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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章

    翌日,天麻麻亮,书生推开房门,跨过门槛,落脚处不同于青石板的触感,叫他乍然一惊,急忙收回脚一看。晨光熹微中,一个蓝布包裹静悄悄地躺在石阶上。

    他蹲下身,左右看了看,狐疑地缓缓打开。恰在此时,天边渐亮,第一缕朝霞破开云层射了出来,将眼前之物瞬间照得无比清晰,书生“嗷”的一声惨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有学子听到异样,睡眼惺忪地推开门,看见他门口地上的蓝包袱,脸上登时扭曲了一下,大声喝骂:“谁他娘的这么变态,在门口放一包死田鼠!”

    书生听闻,无法忍受,跑去一旁树后呕吐起来。有胆大的学子则走过去捏起一只仔细研究:“包袱里的田鼠都被剥了皮,割了脑袋,去了内脏,又被风干,死状甚是惨怖。巧合的是,不多不少恰好十只。”

    “十只?不会这般凑巧吧。”另一名学子霎时白了脸,惊恐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发生在邻县的一桩灭门惨案?一家五口皆被斩了头。据说,事发之前,他们家便收到五只割了脑袋的田鼠。”

    众学子一听,登时吓得惊呼起来,手已是不知不觉抚上了后脖颈。

    “依你之言,是有人盯上了我等十人的脑袋?此举意在警示威胁?”

    “可我等并不曾与人结怨,何人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警示威胁我等?”

    众学子议论纷纷。

    书生吐完,抹了把嘴,走到他们身后,笑着安慰众学子,“若那人真想残害我等,又怎会提前预警。兴许只是个巧合罢了,大家请勿多虑。”

    众学子听罢,心中稍安。

    到了第二日,同样的蓝布包再次出现在了书生房前。只是,较前一日不同的是,田鼠换成了蛇,其惨怖程度丝毫不减。

    到了第三日,蓝布包再次出现在书生门前时。

    其他学子反而不惊慌了,反倒是那书生彻底慌了。

    有学子对他道:“谢青行,这蓝布包连续三日出现在你门前,想必那人恨极了你,你不如外出躲躲,也省的连累我们。”

    谢青行也不反驳,默默反省自己最近是否行为不端,得罪了某人,而不自知。可是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的最多的便是送菜的阿莱和送米面的二牛,如何就招惹了此等凶恶之人。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锲而不舍地警示他,却藏头露尾的不肯示人。

    眼前不期然浮现出一道穿墙而过黄色身影,他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吧。

    默默在门口站一会儿,谢青行提起蓝布包郁郁地进了房,与其他两个同放在桌上。自己则坐在一旁,怔忪出神。

    “阿行,没去上课啊!”一道和蔼的声音伴着吱呀一声门响自身后传来。

    谢青行闻言,急忙起身,朝来人恭敬一拜,“先生有礼,学生这就去了。”

    蒋先生捋了捋胡须,和颜悦色道:“罢了,正好我有话与你说,坐下吧。”

    谢青行待蒋先生坐下,又奉了茶,这才坐在下首,恭敬道:“先生请讲。”

    蒋先生看了看桌上的三个包袱,皱眉关切道:“听说近日有人要寻你报仇?”

    谢青行面露赧然,惭愧道:“只是收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倒惹得先生跟着忧心烦恼,是学生的不是。”

    蒋先生叹了一口气,“你一向不愿麻烦旁人。你既这般说了,想必确有其事。”

    谢青行苦笑,“不瞒先生,学生正为此事而烦恼。”

    蒋先生又捋了捋胡须,取出一个木匣放在他面前,“打开吧。”。

    谢青行看了看他,依言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薄纸。

    蒋先生道:“这是当年你入学时,你母亲抵给我做束修的房契。我定居耶溪多年,往后也不打算入京,留着那处房屋实在无甚大用,倒不如物归原主。你既有仇家寻上门,便去京城避一避。横竖年后你也要上京参加春闱,早些去也好早做准备。”

    谢青行闻言,合上木匣,推了回去,正色道:“学生受先生照拂多年,未曾报答又岂能收此大礼,学生实在有愧。”

    蒋先生似是早料定他会这般说,幽幽一叹道:“罢了,我早知你不会接受。”说着,面上又浮现几丝难色,踟蹰半晌,才道:“我有个侄……儿,名唤蒋离,年方十六。他父母早年送他去京城读书,下榻之处正是这座小院。前日,他父母来信要我寻个稳重的学子与他作伴,也好叫他收收性子。我思来想去,唯有你最为合适,不知你可愿?”

    谢青行又岂会不知蒋先生的良苦用心,当即便红了眼眶,感激道:“多谢先生,学生自当尽力。”

    蒋先生笑眯眯地点点头,又递给他一张纸,“我那侄儿顽劣成性,此番他衣食住行还要仰仗你来照看。这一百两权当是你照看他的工钱。你可莫要推辞,否则我真是无地自容喽!”

    谢青行双手接过,含泪道:“先生待学生亦师亦父,学生感激不尽,定不负先生所托。”

    蒋先生亦是红了眼眶,欣慰道:“好,你收拾收拾,明日便动身吧。”说完,挥了挥手,出了房。

    谢青行送走蒋先生,仍心绪难平。想着此去京城,若是及第,再想回到他膝下尽孝,怕是难了。又想起先生平日里对自己的多方照拂,顿时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可目光触及桌上的三个篮布包时,这一番动容顷刻间化作朵朵愁云罩上了头顶。他倒是忘了,眼下还有个大麻烦未解决,要他如何放心离开。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谢青行拍死胳膊上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锁紧了眉头紧紧盯着自己的房门,只觉得自己这番隐在树后偷窥的形容太过猥琐龌龊。

    他打了一个呵欠,勉强撑起眼皮。

    忽觉耳畔一热,继而有道刻意压低的嗓音传入耳中,“你在这里做什么,捉贼吗?”

    谢青行偏头,吓得一个激灵,跌坐在地。

    黄十三忙去扶他:“书生莫怕,是我……。”

    “嘘……”谢青行未等她说完,忙拉着她一同躲在树后,“有什么事等会再……”话至一半,目光瞄到她背后略显眼熟的蓝布包,愣了一愣,声音带着几分怪异,道:“你……来这做什么?”

    黄十三解下背后包袱,理所当然的递过来,“你们凡人讲究个礼尚往来,那日吃了你的鸡,自然是要还上。”

    谢青行向后猛地一跳,指着她手中的蓝布包,抖着嗓子道:“今天又是什么?”喊完之后,又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揉了揉眉心,冷静下来,问道:“此前三日,你每晚都来?”

    黄十三点头。

    谢青行握紧了拳头,克制着想要上前掐死她的冲动,可碍于她妖精的身份,又不敢正面与她刚,只得咬着后牙槽道:“你……或许不知,我们凡人并不常吃……田鼠、蛇、青蛙之类的东西。”

    “嗯,我记下了。那……”黄十三认真地点了点头,“蜥蜴你吃吗?”

    谢青行向后一个趔趄,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小生口味很寻常,平日里只吃些米面蔬菜,肉类则是鸡鱼较多。”

    黄十三笑了起来,“我也喜欢吃鸡鱼,明日我捉一只山鸡给你送来。”

    谢青行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明个我要走了。”

    “去哪里?”

    “京城。”

    “京城好玩吗?”

    “不知道,只听说繁华得很。”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