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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梦

    傍晚,天空被浓墨所浸染。平常喧闹的小区,此刻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所统治。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

    挂掉母亲的电话,王远缓缓垂下双手。身为家中老大的他,从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亲友师长也多以此鼓励他。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如愿考上大学。毕业继续留在省城做了教师。但六载春秋过去,他仍在城郊与人合租。这些年租客来来往往,唯有他留在原地品尝孤独。唯有窗外老树默默聆听他的呢喃与无奈的痛苦。

    并不是他不想过好日子,也不是他花钱大手大脚。只是从小父母就偏爱老幺,年长四岁的他无论做的多好都习惯性地被忽视,一切仿佛是理所应当。仅有在教育弟弟时,父母才会强调他的懂事与乖巧。事后弟弟少不了寻机报复,身为哥哥的他只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每逢过年,弟弟喜气洋洋地穿着新衣串门拿红包,他只有捡亲戚孩子的旧衣服的份。

    这种区别对待并没有随着他们年龄增长而画上一个句号。王远拿到教师编制那年,在年前回家过年。尽管穿着一般,意气风发的王远在村里人羡慕崇拜的眼神里,似乎感受到衣锦还乡的滋味。但回到家中,没有家的温馨,亦无亲人的温暖,剩下的只是让人心寒的冷落与偏心。兄弟两人从小共用的卧室成了弟弟的私人空间,墙上他的奖状消失的一干二净。一两个残余的胶带是它们存在过的痕迹。除夕夜,他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母亲来找他,却开口提出让他“贡献”工资卡补贴家用。多年的不满如火苗般“嗖”地窜起。他只想问问母亲,自己在城里靠什么过活!可看到未老先衰的母亲佝偻的模样,他终是软了心。母亲接过工资卡问到密码,喜笑颜开,直夸他懂事。只是“”懂事”二字,不过是将王远勉强结痂未曾愈合的伤口狠狠撕裂。灰暗的记忆如同液体般在王远心中涌出,是苦涩又带着血腥的滋味。

    今日,母亲再次打电话让王远为弟弟的彩礼钱想想办法。可王远又有什么办法?没有工资卡,没了收入来源,王远只能每天下班后再去教育机构代课,加上帮房东的小孩补习,才堪堪维持温饱。连开荤都已经是种奢望。

    前不久,如果不是偶然打开微博,如果不是鬼事神差搜索了她的昵称,如果不是看到她那一袭红装。可能时至今日王远还会对他和她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是呀,他们熬过毕业季。却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女孩用最宝贵的几年青春陪伴男孩,男孩却无法给女孩提供一个清晰的未来,等待他们的仅有分开。

    看着窗外暴雨如注,王远莫名地想要宣泄。他压抑地太久了,从小他就不善言辞。但他渴望自己所作所为得到别人的认可与信赖。至于自己想要什么,他未曾想过。待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之后再回首,孑然一人的他,依旧如故,仅此而已。

    破旧的老式小区中,零星的植物被暴雨左右。王远缓缓走进雨中,冰凉的秋雨将他浇个通透。心中的不痛快这一瞬仿佛烟消云散。看着不远处那口枯井,王远仿佛找到自己所求的归宿。

    一步步接近,王远愈发沉浸在这方颓唐天地中。拥抱他的雨水分外温暖,滋润他干涸的心,这枯井仿佛是他日思夜想的人间天堂。他不再犹豫,大步向前,泪与雨混杂落下。只见井边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她纯净的笑颜一如初见时的美好,微微上扬的嘴角与浅浅的梨涡最是迷人的模样。王远不愿再放手,只希冀还能拥佳人入怀中。

    一脚落空,等待王远的不是她的怀抱。在干枯的井底,王远的脸与冰冷的石块亲密接触。血水喷涌,泪干了,梦醒了,胸口爷爷留下的玉碎了。王远平静地感受生命的流逝。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下一世,没有这么多纷纷扰扰,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