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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郑鲁

    就在郑寤生一行人借道曹邦继续向东之际,鲁侯鲁息姑已经收到了郑邦先发之臣借鲁道入齐的请求。

    诸夏使臣互相借道,除非是明确的敌邦,否则没有拒绝的习惯。当然,借道之人要向地主进献币帛表示感谢,而地主则供给食宿,以尽地主之谊。但这些过路性质的外交活动都是层级比较低的,邦君一般不会亲自处理。鲁郑之间既不是盟邦也不是敌邦,依着普通的礼数接待即可。

    但众仲找到了鲁息姑,且请求负责接洽郑伯一行。

    “郑伯此行,和我鲁邦会有些干系么?”有众仲的提示,鲁息姑也开始认真考虑此事。

    众仲对道:“君上所言极是。此事不仅与我鲁邦有关,更是君上的好机会。”

    “哦?子仲可详细说来。”

    “臣敢问,君上如今所忧之事为何?”

    众仲不答反问,引得鲁息姑不住摇头:

    “还不是诸卿自行其事,政出多门。这与郑伯此行又有何关联?”

    “这就是了。诸卿各自为政,除了君上您在位不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乃是我鲁邦目前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大政方针。”

    鲁息姑不住颔首,他之前和众仲议论此事多次,是知道这个关节的。诸卿治政各有想法,行事也各有理由。鲁息姑如要管住诸卿,只靠邦君权威,目前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以情势道理服人。但鲁息姑自即位以来,除了和睦邻邦之外,并没有给鲁邦确立一个大的内政外交方针。不让别人干的同时自己又不干,也别怪诸卿都对鲁息姑阳奉阴违。

    “郑伯此次借我道如齐,就是我试探郑邦之志,借郑邦之力定下我鲁邦大政的一次好机会!”

    “哦?子仲可详细讲来。”对于众仲如此斩钉截铁的说法,鲁息姑实在是不明白,但不妨碍他虚心求教。

    “诺!”众仲酝酿了片刻,慢慢道出他的想法:

    “臣听说,郑邦如今恶了天子、恶了宋公、恶了陈侯,郑邦与卫邦又因为郑伯之弟纷争不断。郑伯此次如齐,必然是要与齐侯温寻旧盟,以图外援。

    “但齐邦毕竟太远,又与郑邦不通道路,如果郑伯不能在齐郑之间寻一大邦以通道路,齐郑之盟又有何用?”

    鲁息姑恍然道:“你是要寡人与齐郑为友?可我邦素来不与齐郑交好的。且宋为我盟邦,岂能背之?”

    众仲抽了抽嘴角,觉着鲁息姑有些太过“君子”了。他略略俯身靠向鲁息姑,压低声音道:

    “只是‘待价而沽’罢了。君上如果能为我邦得了好处,群臣、国人自然膺服,诸卿也就说不出什么。以此定下君上主导的内外之策,还怕有人不服么?”

    这个思路一直是鲁息姑所没有考虑过的。他想了又想,觉得不太对,就问众仲:

    “寡人与宋邦本是盟邦,且天子、宋人、卫人、陈人都与郑邦交恶,为何不能从宋邦以讨郑邦呢?”

    “因为宋邦给不了我们足够的好处。”众仲说的露骨。

    “嗯……”鲁息姑一语被驳,也不生气。他想了想又道:

    “郑伯四处树敌,且不敬天子,我鲁邦助他岂不是也把新天子得罪了?且鲁、郑、齐三邦,就能胜过王室与宋、卫、陈么?”

    众仲对此早有说法:

    “王室虽然与宋邦皆怨郑伯,但是他们是走不到一起的。宋邦如讨郑邦,王室至少不会干涉,甚至会相助郑邦。说到家,天子与郑伯之怨还是王幾内之事,在对付东方诸侯上,二者还是有默契的。且卫侯与卫公子州吁不睦,陈邦又实力不足,此二邦也不足为惧。

    “且我可先观其成败,不急入局。郑邦越难,越有求于我。如郑邦脆败,我鲁自然可不入局,又有何失?”

    众仲此言说的鲁息姑连连颔首不已,于是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郑伯能给寡人些什么呢?些许币帛又有何用。”

    “君上,您难道忘了,郑邦在我邦内还有一块土地呢!”

    鲁息姑恍然大悟:“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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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郑寤生也向祭足交代着同样的事,且让郑忽在一边旁听。相比鲁邦君臣一个讲一个问,郑邦这对君臣就默契多了。

    “鲁邦如有大夫出面接洽,可以提前透露一点,但是不用太急。我们越急,他们就越不急。”

    “诺。如果鲁邦只有普通行人接洽我等呢?”

    “那你就不要出面,让下面的人正常接洽就好。此事之后可拜托齐侯,毕竟我与鲁侯在早年间还是有些恩怨的,不如齐侯出面的好。”

    “诺。要不要派人问候一下鲁公子豫?”

    “不用了,须要给鲁侯留些颜面。他虽是摄政,却仍是把控鲁邦大政之人。不可因为交好一个公子而得罪他。”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安排。”祭足低头一礼后匆匆离去。

    郑忽则在旁蹙眉摇头,引得郑寤生问道:

    “我儿难道觉得为父谋划的郑、齐、鲁三邦之盟不可行?”

    郑忽恍然,欠身回道:

    “儿子觉着可行,不仅可行,且非行之不可。我邦与齐邦、鲁邦之盟,可南北隔绝宋卫,并使我东西道路畅通。其中鲁邦确是关键。譬如我郑邦为射、齐邦为右,虽然皆为勇士,却苦于没有戎车也没有车御,以至不能战。鲁人就是这乘戎车,这位车御。以区区祊地换一乘鞭策天下之车,有何不可。”

    “此比甚是精彩!”郑寤生击掌而笑,“可我儿之前却为何蹙眉?”

    “不过是因为公子豫与我邦相善,却不能遣人致礼,以至于心不能平罢了。”

    郑寤生听其言,也是颔首以对,且以手抚郑忽之背,叹道:

    “确是我失礼了,但此举是为大局着想。鲁豫与我相善,我更应该努力促成郑鲁之盟,以此慰鲁公子之愿。如因致礼于他反至鲁侯与其生隙,最终事不相谐,岂不是反误了鲁豫之志?此乃事有从权也。”

    郑忽听罢,无奈点了点头。郑寤生复道:

    “今次带你如齐,除了让你外出长长见识之外,我也有给你定一门亲事的想法。等到了齐邦,我差人打探一二,看看齐侯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嫡女。你且有个准备,此为邦事计,推脱不得。且齐女皆甚美,齐侯又是个丰神俊朗之人,他的女儿总不会差的,哈哈。”

    郑忽一愣,想到自己已是郑邦太子,其婚事确实是邦之大事,自己是半点都做不得主的。想到此处,郑忽心中略有不快,却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能别别扭扭的朝郑寤生行了一礼,带着满身的心事走了。

    郑寤生只以为这是郑忽的小儿女之态,却也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