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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异世空间

    人生自古谁无死。

    无论你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抑或穷困潦倒的草民,都得死。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谁也逃脱不了。

    周铭生是食香阁江湖菜馆的厨子,月薪五千,包吃不包住。他从小患有心脏病,医生预言活不过三十岁。果不其然,他死于二十五岁那年的秋天。

    英年早逝,实在令人痛惜。

    ……

    深秋,狼山脚下乌柳村,萧家遍请全村老少喝满月酒。这是个石砌小院,院内两棵巨槐,浓荫如盖,奇雄苍古。男主人叫萧远峰,生得虎背狼腰,浓眉虬髯,以打猎为生。他婆娘出身屠户,娘家姓余,这萧余氏模样俊,心眼好,手脚也勤快。这不,刚出月子,她就撸袖上灶,挥舞大勺忙得不亦乐乎。

    烟熏火燎间,黄焖狍子肉、红烧野猪肉、尖椒野鸡、碎末斑鸠、清炖王八、盘龙黄鳝、水煮泥鳅、风味野兔……一应野味鱼贯而出,色美味鲜,勾人馋虫。

    萧远峰居中而立,环顾众人抱拳道:“感谢大伙赏脸,感谢我婆娘肚皮争气,生了个带把的。”

    登时,满院哄笑。

    “啥也不说了,喝酒,我先干为敬。”说罢,他仰面喝了个底朝天。

    一时间,朝贺声四起。

    酒过三巡,萧远峰把儿子抱了出来,请吴老学究取名。

    吴老学究端详一番道:“这孩子面如满月,目似寒星,就叫萧若星吧,如何?”他苍老暗哑的音色,如同铁锈斑驳陈旧。

    萧远峰连连称谢。

    村民王大道:“瞧这孩子的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长大准是个好猎手,比他爹还强。”

    李四娘子凑近前,非常内行地说:“心明眼才亮,星儿保准聪明。”

    萧远峰乐得嘴都合不上。

    吴老学究又道:“待星儿满三岁,送到我私塾来。”

    “多谢多谢。”

    周铭生躺在襁褓中,头戴虎头帽,憨态可掬,眉花眼笑。奶奶的,原来真的有来生,还是穿越版的,有点意思。他虽是婴儿肉身,前世的思维和记忆仍在。在他稚嫩清澈的眼睛看来,面前晃动的人影皆无比高大巨硕,耳畔的欢声笑语都像是从高音喇叭里传来……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打着小松鼠。松鼠有几只,我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这是周铭生前世记忆中的童谣,在民间广为流传。喝罢满月酒的一二三四五——第六天,萧远峰上山打老虎。他真是打老虎,不是打小松鼠。老虎被他打死后,硬是从山里扛回来,大刺刺地摆在院子里。

    本地猎人中,能擒狼斗豹的不在少数,敢于只身打虎者,唯有萧远峰。为弄得完整虎皮,他硬是骑在虎背上,左手抓住顶花皮,用右拳猛击虎头数十下,致其口眼耳鼻出血而死。

    望着这头斑斓巨兽,噙着老娘奶头吃得正欢的周铭生,哦不,应该是萧若星眼珠瞪得溜圆。

    萧远峰伸手想要抱儿子,萧余氏赶紧躲开道:“快去洗把脸,别吓着星儿。”

    “老子英雄儿好汉,我家星儿吓不着。”他笑着脱去外衣,进屋端出一盆清水。强壮饱满的胸大肌,青筋爆突的麒麟臂,高度分离的八块腹肌,威猛狰狞的坦克背……萧远峰的肌肉绝对媲美阿诺德·施瓦辛格。其时,夕阳斜照,西风劲烈,满脸虎血的他愈显雄躯凛凛,悍勇无敌。

    萧若星被父亲的盖世神威彻底征服,激动不已地挥舞着小拳头高喊:“我爹是猛男,猛男中的猛男!”可惜他还不会说话,只能奶气十足地叫唤。

    洗净脸上的虎血,萧远峰拿出削铁如泥的杀虎刀,不紧不慢剥虎皮。那刀连柄长二尺,巴掌宽,玄铁打造,刀身如墨,无半点光泽,外边套着鲨鱼皮的鞘。虽说是把短刀,分量却比普通长刀还沉。墨刃无声,游鱼般轻巧无阻地穿破柔软丰厚的虎皮,干净利落地完整剥除,继而割下虎头,开膛掏肚,分解虎肉,剔出虎骨。

    当晚,萧家两口子吃烤虎肉,喝虎骨汤、虎血酒。酒足肉饱后,萧远峰用虎骨汤给儿子洗澡,强壮其筋骨。数日后,虎皮被萧远峰带到城里,换得不少银子。

    能重获新生,萧若星无比喜悦庆幸,却又倍感难捱。因为这日子实在太过无聊,成天不是被娘抱在怀里,就是躺在床上。尽管心智成熟度二十五岁,他的身体机能却跟普通婴孩没什么两样,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尿不湿尚未问世的年代,屎尿片风行天下。著名打虎英雄萧远峰,不怕脏不怕臭,近乎变态地热爱清洗和晾晒屎尿片,搞得院子里彩旗如阵,迎风飘扬。村民常拿这事开萧远峰的玩笑,他却不以为意,乐此不疲。

    萧若星开口说话很早,大概也就半岁。那是一个初春的晚上,屋里昏灯绰绰,萧远峰正喝着小酒,萧余氏怀抱儿子,轻轻哼着童谣。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两口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见证奇迹的时刻即将到来。

    襁褓中的萧若星眨眨眼睛,毫无征兆地奶声奶气道:“爹,娘,你们辛苦哪!”

    两口子没有齐声回答为人民服务。仿佛被电击一般,萧远峰右手抖了一下,酒杯掉在桌上,骨碌碌乱转。萧余氏颤抖着问:“星儿,你说啥?”

    萧若星清了清小嗓子,大声说道:“爹,娘,你们辛苦哪!”

    好半天,瞠目结舌的两口子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写满了无比的震惊和喜悦。

    “星儿,爹娘不辛苦。”萧远峰从老婆怀里抱过儿子,激动得虬髯乱颤。

    萧若星伸出一双粉嫩嫩的小手,揪着他的大胡子道:“爹,你好猛好酷!”

    半岁开口说话,已属非常难得,更不可思议的是,小家伙竟然说得如此清晰顺溜,弄得当爹娘的就跟做梦一样。

    萧若星三岁那年,老爹把他送到吴老学究的私塾。这位老先生很快发现,此子天赋异禀,颖敏绝伦,却一点也不喜读书。其实这也怪不得人家萧若星,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已二十八岁,前世大专学历,从小就爱看武侠小说,多少有点古文基础。虽说之前没学过繁体字,但他脑子灵光,个把月就已基本掌握。

    在私塾待了三个来月,萧若星说啥也不肯上学了,非缠着老爹教他练武功。萧远峰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儿子要弃文学武,那就学呗,日后子承父业做个猎人,也不错。

    自家院子里,萧远峰一脸惬意地喝了口酽茶说:“星儿,学武可是要吃很多苦头的。”

    “我知道,要练武不怕苦,要练功莫放松。”萧若星稚气可掬道。

    萧远峰愣了一下,自从学会说话,儿子就跟个小大人似的,远比别家孩子机灵懂事。

    “爹,你会降龙十八掌不?”

    “不会。”

    “会九阴真经或者九阳真经不?”

    “没听说过。”

    “打狗棒呢?”

    “也不会。”

    “那……你会啥武功?”

    “伏虎拳。”

    “就是能打死老虎的那种?”

    “没错。”

    “爹,你跟谁学的伏虎拳。”

    “一个和尚。”

    “一个什么样的和尚?”

    “一个特别贪吃的酒肉和尚。”萧远峰笑道:“十五岁那年,我猎得几只野兔,打算弄进城里换些银子。刚出村口不远,遇见一胖大和尚,非要买我的野兔。我图省事,就答应了。那和尚又说,他没钱,但是可以教我一套拳法换野兔。这不是糊弄人嘛,我立马说不行。那和尚又说,这套拳法可以打死老虎。我当然不信。星儿,换做是你,信不?”

    萧若星拨浪鼓般摇头:“我也不信。”

    “就是嘛。”萧远峰续道:“见我不相信,那和尚急了,立马就在我面前打起了拳法,打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我承认,他的拳法刚劲威猛,是挺厉害,可我还是不相信,就凭这套拳法能打死老虎?和尚好像猜出了我的心思,也不说话,顺手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也不见得怎么用劲,就把那块石头捏碎了。这么一来,我信了,真信了,答应用野兔换他的伏虎拳。和尚乐得不行,当即让我把野兔拎到河边,剥皮剖肚,打理干净,又叫我回家拿来些盐和酒来。他自个生起一堆火,把野兔架在火上烤。吃饱喝足,和尚就把伏虎拳谱给了我,还给了一把杀虎刀。”

    “然后呢?”萧若星问。

    “然后……然后和尚就走了,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哦。”

    沉默好一阵,萧若星说:“不对。”

    “哪里不对?”

    “爹,你想想,这和尚就为了几只野兔,给你一本能打死老虎的拳谱,还给你一把削铁如泥的杀虎刀,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嗯,那倒也是。”萧远峰点点头。

    “哪有那么傻的和尚?”

    “你说得一点没错。星儿,其实这些年吧,我也反反复复琢磨这事,总觉得不对劲。就像你说的,哪有那么傻的和尚,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就是嘛,天上不会掉馅饼。”

    “星儿这话说得在理。”

    儿子只有三岁,没一点武功根基,当然不可能一上手就教他至刚至猛的伏虎拳。于是,萧远峰从马步、弓步一类的基本功着手,循序渐进教授。五岁以后,开始教他内功心法,这内功心法也是伏虎拳谱上记载的,开头几页就是。

    萧若星的前世,是看着香港武打片和警匪片长大的,学一身绝世武功是他最大的梦想。重生之后,他决定刻苦习武,严格训练,严格要求,做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牛人。

    某天夜里习练内功,萧若星只觉一股暖流从头顶百会穴源源不绝地涌入,令他感觉头脑发晕、发轻、发飘。暖流越聚越多,充盈整个大脑的同时,流经颈部、胸腔、腹腔,最终团聚于脐下三寸丹田处,形成一个暖融融的真气团。真气团中的真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渐渐饱满,直至坚实,令他浑身说不出的舒坦安泰。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看见自己脑海中出现一个深邃的空间,仿佛绵延无尽的巨大山洞。更诡异的是,他在空间里看见了自己的前世肉身,死于心脏病的厨子周铭生。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周铭生眉开眼笑。

    “这……这是咋回事,你怎么在这里?”萧若星思绪飞转:“我是在梦里吧?”

    “你没有做梦,你刚刚打通了全身经络,联通了今生和后世。”

    “这是哪里?”

    “这是你和我共同的异世空间,也是你我共同的秘密。”周铭生的眼睛闪着异彩:“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只要你愿意,可以视线之内的把任何东西搬进这里。”

    “任何东西,搬进这里?”

    “对,一切!”周铭生语气笃定道:“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萧若星睁开眼环顾房间,冲着桌上的铁烛台心念一动,只见倏的一下,此物凭空消失。再闭眼看脑海中的空间,铁烛台赫然出现在周铭生面前。

    “哇塞,真的能隔空移物,太神奇了!”萧若星兴奋大叫,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一个个念头轮番闪现。

    周铭生撇撇嘴,不以为然道:“空间妙处无穷,这不过是基本功能。”

    “还有哪些妙处,仔细说来听听。”

    “保持神秘感,才能收获无限的惊喜,日子还长,你自个慢慢摸索体会吧。”

    “我草,你吊我胃口!”

    “萧若星,有一条铁规,你务必谨记。”

    “说,我肯定照办。”

    “异世空间的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将失去未来无限的惊喜。”

    萧若星心里骤然一紧,面色肃然道:“我一定铭记在心!”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在乌柳村,萧若星绝对是独特而神奇的存在。小小年纪的他只读过几个月私塾,却出口成章,提笔成文。他会烧菜,厨艺精道不说,还能用萝卜、南瓜雕刻栩栩如生的花卉人物鸟兽。他通音律,能笛善萧,会唱很多歌,直唱到人心窝子里去。最令人费解的是,他居然会调解家庭矛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引导村民换位思考……谁也弄不明白,他才多大点,怎么就能无师自通那么多东西?

    由于前世遭遇之故,萧若星还有一样特别狂热的爱好——学医。为此,他把积攒的压岁钱交给去水城的村民,托他们买来各种医书,开启所谓的自学模式。其实吧,就是把医书收进异世空间,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再取出来,书上的内容就一字不漏地刻进了脑海里。

    自学医术大概半年后,他把家里的一间空屋子变成了中药房。药材嘛,有些是从镇上药铺买来的,有些是经他亲手采集后再加工。他还买来银针,把自个关在屋里偷偷试扎。

    十岁那年,萧若星开始在村里行医。爹娘说他,人命关天,你这不是胡闹吗?没曾想,村民们反倒劝说萧远峰两口子,你家星儿打小就聪明,我们都信他,你俩就别拦着他积德行善哪。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来,萧远峰两口子哪里吃得消,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天焚香祷告,你这狗胆包天的小祖宗,可别弄出啥岔子。

    吴三下地干活被疯狗咬伤,萧若星闻讯赶到后,烫热一壶老酒,反复清洗其小腿伤处,直洗尽恶血、狗涎,还让吴家人邀约乡邻,四处搜寻疯狗,乱棒打死,以利斧劈开狗头,取脑浆趁热敷于伤处,净布包扎。没出一月,吴三伤愈。

    马六头上生癞疮,淌血流脓,恶臭难闻。萧若星让他煮一锅肉糜粥,放凉后涂满癞疮,唤来家中黄狗舔食。如法炮制七天,癞疮倒是治好了,那狗却浑身长满癞疮,成为乌柳村一大笑谈。

    村里的王员外后背生个毒疮,在水城看了好几位名医,内服外敷整得不少,毒疮却越发强旺,肿似鹅蛋,痛得他寝食难安。管家王福小心翼翼道:“老爷,听说村里有个姓萧的小郎中,要不……”

    王员外哼哈两声道:“行啊,赶紧把他叫来。”

    “好的,老爷,我这就去。”

    萧若星来到员外府,看了看毒疮说:“医治这毒疮不难,只是药引子不大好找。”

    “要啥药引子?”王福问。

    “井底蛙之皮。”

    王福不敢怠慢,当即找来绳索,带着几名下人匆匆离去。天擦黑时,井底之蛙送到。它自知大祸临头,暴突的两眼满布惊惧。萧若星持刀剥取蛙皮,以老酒洗净,拧干,切成细丝,捣烂。加入两粒黑色药丸,研粉,和着蜂蜜调成药膏,遍敷毒疮。七日后,王员外毒消疮愈。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在附近几个村子行医数年后,萧若星逐渐攒下一些银子,也算是挣得此生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