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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十一章

    凭着一股尖刻的恨意,她再次睁开了眼。

    入目还是那片白雾弥漫的结界,她一惊,又闭了眼,再睁开,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伸出手,大声唤着:“帝君,帝君!”双手急切地向前摸索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自己竟能脚踩地面行走。

    一只温暖的手自白茫茫的雾气里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九判官急切地顺着那只手向上,抱住了那个人脖子,哭喊道:“梓潼,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没有走?”

    文昌帝君微微一震,眼眶一瞬间涌上一股热意,颤着嗓音道:“你说你会保护我,没有你在,我真的很害怕。”

    九判官哽咽着,语无伦次,“可是我食言了,每次都未能做到。不光未能做到,还每次让你置身险境,反而要你来救我,是我这个师父不称职。”

    文昌帝君将她抱紧,语气含了几分委屈,几分悲凉,“这些都不打紧,只要你莫将我推开,别让我忘了你就好。”

    九判官摇着头,“对不起,我错了,我以为那样会很潇洒。可是,一点儿也不,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你忘了我。我很怕死,我还要与你成亲,与你生一群小梓潼,还要与你长长久久。”

    “嗯!”文昌帝君轻抚她后背,“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的。”

    九判官从他怀里抬起头,笑着抹泪,“这一次,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二人相拥,过了许久,九判官才察觉到,此刻他们竟是站着的。而且四周不再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倒更像是一间封闭的房间。头顶隐隐有光线射入,虽不多,但足够她看清周围景像。

    “这是怎么回事?”

    文昌帝君松开她,握着她的手朝前走,“噬魂阵其实就是以太液池为依托,在池子周围摆放石头,形成阵法。落入其中,之所以会感觉身处无尽深渊,皆因池底四周点了曼陀罗香,让人产生幻觉,从而加深恐惧和绝望,是不是很拙劣的把戏?不过你不用担心,曼陀罗香已被我毁了。破这个阵不难,只需改变石头的位置即可,只是,相应的也会将阵中所困恶鬼放出去,为祸人间。”说着,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所以,这个阵,只能从里破。在摧毁阵眼的同时,再重新设下阵法,将恶鬼困住。”

    他说得轻松,可九判官知道,这不是易事。要从里面破阵,且不说阵中被困的成千上万只恶鬼,闻到魂魄的味道,便会蜂拥而至,它们所带的煞气会浸入五官,保持清醒都很艰难,更遑论施展术法摧毁阵眼。再加上,阵眼加持了华瑟公主和林霄的仙力,与千年前相比,强了不止千百倍。

    九判官心中知道,却不道破,只信任地看着他,点点头。

    又走了一段,前方黑雾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他们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那个黑影渐渐露出了本来面貌,竟是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文昌帝君脚下一顿,面色凝重,“阵眼便是它。”

    九判官握紧他的手,点了点头,“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文昌帝君笑着捏了捏她冰凉的手,问道:“你可会念地藏经?”

    “会。”九判官有些疑惑,“这是地府官员必修之课,你莫不是想要超度这些恶鬼?可是……他们怨念太深,怕是不易。”

    文昌帝君摇了摇头道:“地藏经对于普通的恶鬼,会让他们灵台清明,放下怨念。可噬魂阵中的恶鬼早已失去了神智,只是一群只想吞噬魂魄的怪物,地藏经只会让他们痛苦难受。你瞧那骷髅头。”

    九判官眯着眼望过去。

    “便是由这些恶鬼的尸骨堆砌而成,亦是他们魂之所系。只要控制住那些恶鬼,我便可专心摧毁阵眼。”

    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那个骷髅头似乎感应到了不速之客,果然开始暴躁起来,便连周围的鬼脸也跟着骚动起来。

    文昌帝君对着九判官微微一点头,飞出结界祭出法器攻向骷髅头。

    九判官微启双唇,一连串梵音从她嘴里吐出,如万丈光芒一般瞬间穿透了整个阵法。

    如潮水般涌向文昌帝君的恶鬼,顿时停了下来,痛苦的疯狂喊叫。

    九判官紧紧盯着远处的文昌帝君,大骷髅头在他不断的攻击下,堆砌的尸骨四处乱飞。

    “骨碌碌”

    一个东西滚到了她的脚边,九判官弯腰捡起,霎时一怔,便连口中的梵音都停了一瞬。她赶忙收敛心神,继续念咒,将那个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她炼化的绝世无双的法器,送给梓潼的拜师礼,水晶球,竟然一直在这里。

    太液池底,鬼哭狼嚎,尸骨残肢横飞。

    先前她祭出仙元护文昌帝君逃跑,仙元已被阵中煞气灼伤。

    诵念地藏经又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她只觉四肢百骸仿佛有上万只蚁虫在爬行啃食,又冷又麻又痛。九判官满头大汗,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

    文昌帝君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一拧,手中法器舞得越发眼花缭乱。不一会儿,那骷髅头,已被他削去了半张脸。

    可就在这时,狂风忽起,卷着满地的残肢,打着旋儿地朝骷髅头飞去。被削去的半张脸瞬间恢复如初。

    九判官看见文昌帝君愣了一下,又重新举起法器,只是这一次,法器被他挥得密不透风,所过之处,青光耀眼,残肢化作瀣粉。

    可是,眼前景象渐渐模糊起来,九判官抬袖擦了擦眼,尽力忽略身上的痛处,闭目凝神,将灵力汇聚在念出来的每一个字上。

    “咔擦”

    一声脆响。

    在一片鬼哭狼嚎、术法碰撞的巨大声响中,本是微乎其微的声音,却让两个人心头齐齐一震。

    九判官低头看向胸口,那里放着玄天境。她没有拿出来查看,却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向文昌帝君,往日里温雅含笑的面上却是一派苍白无措,望着她的黑眸剧烈地颤着,微微开启的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九判官笑着摇摇头。她很想说,她没事。可是她怕一开口,嘴里的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她咽下口中鲜血,经文继续从她口中流出,眼前文昌帝君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将指甲插进手心,疼痛让她找回一丝清明。她还不能睡,睡了,那些恶鬼便会将他淹没,将他吞噬。

    她的梓潼,如山间清泉一般清透的男子,如何能够死在这种地方,她不能允许。

    “吱吱啦啦”的开裂声,如砂石在瓷盘上缓慢磨砺。

    九判官未停,梵音从她口中流泻而出,闪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燃烧了她最后的生命而绽放出来的火花。

    文昌帝君不忍去瞧,握着法器的手剧烈颤抖着。

    忽然,他抬手在空中捏了个诀。

    九判官只觉得眉心一热,一个红色的小蝴蝶从她眉心飞起,瞬间化为灰烬。

    文昌帝君看着她,微微一笑。眷恋、不舍、愧疚、遗憾皆汇于这一眼中。

    九判官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不”字就这样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来。

    有荧光从他身体流出,渐渐与他手中法器合为一体,化作一把巨大的光剑,冲向了骷髅头。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了震,整个太液池笼罩在一道强光内,成千上万的鬼脸皆在这道强光中惨叫着化为灰烬。

    “不……”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肝肠寸断的痛意和寒凉入骨的悲痛。

    杏花仙子曾对三殿下说:“我的心都要碎了。”

    彼时,她不懂情爱,只觉得肉麻。

    此时,她方明白,看着心爱之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心竟是比碎了还要痛。

    “吱吱啦啦”的开裂声停止了,恶鬼凄厉的嘶嚎声消失了,安静的仿佛一切都化为虚有。

    头顶有万道光芒射入。

    有人跳下来扶起她,大声喊问:“帝君呢?帝君在哪里?”

    梓潼他去了哪里?天地如此广阔,她该去哪里寻找她的梓潼?

    九判官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那人,仿佛失了魂魄。

    又有人跳了下来,自那人手中接过她,握着她的双肩,“小九,没事了,没事了。”

    九判官木然地看着他,将紧紧抱在胸口的水晶球捧到他面前,“这是我给帝君做的法器,还未送给他。”眼泪成串的落了下来,她哭得泣不成声,“帝君他……与噬魂阵同……同归于尽了。他……他死了,对不对?哪里都找不到他的气息,我是不是不再也找不到他了?他往后也不能再睁开眼看我了,也不能唤我的名字了,对不对?陆之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做他师父时,把他弄丢了;做他未婚妻时,又害死了他。”

    陆之道张了张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接过水晶球,无意中瞥了一眼,浑身却猛地一震。他有些不确定,又细细瞧了半晌,才握着她肩膀晃了晃,兴奋道:“小九,你先别哭,”他把水晶球举到她眼前,“你仔细瞧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