?我也不知道。但是啊,他的房间里好像有他的爸爸的照片,有的时候能从门缝里看见他看着照片发呆,真是个怪人。

    在这里待了一年了,大家好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尤其是他的爷爷,完全把我当成自己的孙女了,天天带着我出门遛弯,他总是笑的很高兴,和蔼地教我各种见到的东西的知识,我也能学东西了,真好。

    那个男孩总是会送我他的发明,但都不太实用啊,最后都在爷爷的房间里堆着,爷爷倒是很高兴,玩的不亦乐乎,倒不如直接都送爷爷算了,他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

    最近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放出了魔力,被公园里的男生们嫌弃,有一个来踹了我一脚,膝盖一软,就跪地上了,好痛,这种感觉,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你在做什么?”

    虽然他吃饭挑食,很多东西都很挑,都要我帮他回收,但是他还挺厉害的,一拳就给那个男生干倒了,蛮生气的样子。所以和三个男生打了一架,把他们都打跑了,为什么要生气呢?

    “你别怕,没人能欺负你的。”

    虽然被我的魔力熏得睁不开眼,但是他还在强撑着,背着我回家……回家?

    阿姨听了发生的事,倒是没有责怪他,反而笑的很开心。

    “再有下次,可以下手重一点。”

    原来阿姨是暴力派的吗?人真是不可貌相。

    “真的没事,呕呕呕……”

    他边忍住呕吐的欲望,边给自己上药,让阿姨来照顾我。好怪。

    “你终于笑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

    笑了?谁?我吗?他只是在看我,那就是我,我笑了吗?我不知道,原来我的脸没有坏死啊。

    阿姨又抱着我揉脑袋,阿姨不怕臭的,很厉害,还教了我基础的方法,来控制魔力是否放出,告诉这样我就不容易出问题了,原来我可以做到啊……为什么没有人能更早一点告诉我……

    又过了一年,爷爷他好像生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只能躺着看我们站在他面前,疼痛的时候,为什么能笑的出来呢?

    “笑容是传递幸福的方式,如果自己身上有着无法解决的痛苦,那么比起传递给别人,还是自己承受更好。摆着一副臭脸,只会让亲人徒增悲伤,让外人烦躁,可没有人会幸福。所以,多笑笑,不是,更好吗?”

    笑和幸福……是什么呢?我不理解。

    爷爷这么告诉我,用他那已经干枯的手掌,最后一次拍了我的头。

    晚上又没能睡着,我不理解他的观念,所以想了很久,但或许,只有我无法理解吧。

    在爷爷的葬礼上,我能出现在这里,我觉得很奇怪。

    “我是你们的家人吗?为什么我能来这里?”

    “你是我们的家人,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个现实。”

    比起阿姨,那个男孩眼中有点诧异,但还是很果决地握住我的手,明明眼眶已经红了,还在忍。为什么我的视线这么模糊?眼睛也坏了吗?所以我躲进了他的胸口,似乎哭的很凶,但他也哭了,所以,没有问题。

    又过了半年,为了让阿姨减少压力,他开始卖他做的东西,不但能卖出去,而且价格也不错,好厉害,我能不能做些什么呢?

    “不用,我来就行!”

    他会不会对我保护过度了?我只是完全没有学过而已,出了问题不也很正常吗?虽然不知道这些材料要多少钱,但我想应该不贵吧?大概吧……

    最近吃饭,阿姨都给我们分盘了,我的量比以前多了,而且他也不挑食了,这就是成长了吗?真厉害,那我也应该多吃点,能帮上他们的忙。不过最近他开始经常性地往外跑,总觉得,有点……无聊呢。

    他回来给我和阿姨都带了礼物,阿姨收到手套的时候,都哭了,原来手套是这样好的礼物?我明白了。

    “挺好看的。”

    他送我的是一枚星型发夹,摸起来很凉,好像也很贵,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时间,他就已经夹在我头发上了。不过确实,挺好看的,或许我也有资格戴这种高级的东西?

    “好难得,当了这么久的家人,这是你第一次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可以多笑笑,健康啊。”

    我原来是会笑的啊……

    “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别哭啊!”

    他好急,急的就更好笑了。

    “又哭又笑,呃……”

    他好像坏了,我好像也坏了。

    晚上的时候,我不自觉在想,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可以拥有吗?明明因为我的关系,爸爸妈妈都死了,我真的可以拥有吗?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会不会,都是幻觉,其实我早就死了,这一切都是我在地狱里的最后一次美梦。

    如果是阿姨的话,一定会摸着我的头肯定我吧,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抱着我肯定我的吧。我只是,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简简单单地活着罢了啊……

    “我可以……成为大家的家人吗?”

    “你在说什么呢,一直都是啊。”

    阿姨温柔地摸我的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说话有些发颤,和我一样。

    “永远都是。”

    他背对着我,只回了这四个字,声音铿锵有力,明明也是个孩子,为什么觉得这么可靠。

    “嗯!”

    妈妈曾经告诉我,要珍惜眼前的事物,所以,我会紧紧抓住这一切的。梦里的妈妈总是愧疚地看着我,爸爸也是,每当我想靠近,都会勉强地笑着摆摆手,但现在我想说的是。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我也爱你们。”

    我喃喃道。

    今晚月色很美,应该能,做个好梦吧。我抱着他送我的抱枕,我却完全没有困意,地板有点冰,赤脚站着还是有点勉强,蹑手蹑脚地又爬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想到了今天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顿很好吃的晚饭,做了一下午,还不让我看,送了我游戏设备,让我自己去玩,阿姨也因为我忙忙碌碌的。吸——鼻涕要流下来了。

    晚安,亲爱的爸爸妈妈,晚安,亲爱的阿姨,晚安,亲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