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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苦难者

    人这一生,苦难是底色。

    当我们面对世间一切悲哀时,接受痛苦,才能最快的从这一段,你觉得过不去的坎里过去。

    越挣扎,越痛苦。

    一片狼藉的屋檐下,11岁常小青看着天慢慢黑下去,倍感孤独。

    他找了半天也没有从一堆碎石堆里找到自己的家人,他记得这个屋檐,曾经在这里躲过雨,这是邻居家的房子,但此时他家的床正挂在上面,地震来之前,他正在学校里和首都来的志愿者一起学习防震知识,然后天好像塌了一样,到处都是轰隆巨响,他很害怕,被工作人员还有老师安排转移,才没有受伤,他的同桌一向调皮,不肯学这个,躲去教学楼后面玩球去了,至今他都没有再看到他。

    常小青等地震缓和,找了老师说想要回家,但被拒绝,理由是外面现在不安全,如果你的家人没什么事,会来接你的。

    可常小青有些担心,他的妹妹才几个月大,妈妈和妹妹在家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年纪小,但他一直很懂事,很听老师的话,但,这次他不想听了,他是家里的男子汉,万一妈妈和妹妹需要他,他不在身边会怎么办,那边的动静一定吓坏了妈妈和妹妹吧?

    他偷偷的从学校一处倒塌的围墙溜了,带着那些首都活动志愿者带来的物资和药物,背起就往家里跑,平时最快的速度就是翻一座小山,可现在那座山都没了,附近断石残壑阻断了他回家的路,只好绕远路回去,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

    应该是称之为家的废墟,一片寂静,山林吹来的风渐大,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动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他有些害怕,把物资放在废墟不远处的石墩上,这个石墩在他有记忆时就在这,平时家里用来当成夏天在外吃饭的桌子。

    他偶尔回想,还能想到一家人在桌上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可现在除了有些歪倒的石墩,什么都没有,十几户人家,怎么会都没动静呢?他刚刚懵懂知道一些生死,所以格外害怕去想,索性就去找了趁手的铲子,就这么一铲一铲的往下挖,他家的床挂在邻居家的屋檐上面,那床上的人呢,他循着记忆往里挖去,不时喊两声,依旧没有一丝声音。

    晚上十点,挖了三个小时,加上绕远路走回来的两个多小时,这个11岁的孩子累倒在地,终于哭出了声,先是小声啜泣,紧接着嚎啕大哭,疯狂大喊:“妈妈!妈妈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害怕!!小青好害怕啊!妈妈你不要丢下我!!!妹妹!!妹妹!!你们在哪儿,在哪儿……哇呜呜呜~”

    突然,一丝微弱的哭泣声,打断了他的呐喊,他立刻噤声,想听一下哪里发出的声音,光线太暗,加上他刚路过,身边伸手不见五指,雨滴掉落下来,风吹了一下,他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打了个冷颤,但都没有发出丝毫动静,直到再次听到那个微弱的哭声,他寻着哭声找到一处大石块,把耳朵放在石块上仔细倾听,另一个耳朵也被堵上,这一次下面传来很清晰的婴儿哭声。

    “是妹妹!妹妹,你是不是和妈妈在一起,你没事吧?”

    没有人回应,毕竟妹妹才刚刚几个月大,他找来铲子仔细的往下挖,又害怕有石头再往下掉落,只好从旁边开始清理,慢慢到中间,他一直没有停歇干活或者走路的这几个小时,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但为了妈妈和妹妹,像是发挥身体潜能一样,他不能的挖,雨越下越大,他只能转身去家里后院位置的杂物茅草房位置,翻找了一下找出蓑衣穿上。

    这是爸爸在家时穿的蓑衣,穿在11岁孩子身上拖地不说,雨砸下来更是给他增了重量,常小青双腿发软发酸,身体的极限告诉他要放弃,但心里却一直很坚定,那就是找到妈妈和妹妹。

    早晨五点,志愿者终于在山民的带领下找到了常小青家所在的村子,如果这里还算村子的话,村里唯一坚挺的可能就是上山时的古庙了。

    进入村里,搜救工作就开始展开,首要工作是先挖出对周围家庭人口熟悉的人来,但此时雨停了,也不见一个人,正巡视着,一个志愿者看到远处石墩上他们发放的物资上醒目的红,赶紧跑过去,就发现地上小小的脚印,随即一众人分开呼喊寻找。

    常小青刚刚累晕过去,身体的极限使他眼睛睁不开,然后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听到声音只是动了动血肉模糊的手指。

    好在很快有人发现了他,看他穿着蓑衣倒在废墟中,众人担心不已,队伍中的医护人员立马给他做检查,其他人观察刚刚常小青倒下的地方,就发现不一样的地方,那底下有一只手,手的主人没有动,但还有温度。

    他们赶紧组织人手挖掘,等齐心协力挖掘出这个人的大半身子时,所有人心都凉了一截,脚下的女人下半身都被钢筋搅碎,身上插满了各种钢筋,他们喊着这个女人,女人毫无反应,等他们想连着钢筋抬起女人时,发现她身下还有个孩子,用被子包裹着,正含着母亲的乳房,小脸红扑扑睡得香甜。

    人群中有个女志愿者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昨天地震来临到一晚上的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身体的疲惫不堪,加上眼前的冲击,使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的肝肠寸断,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醒梦中的孩童,怕她醒来见到母亲的脸,母亲却再也不能给她回应。

    女人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极力控制情绪,上前连着被子抱住孩子,轻轻拍了拍,往远处给常小青做治疗的帐篷走去。

    其他人摸了一下女人的呼吸,已经断了。对着她齐齐敬了个礼,然后把钢筋连着人拉出来,找了一块干净平缓的地上,把人放下。

    然后接着去其它房屋废墟搜寻幸存者。

    常小青是被孩子的哭声给惊醒的,才睡了三个多小时的他,一起身就感觉头晕目眩,身体的疼痛也随着四肢传输大脑,但他没空在意,他听到了妹妹的哭声,外面天阴沉沉的,此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震动又开始了。

    是余震,他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睛,摸索着找到哭声的来源处,大声的说:“妹妹别怕,是哥哥,哥哥在这里,你别怕。”

    然后终于摸索到哭的洪亮的妹妹,用手一模,衣服被褥全湿了,妹妹尿床了。

    此时外面帐篷帘子被掀开,透着光亮他看清了妹妹,完好无损,心里说不出的开心,问来人:“我妹妹在这里,我妈妈呢,是不是你们救了我们家,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医务工作人员不放心,刚刚有余震,这里就两个孩子,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两个孩子都醒了,她上前要接过孩子,常小青不让,只有些懊恼的说:“是不是我没把妈妈救出来,她生气不理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办法,拉她们出来,我太累了。”

    医护人员听到这窝心的话,上前一把把两个孩子抱住,安抚的拍了拍常小青的背:“不怪你,你尽力了,我们也是十几个大人才把你妈妈和妹妹拉上来,那么重的石板和石头,你这么小怎么可能搬的动,你不要难过,妈妈只是去当天上的星星了,她会守护你和妹妹的,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灾,谁也没办法阻止的,你要坚强,妹妹还需要你照顾呢。”

    常小青沉默着,然后低声问:“那阿姨,能不能麻烦您找一件安静衣服,我妹妹尿尿了,把衣服和被子弄湿了,我得给她换,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医护人员忍住泪水点点头,然后从随身墙角的背包里找出自己的干净衣服给常小青:“这都是干净的,这两件是纯棉的,你可以用来做尿布,外面在熬粥,你一会儿记得去吃饭,再喂妹妹吃,我们还得继续挖掘,所以不能照顾你们,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好吗?”

    常小青用力点点头,然后转身给妹妹换衣服,身后的医务工作者轻轻的叹息,然后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常小青泪眼朦胧,大颗的泪水掉落,砸在啼哭的孩子身上,像是感知他的情绪一样,小婴儿渐渐止住了哭声,又睡了过去。

    紧紧抱着妹妹的常小青无声呢喃:他和妹妹没有妈妈了,妈妈去了天上当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