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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章

    画面忽然扭曲,世界开始颠倒。

    待天地归为平静时,他们三人来到一处华丽的宫殿。靠窗的软榻上,坐着一位面容憔悴地妇人,她闭着眼,眉头紧锁。尽管如此,却无法让她的美丽减半分。

    小竹筐颤动着嘴唇,轻声喊着,“娘亲!”

    韩薇似没听见,依旧闭着眼。

    这时,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男人地声音,“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劝劝阮夫人。”

    男人走进宫殿,慢慢踱步来到韩薇面前,唤了一声,“阮夫人。”

    韩薇睁眼,看到来人,不屑一笑,“原来是长信侯,做狗做习惯了,即便穿上一等公爵的朝服,你还是一条狗。”

    赵寅眼中闪过狠厉,顷刻间又归于平静。他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笑得温和俊雅,“阮凌秋后便要斩首了,何进也死了,倒是可惜了你与他唯一的后人。阮云烛,啧啧啧……小小年纪便隐有倾国之貌,长大了还不祸国殃民?好在,她长不大了。”

    “你说什么?”韩薇目眦欲裂,猛地抓住他的衣领。

    赵寅笑看着她,一字一顿,“我说,阮云烛死了。”

    韩薇怔怔然松开他的衣领,跌坐回榻上,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寅,似是不敢相信他的话,又似一早便预料到。

    赵寅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放在案几上,“他们都死了,唯独你活着,这下你可明白了?叛国是假,夺妻才是真,你……才是这场灾祸的根源啊!”

    赵寅起身缓缓出了殿门,走出了几步,华丽的宫殿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声。

    天地又开始震动。

    世界淹没在一片漆黑中。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后日,陛下自西城门出,你混在禁卫军里,趁乱,杀了那个小乞丐”

    “是,属下明白。”

    之后便再无声响,眼前大亮,三人睁开眼,已是回到了察查司。

    小竹筐哭喊着冲到赵寅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为何?为何要给母亲匕首?”

    赵寅痛哭流涕,“我害怕啊,美丽的女人是毒药,看一眼便会中毒,我只是趁着中毒尚浅,忍痛把毒瘤除去。对不起,对不起。”

    小竹筐双眼通红,泪水布满面庞,“那小乞丐呢?”

    赵寅连连叩首,“我原本是要杀小乞丐,可是却被老乞丐推开了,皆因我儿……”

    “带下去!”九判官打断他。

    小竹筐跪坐在地,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哈哈大笑着,声音由低到高,由高到尖厉,最后只剩下空洞地嘶吼。

    九判官胸口窒闷,面色发白,她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冷硬着心肠道:“你现在可明白你与赵冉之间隔着什么吗?你若不明白,本判来告诉你。他父亲害了你父母,你与他之间隔着不可泯灭的深仇大恨;你是小乞丐,他是世子爷,你与他之间隔着不可跨越的身份地位;你爱慕着他,可他却不知道,你与他之间隔着命中注定的无缘无份。这就是天命,天命叫你们今生无缘,来世无缘,此后生生世世皆无缘分。即便你放弃来生荣华,再十世为丐,也换不来你们之间的丝毫缘分。如此这般,还要为那注定只是错付的痴心执迷不悟吗”

    九判官转过身,指着奈何桥的方向,缓缓道:“你若哭够了,便莫再执着,速速投胎去吧。一碗孟婆汤下了肚,今生这些尘缘便也随风散了,来生谁还记得谁。”

    说罢,似是再也不能忍受,疾步走出殿门。

    文昌帝君赶忙追出去,却看见她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大口喘气。他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头,“不舒服吗?”

    九判官抬起头,眼眶发红,“玄天镜里,我都看到了,我们……错了。”

    长信侯世子赵冉,六岁的时候第一次随娘亲来到将军府。阮将军喜得贵女,在府中办满月酒,邀请了城中相熟的同僚。赵冉第一次见到这样小的娃娃,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将军夫人是个爽朗美丽的女子,见赵冉一直盯着小娃娃看,便打趣道:“阿冉一直盯着我家云烛看,可是瞧上了我家云烛。”

    赵冉本想摇头否认,可不知为何却点了点头,这小娃娃长得很好看,他还挺喜欢的。

    将军夫人哈哈一笑,摸着赵冉的头,“那阿冉要好好读书,挣够了一百抬聘礼,便可将我家云烛娶回家做媳妇了。”

    赵冉又懵懂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便问母亲,聘礼是什么。母亲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道:“阿冉长大就知道了。”

    他又问母亲,媳妇是什么,母亲笑道:“就是与你携手一生的人。”

    赵冉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若是牵着那个女娃肉乎乎的小手,走一生也挺不错。

    十四岁的时候,他已知道何为聘礼,何为媳妇。却也早已将那个小娃娃忘在脑后。

    那日府中设春宴,来了不少官员以及官员的亲眷。

    赵冉不喜热闹,便躲来桃园看书。正看得入神,头顶却扑簌簌下起了花瓣雨,紧接着花丛里便响起一道软糯的声音,“可否有劳这位哥哥差人拿一把梯子来?”

    赵冉抬起头,花丛后面露出一张比桃花还要娇嫩的小脸。

    那女童显见已在树上呆了很久,面上露出几分疲惫和焦灼,“我爹是阮凌,我是阮云烛,并非来历不明之人。我见这园中桃花开得好,便想着爬到树上折一枝桃花送给母亲,结果却下不去了。麻烦这位哥哥差人寻一把梯子来。”

    “阮云烛”赵冉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却有一股奇怪的滋味自唇间蔓延到了心上,甜甜的,软软的,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年他个头开始拔高,站起身,头顶堪堪到达女童所处的那根树枝。他朝着阮云烛举起双臂,微笑着用着轻柔地语气道:“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阮云烛犹豫了一下,眼一闭,便跳了下来。赵冉抱了个满怀,女童柔软滑嫩的面颊贴上他的,让他心跳有如擂鼓,他红着脸将她放在地上。牵起她的手,陪她找爹娘。

    那日过后,他重新考虑起那一百台聘礼的事,读书越发用功起来。

    赵冉十六岁的时候,已成为济州城万千少女的春闺梦中人上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他找到父亲,想让父亲去将军府提亲。父亲对他说:“明年春闱,你若能进头甲,我便为你去下聘。”

    赵冉深信不疑,欢天喜地准备着春闱考试。他甚至都想好了要请宫里绣娘做一件天底下最美的嫁衣。

    然而,夏天尚未过完,便听得阮将军因为通敌叛国,已被皇帝下旨抄了家。将军府一夜之间崩塌,阮将军被囚,将军夫人自刎,阮云烛下落不明。

    那段时日,他似疯子一般四处寻找阮云烛的下落,只要听说哪里发现小女童的尸体,他的心便哆嗦个不停。好在,那些都不是她。

    他不再读书,脑中来来回回都是那个鲜活如桃花精灵般的姑娘,她的每一个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中深深扎根,轻轻一碰便是鲜血淋漓。

    赵冉大病了一场,病愈后正是第二年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不再读书,日日喝醉了酒,躲在桃园里混沌度日。

    春日正好,桃花娇艳,他提着一壶酒,爬上靠外墙的一棵树。一壶酒下了肚,睡意袭来,半梦半醒之际,忽听得树下有细微的动静。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瘦小的乞丐正费力地搬着散落的砖头,一块一块的垒在一起。他看了看满园桃花,自嘲一笑,便是连这样的小乞丐都被这满园的桃花吸引,为何他的姑娘还不来。

    他又瞥了一眼墙下的乞丐,可就是这一眼,却叫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墙下的小乞丐有着和阮云烛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不敢动,他害怕他一动,小乞丐便吓跑了。他紧紧盯着小乞丐,越发确定,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那年春日,阳光正好,墙外小乞丐仰头看着桃花,躲在桃花里俊俏公子正低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