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雪白的灰
恶魔们的屠杀已经开始了，那些尚且迷茫，刚从梦中醒来的居民们被残忍地杀害。冒险者公会的人员也已经全部出动，开始扑救火灾，击退一波又一波的类人魔。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些类人魔不过是将手下的兵。
真正的将军是手持长鞭的白面恶魔。
他站在风雨中，雪白的脸庞里藏着红色的眼睛，鲜明的像是血。
他用力挥动长鞭，那些怪物们就跟疯了一样，用肉身往前冲。哪怕被魔法击碎了一部分肢体，仿佛没有疼痛似得。莱恩城的冒险家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凭空出现的‘魔鬼’正是这几天惨遭虐待的劳工，他们在阿布拉的精神控制下变成了类人魔。
这些类人魔像是丛林中的野兽，在黑暗中露出了爪牙，低吼着冲了过来。
“不！”
特蕾莎飞奔起来，这是她从小打到第一次跑这么快。
裙摆在火光和黑夜的交界处翻飞，明亮的像是一朵白色的花，金色的长发扬起。两道泪痕干涸在眼角和脸颊，眼睛像是沾满了露珠的蓝色宝石。
她跑过破旧的旅馆，惊慌的宾客们顾不上衣着，慌乱地从大门处逃离。蓄着浓密胡须的男人牵紧了女人的手，赤着脚在路上张望。后者保养的很好，皮肤光滑柔腻，茫然地跟着男人。年幼的孩子被母亲抱在怀中，前者双臂勾住母亲的脖子，深深埋了进去。马车夫们冲进了这里，将一批又一批的人逃离这个地方。
这些嘈杂的、缤纷的景象在眼中一瞬而逝。
她又想起了卡尔森神父。
一个在冬天捡走了她，让她不再流浪的父亲。
一个能够肆意剥夺别人生命，疯狂的狼人。
特蕾莎只想回家，回到那个还可以被她视作是家的地方。
她还在奔跑，汗水淋漓，浸透了她的后背。特蕾莎绕开类人魔聚集的地方，跑进了小巷，喝得酩酊大醉的流浪汉嘴里嘟囔着什么，全然不知类人魔和明天的区别。
火光没有办法照亮这样阴暗的角落，阿布拉也根本不在乎进攻的效率，他是魔鬼，是可以利用一切的魔鬼，如果有什么阻挡了前进的道路，碾压过去就好了。
类人魔们的叫声像是在狂欢，又像是在哭泣。
特蕾莎没有驻足去倾听那些声音，只有水一样的月光洒在屋檐，流泻在泥泞的地面。她大步飞奔，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身后。鞋子踩进坑里，溅起肮脏的水花，于是泥土的颜色爬上了洁白的脚踝，留下褐色的长条痕迹。
“跟我走吧。”
卡尔森神父笑意盈盈，声音坚定。
他伸出温暖的手。
狼人咧开白森森的尖牙，高声怒吼。
它挥动诡异的爪牙。
记忆深处的人变成了半人半狼的模样，向她扑来。在她的茫然目光中，被黑发的男人一剑贯穿了身体，露出半截带血的骨头。
特蕾莎没有抹去自己的眼泪，任凭它被风吹干。
小巷后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在这些野蛮处生长的树们此刻正安静地凝视她。特蕾莎能感受到，它们的身后会是刺目的光。因为光线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在夜色里显得尤为明显。墨绿的树叶透出了疲惫的光，在风中摇曳着低语。
她终于跑到了教堂的面前。
大火席卷了这里，浓密的黑色烟雾从打开的窗户里滚滚而出，飘到天空。火光亮的刺眼，像是杯中溢出来的水。教堂已经太老了，它无法再承受第二次火灾。粉刷过的墙壁裂了开来，那些木制的支柱在半空中掉落，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喧闹的燃烧声中，只有沉重的大理石在无声地叹息。
特蕾莎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双手掩埋住脸庞，手指颤抖得厉害。
她哭了。
……
“我的兄弟们！今夜，一切都会被我们烧得一干二净！”阿布拉高声欢呼，他嘴里的尖牙竟显得那张狰狞的面目有些可爱，两根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烧死那些该死的、虚伪的、卑贱的骑士们！烧死那些可恨的、贪婪的、虚妄的神父们！我们的兄弟姐妹必会懂得真正的正义，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这条道路上总要有人牺牲——用我们的命，让这场火烧得更加剧烈吧！烧到王都！烧到整个世界！”
“嗷——”
类人魔们在他的驱使之下，竟纷纷停止了行动。在冒险者们惊恐的目光中，它们的躯体变得更加强健，其中的一部分类人魔长出了群蛇般的鳞片，映出细微的弱光。一些类人魔背后甚至伸出了翅膀，不过只有黝黑的骨架，没有任何羽毛和肉挂在上面。
他们再度怒吼，和冒险者们厮杀在一起。
“不……”有几位冒险者已经精神崩溃，他们看着这些几乎杀不光的怪物，恐惧感油然而生。他们丢下武器，开始拼命地向后逃。
阿布拉深深知道，在洪水来袭的时候，所有的堤坝是一起遭受考验的。只要有任何一处地方无法承受住水的力量，那么所有的水流都会找到这个突破口，将缺口破坏地更厉害。在一场战役中，比起力量，更重要的是军心。人的心智是无法抗衡魔鬼的。
人类这个种族，贪婪且自私，在血淋淋的恐惧面前，会做出生存的选择。
而现在，缺口已经出现了。
“孩子们——”阿布拉呼喊道，鞭子像落下的藤蔓，“不要逃跑，不要害怕！我就是你们的救世主啊！信仰我，才能真正走上那公义的道路！”
空中的类人魔振动双翅，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在阿布拉的鞭策之下，变成了为进攻而生的野兽。每一次在刀光剑影后存活，类人魔们都会畸变，生长出更适合自己的生物武器。
许多冒险者本就只是受雇佣的关系，没必要为了公会拼命。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聚集，也不过是因为家人都居住在这里。冒险者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溃军的身后是燃烧的教堂，热浪扭曲了视线中的空气，翻腾涌动。虔诚的光明教徒们跑到了灵体座礼拜堂，他们跪了下来，唱起光明教的圣歌。钟声仍在喊杀声中荡漾，在夜色中慢慢低沉地消散。
但是，光明的女神，丰收的母亲，伯斯依然没有出现。
教徒们却依旧不肯离开，双手合握，深深地低下头颅，跟随着神父唱着歌。
“我主啊——
仁爱的主啊
因苦难来到人间
能让枯树生出新嫩绿芽的
万能的主啊
能让枯石流出清泉的神迹的
伟大的主啊——
火势已经烧到了极近的地方，尚未完工的高塔在烈火中伫立，发出柴火一样的声响，像是默默忍受痛苦的苦行僧。
火光透过琉璃色彩的玻璃窗，在红色的毛毡地毯上跃动。
“快走啊！”
特蕾莎猛地打开大门。
许多修女和神父们已经离开了。只有这些日日夜夜来祈祷的人，仍然不肯离开，死命地想要留下。于是一位牧师自愿选择留在这里，带着他们一起唱圣歌。
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下去。
“快走啊！”
特蕾莎大喊道。
她太明白光明教对一些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赌徒们想要女神庇佑，好让他们能够拥有非凡的手气。
母亲们在深夜里哭泣，祈求女神能够保护她们病重的孩子。
罪人们偷偷跑来这里忏悔，希望自己能够升上天堂。可如果……如果人死了，那么这一切的祈祷还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吗？在那永恒的虚无或是天堂中，现世的福报又有何意义？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依旧不肯离开。
“哦，特蕾莎小姐……”一个年迈的女人声音有些低哑，“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唱圣歌吧。”
“为什么？！”
“光明书旧篇二卷说过，凡是火中的信徒，死前若能自愿献于祂生命，必得丰收的土壤。”
特蕾莎呆住了。
是的，女人没有撒谎。
这句话确确实实在光明书中出现过，只是学者和神父们为此争吵不休，差点一度分裂成数个教派，有人说这是转世成人的意思，也有人说这是能够满足临死前的愿望。但所有人都同意，这句话中的信徒是自愿被烧死的。
“你们……”
特蕾莎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去反驳，因为她自己也是光明教的信徒。
真正的将军是手持长鞭的白面恶魔。
他站在风雨中，雪白的脸庞里藏着红色的眼睛，鲜明的像是血。
他用力挥动长鞭，那些怪物们就跟疯了一样，用肉身往前冲。哪怕被魔法击碎了一部分肢体，仿佛没有疼痛似得。莱恩城的冒险家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凭空出现的‘魔鬼’正是这几天惨遭虐待的劳工，他们在阿布拉的精神控制下变成了类人魔。
这些类人魔像是丛林中的野兽，在黑暗中露出了爪牙，低吼着冲了过来。
“不！”
特蕾莎飞奔起来，这是她从小打到第一次跑这么快。
裙摆在火光和黑夜的交界处翻飞，明亮的像是一朵白色的花，金色的长发扬起。两道泪痕干涸在眼角和脸颊，眼睛像是沾满了露珠的蓝色宝石。
她跑过破旧的旅馆，惊慌的宾客们顾不上衣着，慌乱地从大门处逃离。蓄着浓密胡须的男人牵紧了女人的手，赤着脚在路上张望。后者保养的很好，皮肤光滑柔腻，茫然地跟着男人。年幼的孩子被母亲抱在怀中，前者双臂勾住母亲的脖子，深深埋了进去。马车夫们冲进了这里，将一批又一批的人逃离这个地方。
这些嘈杂的、缤纷的景象在眼中一瞬而逝。
她又想起了卡尔森神父。
一个在冬天捡走了她，让她不再流浪的父亲。
一个能够肆意剥夺别人生命，疯狂的狼人。
特蕾莎只想回家，回到那个还可以被她视作是家的地方。
她还在奔跑，汗水淋漓，浸透了她的后背。特蕾莎绕开类人魔聚集的地方，跑进了小巷，喝得酩酊大醉的流浪汉嘴里嘟囔着什么，全然不知类人魔和明天的区别。
火光没有办法照亮这样阴暗的角落，阿布拉也根本不在乎进攻的效率，他是魔鬼，是可以利用一切的魔鬼，如果有什么阻挡了前进的道路，碾压过去就好了。
类人魔们的叫声像是在狂欢，又像是在哭泣。
特蕾莎没有驻足去倾听那些声音，只有水一样的月光洒在屋檐，流泻在泥泞的地面。她大步飞奔，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身后。鞋子踩进坑里，溅起肮脏的水花，于是泥土的颜色爬上了洁白的脚踝，留下褐色的长条痕迹。
“跟我走吧。”
卡尔森神父笑意盈盈，声音坚定。
他伸出温暖的手。
狼人咧开白森森的尖牙，高声怒吼。
它挥动诡异的爪牙。
记忆深处的人变成了半人半狼的模样，向她扑来。在她的茫然目光中，被黑发的男人一剑贯穿了身体，露出半截带血的骨头。
特蕾莎没有抹去自己的眼泪，任凭它被风吹干。
小巷后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在这些野蛮处生长的树们此刻正安静地凝视她。特蕾莎能感受到，它们的身后会是刺目的光。因为光线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在夜色里显得尤为明显。墨绿的树叶透出了疲惫的光，在风中摇曳着低语。
她终于跑到了教堂的面前。
大火席卷了这里，浓密的黑色烟雾从打开的窗户里滚滚而出，飘到天空。火光亮的刺眼，像是杯中溢出来的水。教堂已经太老了，它无法再承受第二次火灾。粉刷过的墙壁裂了开来，那些木制的支柱在半空中掉落，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喧闹的燃烧声中，只有沉重的大理石在无声地叹息。
特蕾莎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双手掩埋住脸庞，手指颤抖得厉害。
她哭了。
……
“我的兄弟们！今夜，一切都会被我们烧得一干二净！”阿布拉高声欢呼，他嘴里的尖牙竟显得那张狰狞的面目有些可爱，两根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烧死那些该死的、虚伪的、卑贱的骑士们！烧死那些可恨的、贪婪的、虚妄的神父们！我们的兄弟姐妹必会懂得真正的正义，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这条道路上总要有人牺牲——用我们的命，让这场火烧得更加剧烈吧！烧到王都！烧到整个世界！”
“嗷——”
类人魔们在他的驱使之下，竟纷纷停止了行动。在冒险者们惊恐的目光中，它们的躯体变得更加强健，其中的一部分类人魔长出了群蛇般的鳞片，映出细微的弱光。一些类人魔背后甚至伸出了翅膀，不过只有黝黑的骨架，没有任何羽毛和肉挂在上面。
他们再度怒吼，和冒险者们厮杀在一起。
“不……”有几位冒险者已经精神崩溃，他们看着这些几乎杀不光的怪物，恐惧感油然而生。他们丢下武器，开始拼命地向后逃。
阿布拉深深知道，在洪水来袭的时候，所有的堤坝是一起遭受考验的。只要有任何一处地方无法承受住水的力量，那么所有的水流都会找到这个突破口，将缺口破坏地更厉害。在一场战役中，比起力量，更重要的是军心。人的心智是无法抗衡魔鬼的。
人类这个种族，贪婪且自私，在血淋淋的恐惧面前，会做出生存的选择。
而现在，缺口已经出现了。
“孩子们——”阿布拉呼喊道，鞭子像落下的藤蔓，“不要逃跑，不要害怕！我就是你们的救世主啊！信仰我，才能真正走上那公义的道路！”
空中的类人魔振动双翅，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在阿布拉的鞭策之下，变成了为进攻而生的野兽。每一次在刀光剑影后存活，类人魔们都会畸变，生长出更适合自己的生物武器。
许多冒险者本就只是受雇佣的关系，没必要为了公会拼命。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聚集，也不过是因为家人都居住在这里。冒险者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溃军的身后是燃烧的教堂，热浪扭曲了视线中的空气，翻腾涌动。虔诚的光明教徒们跑到了灵体座礼拜堂，他们跪了下来，唱起光明教的圣歌。钟声仍在喊杀声中荡漾，在夜色中慢慢低沉地消散。
但是，光明的女神，丰收的母亲，伯斯依然没有出现。
教徒们却依旧不肯离开，双手合握，深深地低下头颅，跟随着神父唱着歌。
“我主啊——
仁爱的主啊
因苦难来到人间
能让枯树生出新嫩绿芽的
万能的主啊
能让枯石流出清泉的神迹的
伟大的主啊——
火势已经烧到了极近的地方，尚未完工的高塔在烈火中伫立，发出柴火一样的声响，像是默默忍受痛苦的苦行僧。
火光透过琉璃色彩的玻璃窗，在红色的毛毡地毯上跃动。
“快走啊！”
特蕾莎猛地打开大门。
许多修女和神父们已经离开了。只有这些日日夜夜来祈祷的人，仍然不肯离开，死命地想要留下。于是一位牧师自愿选择留在这里，带着他们一起唱圣歌。
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下去。
“快走啊！”
特蕾莎大喊道。
她太明白光明教对一些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赌徒们想要女神庇佑，好让他们能够拥有非凡的手气。
母亲们在深夜里哭泣，祈求女神能够保护她们病重的孩子。
罪人们偷偷跑来这里忏悔，希望自己能够升上天堂。可如果……如果人死了，那么这一切的祈祷还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吗？在那永恒的虚无或是天堂中，现世的福报又有何意义？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依旧不肯离开。
“哦，特蕾莎小姐……”一个年迈的女人声音有些低哑，“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唱圣歌吧。”
“为什么？！”
“光明书旧篇二卷说过，凡是火中的信徒，死前若能自愿献于祂生命，必得丰收的土壤。”
特蕾莎呆住了。
是的，女人没有撒谎。
这句话确确实实在光明书中出现过，只是学者和神父们为此争吵不休，差点一度分裂成数个教派，有人说这是转世成人的意思，也有人说这是能够满足临死前的愿望。但所有人都同意，这句话中的信徒是自愿被烧死的。
“你们……”
特蕾莎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去反驳，因为她自己也是光明教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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