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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花开》下:花语外传(19—21)

    花语外传(19)

    2010年正初九雪

    花语:

    每年一次的正月农村三级干部会议如期举行,传达学习中央一号文件,今年多了一项任务,各乡镇建好一个新农村改造示范村,发挥本县山村优势,八仙过海,各出奇招,因地制宜,办农村文化旅游。该不是又一阵风吧?

    听说城里有农村养老政策了,五十岁以上的交几万,办个月月领的养老证;可是,有几家能拿出三万五万的钱的呢?陈教授让我买,嗨,我才多大,买他干嘛,倒是我大哥大嫂该买。

    跟表妹黄新艳当回媒人,人家竟瞧不起乡镇公务员,黄新艳,你多大了,三十了吧,你不急,我姨急啊。

    王向静终于来北方庄了,上一次见她,在三年前,人很精神漂亮,没有变化,城里人真会打扮啊。

    外传:

    刘桂花作为党员和村委之一,参加了农村三级干部会,第一天在县政府大会堂开动员大会,第二天各乡镇回到驻地继续学习传达上级文件,之后是讨论如何贯彻县委两大班子制定的新农村改造和农村文化旅游文件。张庄镇因为自去年下半年以北方庄为农村改造和乡村文化旅游主打产品,被上级视为模范,为此镇政府一二把手作了大会发言。随后,镇政府号召各村去北方庄参观学习。为此,北方庄厕所革命和文化旅游加快了步伐,从正月初五开始复工,正月初八参照陈方春方案制定沙滩模型,北方庄村委三大班子五个村委委员跟着忙活起来。特别批示刘桂花参加沙滩模型建造,并随时与陈方春联系,询问文化旅游方案的那些细节,便于沙滩模型制作。

    自正月初八开始,各路建设大军进入北坊村,深井钻探的,厕所改造的,下水道挖掘的,水塔建筑的,闹的北方庄鸡犬不宁。沙盘模型制造在村委进行,由一位副书记兼副镇长亲自带队落实,先写好规格大小、规模程度、基本内容,再提交陈方春过目。副镇长让刘桂花电话询问陈方春寻找投资商的进度,陈方春说,原想等出去正月,现在看来需要早下手了,正月初十开始收集那些商业巨头,然后一一联系,最后上门沟通;陈方春非常有信心,说南方这方面的项目五年前上了,很多投资商也希望寻找以一家投资对象,大约三月里促成投资商去北方庄实地考察。副镇长很高兴,说这个项目成功了,给陈教授提成。陈方春说,提成不敢要,为乡村文化做点贡献很荣幸。副镇长对刘桂花说,陈教授很信任你啊,你要当好联络员,为我们乡镇发展作贡献。刘桂花说,这是巧了,我大爷安排我做陈教授的保姆,你们熟悉了,直接给他联系。副镇长说,这可不行,吃水怎能完了挖井人。

    沙盘制作队中,有一位青年,人看着很忠厚能干,技术水平高,那些制作材料制作方法都是他一个人跑来跑去的整治。刘桂花在聊天中了解了不少小伙子的情况。那人名叫王岩皓,三十一岁,未婚,大学生,学土木工程的,家住附近的一个乡镇,五年前考进乡公务员。问他为何未结婚,王岩皓老老实实的作答:“交了几个女朋友,因为满足不了人家提出的条件——城里有房子,家里有车子,银行有票子——全败下阵;家中兄妹四个,我是老三,父母务农,属于’三无’家庭;工作四五年了,但工资低,又要给父母花钱,存款虽然五位数了,但领头那个数字太小。”刘桂花说:“你说话很幽默嘛,人又长的结实帅气,姐给你介绍一个,我表妹,和你差不多大,愿意吗?”王岩皓说:“当然愿意,你表妹在哪里工作?”“在一中教学。”刘桂花说。

    “恐怕玄乎,县城的女孩子看不起乡镇上班的。”王岩皓如实相告。刘桂花说:“你们还没通气见面,怎么就打退堂鼓?”王岩皓说:“先谢谢嫂子了。”

    刘桂花当晚给黄新艳联系,黄新艳听到“乡镇”两个字就说不行,刘桂花说:“你见见人再说行不行,给我个面子。”黄新艳说:“这事和面子有什么关系?”刘桂花说:“我跟人家小伙子说一次不容易,你连见都不见,多给我面子啊。”黄新艳说,既然这样,那就见。

    第二天上午,黄新艳风风火火的来到张庄镇,刘桂花带着王岩皓赶到,三言两语介绍完,自己退出来,让两个人自己谈。王岩皓中午招待了黄新艳,下午赶回北方庄,给刘桂花汇报。王岩皓说:“你表妹真直爽,快言快语的一个人。”刘桂花问:“怎么个直爽?”王岩皓说:“我没好意思问她的个人情况,她就做自我介绍,我跟着介绍自己;她说坐在屋内憋气,建议出去走走,我和她在镇上走了三个小时。”刘桂花说:“谈的很愉快吧?”王岩皓说:“愉快愉快,包围祖宗八代刨了个遍,她自己把她的祖宗八代说了个遍。说你和她是姑表亲;让我给你带话,这次不来北方庄了,有时间再来北方庄看她姑。”刘桂花说:“她忙嘛呢?大寒假没时间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有话要对她说呢。”王岩皓说:“忘了留她了,不知道你找她。”刘桂花说:“我这个表妹人好性格好,就是忙,大概又忙着辅导学生吧?”王岩皓说:“她是这么说的。”

    这一天在村委,刘桂花和几个专业人才整治沙盘模型,那个副镇长走来,问刘桂花这会忙不,有话找她说。刘桂花说我不忙,看他们如何布置沙盘作业呢。跟着副镇长走到另一间房子,副镇长说:“我女儿今年六月考大学,成绩在录取线上转悠,我不放心,很想问问陈教授他有办法让孩子走个好学校不。”刘桂花说:“您直接问问问陈教授呗。”副镇长说:“这话不好出口,我想着你来探探路,我再和他说。”刘桂花说:“我不和他聊这方面的话,不知道他是否为难。”副镇长说:“所以啊,你来问最好,我要问,他更为难了。”刘桂花说:“那我给你问问,可一时半会的不一定给您答复。”副镇长说:“我等着。你不用天天盯在这里,他们有事,我让他们找你。”刘桂花说:“那我回家了。”

    刘桂花回到“家”,王诚颖兄妹三个正围着炉子看书,刘桂花说:“我跟你们陈爷爷有话说,你们先去奶奶家玩一会。”王诚颖说:“哈,给陈爷爷说什么话,还背着我们。”刘桂花说:“真要背着你们,妈妈还这样给你说吗?镇上江镇长让我问问陈教授考大学的事,你们不愿走,在这里就是了。”王诚颖说:“不走了不走了。”王诚冉说:“走吧走吧,他们说话,乱着我们。”三个孩子走出大门,刘桂花追过去,对王诚颖说:“这事谁也别告诉,管好你们的嘴。”王诚颖说:“知道知道了,还用你嘱咐。”看这孩子拐过墙角,刘桂花忽然后悔不该撵孩子走。

    陈方春听了刘桂花的介绍,说这个江镇长我没见过吧,去年来的当天晚上,有他吗。刘桂花说,没有他,几个镇领导来了三个,除了镇长书记,就是那个高官。陈方春说,我想起来了,有那个爱开玩笑的高官。这个江镇长女儿的情况我熟悉,你也不熟悉吧,你在中间传话不方便,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直接联系他。刘桂花说这太好了。

    刘桂花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江镇长接到陈方春的电话,陈方春询问过孩子的学习情况和个人爱爱好,就说:“江镇长,我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这孩子在本科线上徘徊,很有希望考上本科。平时考试题科学性不高,比高考题难,所以学生的分数接近去年的本科线的,都有可能上大学。再一个,如果您有能力让孩子毕业后安排个好地方,不如让孩子考书法。”江镇长说:“我第一次听说大学还有书法专业,能行吗?”陈方春说:“目前,这个专业只有五六所大学有,你们县的邻居曲师大就有。专本科都能上,只要达到分数线就能录取。”江镇长说:“我女儿没学过书法啊。”陈方春说:“问问孩子,如果愿意学的话,从现在起,先学书法,我给你找老师;问题不大,就是多破费点。”江镇长说:“花点钱没关系。”

    江镇长跟女儿商量后,确定学习书法,陈方春帮助他们找到大学书法教授,集中跟教授专门练习书法和学习书法艺术知识。陈方春说,那位教授是全国知名书法大家,一般不收学徒。江镇长问陈方春如何给酬金,陈方春说,一小时五百不能再少了,这一小时,是教授亲自指点临摹,其他时间自己练习,吃住在教授家,一个月时间,每天一小时教授,生活费每天给他一百元。江镇长说,太便宜了,您给那位教授说,该怎么收就怎么收,别客气。陈方春说,孩子上了学你再去谢他,就按这个办了。

    陈方春让江镇长第二天带孩子去学校找教授,说我安排好了,元宵节孩子别回家了,学完一个月再说;当然,教授还要看学生是可塑之才吗,三天内,不让孩子回家,那就通过了。江镇长按照陈方春的叮嘱,把孩子送过去,一个月后,孩子高兴的回了家,当场写了几幅字,令她爹啧啧称奇,说这才是真人奇人,一个从小没写过毛笔字的孩子竟在一个月内写的有板有眼的,不简单。

    之后,江镇长连连打电话问刘桂花,陈方春回北方庄没有,刘桂花说陈方春三月回来。就有一天,江镇长让刘桂花去镇上找他。刘桂花到了,江镇长拿出三个精美的盒子,一个长方形的,一个四方形的,一个小一点的,递给刘桂花,说你先拿回去,等陈教授回来了,转给他,是我给他的一个小小心意。又拿出两个盒子,送给刘桂花,说这一盒是几丈家纺棉布,那一盒是纺绸被套,送给你这个介绍人的。刘桂花红了脸说不要,江镇长说,这事你还得替我保密等孩子考上大学,我再谢你。争执了半天,刘桂花不得不接受了江镇长的礼品。江镇长亲自开车把刘桂花送到北方庄山下,等刘桂花公公骑着三轮车过来,把东西放到车上,他才回去。

    三年后,江镇长成为张庄镇党高官,再两年,他女儿大学毕业,江书记费了点周折,女儿考进市一家报社,一番心事落了地;江书记竟没忘记找刘桂花,高兴的要报恩,却没有找到,一打听,刘桂花去外地了;给陈方春打电话表示感谢汇报孩子的工作情况,陈方春说,祝贺你了。

    初八那天,王向静来北方庄看她老娘,车开到山下,给雷圆会打电话,问她去不去北方庄,雷圆会说,我在城里呢,下午赶回去,你今天不走吧,我晚上去北方庄找你们俩。王向静说,我把车放你们你家门口,雷圆会说行,我婆婆在家;带的东西不好拿吧,我给婆婆说一声,你骑辆电动车,带东西方便。王向静说,那就谢谢了。雷圆会说,咱姊妹这么客气干嘛。

    王向静把带来的礼物放在电动车上,就给刘桂花打电话,说到王家村了,马上到家。刘桂花问,姐姐,给你帮忙吗?不用,我去大娘家等你。刘桂花过去时,王向静已经到了。两人见面,寒暄过后,才坐下说话。刘桂花说,姐,你比我大,但看上去比我小十多岁,怎么养的啊。王向静说,我比你大哪里去,比你大一个月吧;哪里有时间养,这几年光养气了。刘桂花向王向静身边靠靠,对王向静母亲说,大娘,你看,我和静静姐谁显得年轻?大娘说,还是你年轻,她那张脸,用化妆品包的,你是天然的。王向静说,我妈说的没错。刘桂花说,我也想用化妆品,可在农村用那些东西没用,太阳底下一晒,什么化妆都能给晒没了。王向静说,这就更需要化妆了,防晒的,滋养皮肤的,都需要抹。王向静母亲说,你看你桂花姐的皮肤,比你嫩生着呢。王向静说,我桂花姐是出水芙蓉天然雕饰。刘桂花说,咱这里风水好,你回家过几年不用化妆品胜似用化妆品。王向静说,我那一大堆工作,哪有时间出来,等退休那天再回家吧。

    说过几句见面话,刘桂花拉王向静去她那里看看。两人来到陈方春这边,王向静看到刘桂花三个孩子围在壁炉前安安静静的看书,不仅一声感叹,对刘桂花说,我那女儿有你儿女用功十分之一,我就省心了。三个孩子问过王向静好,回到东屋看书,王向静说,你们在这里继续看,我跟你们妈妈去里屋。刘桂花说,你们在这里吧。孩子们又坐下,刘桂花说托着茶盘和王向静走到东屋关上门说话。

    刘桂花问王向静:“你家女儿哪里让你不放心了?”王向静说:“你知道,我和他爸爸不算聪明人,也不算笨吧,可就这个女儿,从小学习不上进,考试没上过八十分的,到了初中,七八科的总分考不到三百,暑假后该上高中了,她那点成绩,哪里考的上高中,我正愁呢。”刘桂花说:“你们两口子这几年不消停,打打闹闹的,该不会影响她学习吧。”王向静说:“哪里没影响,这十多年,我和她爸爸光闹离婚了,这孩子整天跟在我身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让她去看书,一动不动。”刘桂花说:“大人的事怎说都行,就孩子马虎不得。找老师给她辅导辅导。”王向静说:“从小学就给她找辅导老师,上了初中,补课费花了几万了,不起作用。我有时想,她爸爸喝酒不要命,不会遗传给女儿身上了吧,呆头呆脑的。”刘桂花说:“你女儿那个漂亮劲,怎么呆头呆脑了,你瞎想;高中上不成读中专去呗。”王向静说:“你和他爷爷他舅舅们说的一个样,都说读五加三专科,学医护,我女儿怎么干这个?”刘桂花说:“可高中怎么个上法?”王向静说:“只能交高价读委培了。”

    刘桂花才要接着说话,手机响了,是沙盘作业那边让她过去。王向静说:“什么沙盘作业?你干这个了?”刘桂花便给王向静介绍北方庄文化旅游项目,王向静说:“从没听说过呢。”刘桂花说:“去年陈教授来的时候提起的,今年县里立项了,你们看咱村大街小巷到处挖沟开渠,这是其中一部分。”王向静问,哪个陈教授,他干嘛的?刘桂花说又给她介绍陈方春,说这处房子就是他住的。王向静说,我说呢,你们家什么时候洋气了,有了壁炉。又说,才十个月没回村,就这变化了。刘桂花说,再十个月来,你可能不认识你的家了。王向静说,你快忙去,我回家帮着干点活,晚上去我家吃饭,带上孩子们。刘桂花说,你来一趟不容易,跟我大娘大爷好好聚聚,明天你来我这里,咱们再好好聚聚。王向静说,雷圆会晚上过来,刘桂花说来了都上我这边。

    雷圆会吃罢晚饭来到王向静娘家,说了几句话,一起到刘桂花这边。三个人嘻嘻哈哈的说个不停,三个孩子去奶奶家看电视去了。王向静这才发现陈方春这里没安装电视,说:“这个陈教授日子怎么过的,天天念经啊。”刘桂花说:“是念经呢。”王向静说:“他是个和尚?”雷圆会说:“人家堂堂大学教授,当什么和尚,他念的学问经。”又介绍刘桂花和陈方春的关系。王向静说:“给这个老头当保姆?桂花妹妹,你缺那几个钱啊?”刘桂花说和雷圆会都笑了,刘桂花指着墙上的镜框说,你来看看这个老头。三个人走到镜框前,刘桂花给她俩介绍陈方春的照片。雷圆会惊呼:“哪来的老头,分明是帅哥嘛;哦,还有桂花跟他的合影呢。”刘桂花说:“哪里的合影,是雷士云那天在井边偷偷拍的。”雷圆会说:“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很自然。”王向静说:“让王向新看了不吃你的醋啊。”雷圆会说:“王向新哪里像你家那个醋坛子。”王向静指着那张陈方春夫妻的合影说:“他夫人跟他在这里住?”刘桂花说:“他妻子去世三年多了;两人曾经商定好的,退休后找个山村住,他这次是圆他妻子的梦的。”王向静说:“这人真重情。”

    三人又坐到火炉前,雷圆会问王向静:“这次离婚不会再等着复婚吧?”王向静说:“死心了,原来为了孩子,好赖凑合着过,现在不这样想了,给自己活下半辈子。”刘桂花说:“碰到有姻缘的找一个呗。”王向静说:“婚姻生活我过的够够的,消停几年再说。”雷圆会说:“再消停几年你成豆腐渣了,谁要你。”刘桂花说:“静静姐再拾年也会有人争着抢。”雷圆会说:“再拾年老太婆了,人家娶你家去当奶奶伺候?”刘桂花说:“有个老伴也好。”王向静说:“有时候静下来也想趁年轻找一个,可看看那些半路夫妻真不敢想以后怎么生活。”刘桂花和雷圆会说,也是啊,半路夫妻不好过。雷圆会说:“你们看这个陈教授,有钱有才,看着又年轻,找个这样的也好;不知道脾气好不好。”刘桂花说:“这人脾气好着呢;怎么?你想給静静姐介绍个老头?”雷圆会说:“陈教授这样的老头有什么不好,退休了,在家伺候人,自己专心上班。”王向静说:“也有这种老少配的,有的年轻的半路夫妻不如老少陪呢。”刘桂花说:“你要跟陈教授相处一段时间,你会喜欢上他的。给你介绍介绍?”雷圆会看着刘桂花说:“你舍得啊?”刘桂花的脸一红又很快恢复原状,说:“我不舍得,我做保姆有瘾啊?”雷圆会说:“静静,你考虑下;不过......”刘桂花问:“不过什么?”王向静压低声音和雷圆会说了几句话,雷圆会故作深沉了几秒钟,说:“他那活干不成了吧。”王向静和雷圆会一起锤她的背,边笑边说:“你整天竟想那事。”雷圆会躲到一边,说:“咱才多大,女人男人没了那事,年纪青青的有什么意思。”王向静说:“还那事呢,我这十几年过的跟个寡妇似的。”刘桂花雷圆会听了没说话,过了半分钟,刘桂花说:“苦了静静姐了;看看你那男人,文彬彬的,怎么一喝酒就那么混蛋。”雷圆会说:“都是命;静子,这后半辈子该找的要找,不论年龄大小,知你心疼你人就行。”王向静说:“哪那么容易找。”刘桂花说:“这个陈教授倒是一个好人,就是年龄大。”雷圆会说:“大二十几岁算什么,过去那些文化人当官的,哪个不三妻四妾的,大三十四岁的多了去了。”王向静说:“大些没什么,真要对你好;不过外面看着面子上不好;我要和这位陈教授结婚,不把我妈气死!让他听了不笑话死!”雷圆会说:“说来说去,还是跟他人活着看的。”刘桂花说:“舌头长在别人嘴里,爱怎么说随他去;我给你拉拉线?”王向静说:“我还没潦倒这个地步吧。”刘桂花说:“是啊,你这样年轻,哪能甘心。”雷圆会问刘桂花:“你和陈教授待的时间长了,他妻子走了三年多了,他对女色关心吗?”刘桂花说:“你这话问的,我哪有闲心关注他这些事!不过,我拿他当父亲看待的,他好像把我看做女儿一样,开始的时候,说话客客气气的,如同主客,后来能开几句玩笑,你们也知道,我在熟悉的长辈面前,说话放得开,没大没小的。”王向静说:“你们开什么玩笑?”刘桂花说:“哪里说的清,都是我笑话他生活上笨手笨脚,或是听了人家的故事,拿那些故事说笑。”雷圆会说:“老话说师徒如父子,你跟他学习就是他的学生了,你们是师徒如父女。”刘桂花说:“你这话我爱听。”王向静说:“人一辈子除了自己的亲朋好友,遇到个忘年交也是件很美的事,桂花,你真幸运。”刘桂花说:“跟这样的人在一起长知识增学问不说,他能帮你出主意拿主意,人老是一宝,何况陈教授和我们农村人不一样,他看问题的角度独特,让人听了很有启发。”雷圆会说:“我们这些农村人窝在山沟见不得世面,走出去才知道什么是世界;像咱村这些在外工作的,哪个不混的风生水起的,你看静子妹妹,走在大街上,谁看得出是咱山庄的人,就是走在BJ街头上,这气质也哄倒一大片。”王向静笑着说:“咱姐三气质都可以上联合国讲台的。”三个人又笑一阵,王向静忽然说:“光顾着乱说了,差点忘了大事。”刘桂花问,什么大事。

    王向静说:“国家给农村人出福利了,卖养老保险。”接着给刘桂花雷圆会说养老保金的道道。王向静介绍说,农村女的五十以上,男的五十五以上,花四五万五六万可以给自己买份养老保险,等退休年龄一到,每月领钱花就像工人和公务员,月月领,交的多领的多。

    王向静说对了一半,养老保险金不是针对农村老人,而是面向那些濒于破产的工厂,特别是那些下岗老人,很多人十多年没交养老保险,面临退休,却没办法领养老金,所以国家允许这部分人交一笔钱,把前几年的空缺补上。地方政府跟着出对策,扩大养老人员范围,很多农村人,只要找一家企业工厂,挂上名建好档案,就可以去买要老金,等退休拿钱。

    刘桂花王向静:“你们银行办的吗?”王向静说:“是劳动局和保险处办的。”雷圆会说:“像我能买吗?”王向静说:“可以买,但等的时间长,你退休得十几年呢。”雷圆会说:“这钱能退吗?比如说中间不想买了?”王向静说:“这钱不给退,等你退休时,才按月发给你。”“人要死了呢?”雷圆会又问。“人死了,就白交啦。”雷圆会说:“太不划算,本钱还没领回来呢,人一死,全赔了。”

    王向静又没有跟刘桂花雷圆会说明白,等晚饭后雷圆会王向静离开,刘桂花和陈方春视频的时候,刘桂花心里才清楚。陈方春告诉刘桂花,你现在该准备买养老保险金,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去保险公司买商业保险,一个在工厂挂上名建上档案,一年交一次,每年的金额会逐年增长;不管你退休没退休,万一遭遇不测,保险公司会按照你保险金的一定比例发给抚恤金。刘桂花说她还年轻,等过了五十再买。陈方春说,政策是随时变化的,现在买与以后买价格上可能出入很大,再说,中国的事,宜早不宜晚,早做早受益。刘桂花说,我问问我大哥他们,让他们买。

    刘桂花问过他大哥大嫂,他们的回答和雷圆会相同,担心钱交了,赔不起。刘桂花说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刘桂生说:“就是活到七十,才领十多年,本钱回不来啊。”刘桂花给他算下账,说四五年就可以领回本钱,刘桂生说,国家傻吗,你把本钱领回来了,以后的钱谁给你出,不还得给你要?刘桂花说,我给陈教授打电话,让他给你说。刘桂花说你别打,他说也没用。张长贞说,三妹,你打你的。

    陈方春告诉刘桂花,这个养老金不但只领钱,还能办理医疗保险,到时候给你两个证,一个退休工资证,一个医疗保险证,治病住院都有报销;你的本钱领完了,剩下的工资国家给你发,退休养老金一半的是在职交的钱先养退休人,一半由国家出,放一万个心吧。电话在免提上,刘桂生和张长贞听了说,这样的话,就买吧。刘桂花说,等你们老了,谁养你们,你们不可能一辈子干小吃吧。刘桂生说,先给你大嫂买一个,她离退休没几年,我的往后放放。刘桂花说,随你,要办抓紧办去。刘桂生说,找谁办啊,我们两眼黑的。刘桂花说问问陈方春吧。张长贞说,他一个外人,在这里人是谁啊。刘桂花说,说的对,我问问江镇长。

    花语外传(21)

    2010年正初十七雪

    花语:

    这几天,连着落了几场雪,真是好兆头。从入正月,村里老人们又开始扎各种各样的灯笼,修治放在仓库里的狮子龙灯。不用心不知道,一用心看,村里心灵手巧的能人真多。捏泥娃娃的,吹糖人的,做布老虎玩具的,拿到集上,不一会就卖完了。

    昨天玩的好自在,这身板还能耍它十年。陈教授在的话就好了,让他看看北方庄元宵节的风俗热闹,只能拍几张照片发给他了。

    李智函七八年没回家了吧,人长得更壮实了,大有城市人的气派,当年不远走他乡,会有今天的地位吗?

    外传:

    村长李宏山正月初十告诉刘桂花,让她准备元宵节放花灯舞龙灯走旱船放烟花,说和往年一样,村委拿酬劳。刘桂花说,物价年年长,今年的报酬高点吧。李宏山说,一定高,这事就交给你了。刘桂花说,我还忙着那个沙盘工程呢,你让王向明干,他寒假里没事。李宏山说,你不知道啊,王向明走了七八天了。刘桂花说,我找好人,你落实落实。李宏山说,没问题,该怎么个玩法,你看着办。

    刘桂花想,自己家东边跟王向明家隔墙,王向明家对门是陈方春住的大方,这家伙什么时候走的她竟然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没来说一声,看来会女朋友去了。因为对一个男青年来说,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不会放着休息的时间到处乱跑的。就给王向明打电话,王向明说在南方玩呢,正月十五回不去啦,对不起二嫂了,你们玩吧。往年,王向明是北方庄舞狮队舞龙队的主力,他不在,谁挑这个大梁!刘桂花心中盘旋着元宵节玩耍的人选,谁来舞狮,谁来舞龙,谁来跑旱船,谁来踩高跷,谁来放花灯,谁来敲锣打鼓做鼓吹,把名字写下来,自己留一份,给李宏山一份,从正月十二开始训练。

    元宵节那天,北方庄灯会正式开张,全村各条街上挂起了各种彩灯,灯具全是村里手艺人自发扎的,每家大门口挂着具有各家风格的花灯,灯里面燃的蜡烛或是手制作的萝卜灯,把整个村庄照耀的犹如白昼。人在灯下走,一抬头,满脸红,满身红。最热闹的是那些孩子和年轻人,老人们在自己门口或战或蹲或坐着,有人经过,递糖块或是烟卷,聚的人越多停留的时间越长,老人越高兴,分发的糖啊烟啊的越多。

    高跷旱船花轿舞狮舞龙队在村中各条街巷穿动,舞到哪家哪家放出一串鞭炮,那喝彩声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来到村委大院,才到高潮。锣鼓震天,人头攒动,挤挤挨挨,高跷在旱船队花轿队里穿行,舞狮队和舞龙队交相舞动,或跳或腾或滚地或蹬桌,狮子游龙前各有一人挑着一只绣球,狮子游龙跟着绣球俯仰腾挪,又随着鼓声鼓点摇头摆尾,节奏有力,锣鼓激越;这时候,灯花四起,烟火在空中绽放,欢呼声直冲云霄。山下很多村庄远远的看了,知道北方庄的元宵节晚会就要结束了。也有不少人,踏着雪地前来观看,等回去又议论一番,说今年灯会胜去年,谁家后生更出众,北方庄人的日子看来比我们过得滋润。李宏山和几个村委看过几眼,转到村里街上,他们的任务是“看灯”,一方面防火,一方面看家,因为村里人基本上去村委大院了。这个规矩从很远的岁月就有了。

    刘桂花参加了舞狮跑旱船活动,舞狮不光身体要棒,更要灵活,两个人身披狮子龙套,人腿上胳膊上还要绑上一圈彩绳。一只狮子有两个人,前边的举着狮子头,这份活最累,因为那狮子头十多斤重,双手还要抓住两个机关,一个机关管狮子嘴的开合,一个管狮子眼睛的眨动,后面那个人也不清闲,他要与前面的人保持完整合一的动作,头跑他也跑,头跳他也要跳,头说咱翻一个,口里说一二向左,两人便一起倒地滚动。刘桂花一会玩狮子一会玩跑旱船,她和雷士云舞狮子,她顶头,雷士云在后;不一会,雷士云说,桂花再翻个滚,咱就下,我受不了了。

    灯会结束,刘桂花指挥大家把工具放好,再说声明天上午来村委领钱,大家才散去。刘桂花回到“家”,看看表,接近半夜十二点了,王诚杰王诚冉已经休息,王诚颖等着她,说你再不回来我也要睡了。刘桂花说,村里人都在那边看节目,你怎么发困了。王诚颖说,你不让我去看啊,不然我和你一起回家。刘桂花说,是啊,你看弟弟妹妹呢,明年我在家看你弟弟,你去看灯会。王诚颖说,明年咱就去县城住了,哪里有什么灯会。刘桂花说,城里的灯会比这里热闹啊。王诚颖说,谁说热闹啊,城里在大街上摆一路路的花灯,一串串电的电灯,死气沉沉的没人的味道,哪有我们这里好看,再说城里早没有咱村这些舞狮舞龙的了。刘桂花说,这年月老的玩法都没了,怪不得陈教授说拯救传统艺术呢。王诚颖说,我刚给你烧了水,四把暖壶灌满了,你洗洗吧,用我帮忙吗?刘桂花说,好孩子,你快去睡吧,我擦擦汗上床。王诚颖说,我给你提凉水去。

    刘桂花从墙角移动出那个木桶,把水调好,脱了衣服整个身子泡进去,身上的那股潮湿湿汗流立刻被温暖的水流浸开,一手撩起水花流到身上,一手拿澡巾擦拭,头上升起一层层的云雾,感觉头发黏糊糊的,索性一头扎进水,双手揉搓那乌黑的头发,待出水一刹那,甩出一串串珍珠,落满水桶内外。她拿过一瓶沐浴露,滴几滴在水中,双手一划拉,满桶水飘起一层层泡沫,拿澡巾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搓洗,又将头发探入水中,双手揉过,站起身走出木桶,拿过一条干毛巾,把水珠擦洗干净,又去擦过头发,披上一件宽大的睡衣,系上衣带。口里觉着渴了,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上开水,放到大桌上;再收拾地上洒出的水,然后提上一个小水桶,把木桶里的水舀进水桶,转身要倒在院子,刚打开门,一股风从门缝飕飕吹进,急忙关紧门,把水桶放在门后,想这冷天,明天再倒洗澡水吧。

    刘桂花走近壁炉前,添进几根木柴,火苗再起,忽然就想,这大半夜的,陈教授是否休息了,瞧瞧他。打开电脑视频,陈方春竟然还在。问刘桂花玩的愉快吗,刘桂花说太爽了,一年到头就玩这几天;又问陈方春你怎么还没有休息。陈方春说,我刚写完几行字,想起你以前说过北方庄元宵节玩灯会的事,就想你现在可能刚回家吧,专心等你呢。刘桂花说刚洗过澡,耍了舞狮子跑旱船,弄的一身臭汗。陈方春说,明年你还在北方庄的话,我不回家了,看看你们的灯会。刘桂花说,你要看的话,我就回北方庄。陈方春说,回北方庄?你去哪里?刘桂花说,明年可能搬到城里住了。陈方春说,我都忘了这茬事啦,越早越好。刘桂花说,你盼着我搬走吗?陈方春说,毕竟住楼房方便安全,孩子们搬到那边有利成长,你不搬更好,我有些离不开你啦。刘桂花说,那我不去城里,让王向新和孩子们搬过去。陈方春说,孩子们离不开你。刘桂花咯咯一笑说,你刚才说你也离不开我呀。陈方春一阵笑,说:“九里香又调皮啦。”刘桂花说,这阵子,你又写诗了吗?陈方春说,从天气预报里看到,你们那边这几天有雪,而这边一片雪花没有,没有雪引不出诗情。刘桂花说,我明天给你拍雪景。陈方春说,就现在这个场景可以写一首了。刘桂花问,现在哪来的诗情。陈方春说,眼前娇娃一线牵,无价玲珑红豆心,很好的题材哦。刘桂花说,听不懂,你且写出来给我看。陈方春说,我不是陈思王,没有七步才,明天再写。刘桂花说你这几句话很有意思的。陈方春说,你也要写写北方庄写写北方庄的雪。刘桂花说,我试试。陈方春说,今夜不虚灯前等,明朝再看满山雪,时候不早了,我看你穿的少,休息吧。刘桂花说,好的,你早休息。关上电脑,刘桂花低头一看,才发现胸前一片白,睡衣撩开了,刚才只顾着说话,没有察觉,掩上上衣,往里屋走,眼角飘过墙上的相框,看到她和陈方春在井水旁的那张照片,“嘿”的一声低笑,把炉膛里的木柴堆了堆,闭上里屋门。

    第二天上午,刘桂花去村委,李宏山在那里等她,把元宵节参加灯会活动人的工钱给了她,每人二百元。这二百元村里出的小头,大头是镇上和各村给的。原来,北方庄的狮子队龙灯队等团队,从正月十三开始到镇上附近村庄耍过,当地的规矩,龙灯队从门前经过,都要拿出谢礼物相送,表示谢意,人们的思想里,龙灯队从门前过去,给消灾免难求福的;有的村庄邀请他们去。但今年因为村内改造,没如往年那样从正月初五开始外出玩耍,所以给的赏钱少了。刘桂花上午等大家拿走赏钱辛苦费,就有几个没来拿的,那意思不要了,留给主持人。刘桂花就要送上家门,年年如此。送到门了,仍有人坚持不要,刘桂花回到村委,把钱交给村长或是书记,他们便收下钱,把那人的名字记下,等找个理由买些礼物变相送给那人家。

    刘桂花刚走出村委大门,遇到李宏山儿子李智函背着一个挎包迎面走来。刘桂花停下脚步,两人打过招呼,李智函说,我前天回的家,拿户口本去苏州落户,明天回去,刚从你家过来,家里没有人,我想你可能在这里,就过来了。刘桂花说,嗨,不怪你找不到人,我在向春大哥那房子里住着呢。两人说这话来到陈方春的“家”,王诚颖姊妹仨站起身问李智函好,李智函回过话,从挎包拿出几件东西,好多年没回家了,我离开家走的时候,王诚冉还小呢,没见过这个小男孩。刘桂花说,这是王诚杰,才两岁半,你当然没见过。李智函说,给孩子们带来几件衣服和玩具。刘桂花说,你花那个钱干嘛,在外不容易的。李智函说,我在那边干的很顺,因为七八年连着过年顶班,活又干的不错,老板推荐我当上外来打工优秀代表,推荐我落户那边。刘桂花说,你不回来了。李智函说,在那边安家了,两个孩子,回不来啦。刘桂花说,人在外乡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李智函说,当地人很好,老板给了我一个分店,让我管理,很信任我。刘桂花说,咱北方庄出去的人,都是好汉,给咱村争脸了。李智函就问刘桂花这几年的情况,刘桂花一一回答。

    两人很快聊过一个多小时,李智函起身告别,刘桂花送到大门口,李智函转身说,桂花,留个影吧,我这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刘桂花说行,来个自拍。两人一前一后以大门为背景,拍了两张。李智函说再见,走了。刘桂花说看着李智函的背影,呆了一会神,转过身,悄悄抹去眼角一滴泪。

    刘桂花和李智函有一段说不清是恋爱还是朋友的关系。

    他们两人同岁,李智函高中毕业当年外出打工去了,刘桂花又接连考了两次大学,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家。那年她20岁,把自己关了一个星期,就想着外出打工。她二姐刘桂莲正在青岛,打电话让她过去。母亲黄芸英却不答应,说你们都走了,谁陪我这个孤老婆子。黄芸英并不是舍不得刘桂花走,她的内心深处对刘桂花很疼爱,三年落考,母亲知道刘桂花心里苦,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几年,等忘了这段时光,再放她走;而且,刘桂花说是老太太的最小的女儿,从小多一层溺爱,前边四个孩子,在老人面前板板正正的,只有刘桂花敢给母亲开玩笑拌嘴,老太太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觉得生活里有一份甜蜜。但老太太没想到,对于落考,刘桂花很想得开,她一次次的选择复读,心里的那个秘密老娘怎么能知道,等第三次落考了,心也就彻底死了,别人落考,走在亲戚邻居中,像做错了什么事,总抬不起头来,刘桂花也难免有这层尴尬,但很快恢复常态,而且对于一个需要忘记以往的人来说,离开伤心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刘桂花明白,她出去了,家里留下老娘一人,确实有些自私。虽然这两年复读,不在母亲身边,但月休年节假期里,她还是回家和老娘作伴的。于是,她打消了外出打工的计划,决定留下陪母亲。

    在北方庄的传统里,20岁的女孩如果没有婆家,是一件令父母很不上脸面的事,虽然村外的世界早就打破这个观念,但北方庄像一个被封闭的世外桃源,外面如何变怎么变,她都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尽管近年来,那些青年男女一个人走出北方庄的时候,两手空空,但再回来的时候,大多成双成对,荣归故里,自由恋爱的空气吹不到北方庄,但已成事实的爱侣北方庄挡不住,虽然还保持着那些确定媒妁、纳礼、下茶、定亲等等的程序。

    刘桂花回乡三个月后,就有媒人走进门提亲来了,对象是王向新。都是一个村的,彼此很熟悉,然而刘桂花不同意,一是王向新和她是师兄妹,一是她这年龄还小。她母亲的心里以为女儿在城里上学见的多了,想着离开北方庄。的确,在北方庄,女孩子大多嫁到了村外,男孩子却在村外的女孩中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谁想着在北方庄过一辈子呢?

    王向新当时在县城干活,曾经和一个外村的女孩子谈过对象,但当听说刘桂花下学回家了,毅然斩断那个关系,托人向刘桂花提亲。因为在王向新眼里这位小师妹不但长的俊,而且性格好,从小一路跟着师傅学武,他早就把刘桂花内定为自己的女朋友。再后来,因为刘桂花那股不上大学不罢休的劲头,王向新才打了退堂鼓。

    没想到一个月后,刘桂花和李智函聊在一起。

    那时,李智函是村里电工,是唯一没有离开村子外出打工的男青年。李智函上学时就追过刘桂花,没少给她写信。有一次,刘桂花被一个复读生纠缠上,那个复读生常在半路对刘桂花献殷勤,有时候竟跑到刘桂花宿舍送东西。这影响就不好了;刘桂花并不喜欢那孩子,一怒之下,当着全宿舍同学的面说:“你给我听好了,我到现在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你给我说了,我也不愿意听不愿意记,你知趣的话,赶快在我面前消失,不然,有你好果子吃。”那男孩愣了半晌,说:“我没别的意思,你愿意,我就走。”说完,转身离开。可刚走下楼梯,被李智函等几个小伙子围住揍了一顿。

    刘桂花后来才知道,李智函那几天觉察到那个复读生的行为,非常气恼,复读生去女孩说呢个宿舍找刘桂花时,李智函的同学看到了,说那个男生跑到刘桂花宿舍去了。李智函对那个同学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伙计们,够哥们的跟我去揍那个狗东西。刘桂花本来很受学校男同学追捧,特别是同年级的同学。如今出来一个复读生和他们抢刘桂花,怒火一点就燃,当场身边的几个男同学跟着去了。

    那件事做得很隐蔽,那个被打的复读生也不好意思声张,那动作行为没几分钟过去,别说学校,班主任都不知道。刘桂花知道李智函那次仗义行为,对他有了几分关注,因为两人虽在同村,放学上学的没少同来通往,但李智函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别人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笑脸没有动作,很像个成年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再加上他个头不高,白净净的如同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更不引人瞩目。

    李智函到了高三才长个,下学一年多,又长了几公分,刘桂花说再见他时,李智函长到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虎背熊腰,说话唬唬有气,走路有风。刘桂花回家第四个月收到了李智函写给她的第八封信。

    那已经是初冬,山林黄叶翻飞,风从门缝挤进屋,发出尖利的叫声,岩石更坚硬,井口氤氲着团团烟雾。人在这种环境下,心情往往压抑,无端凄苦,然而,落榜的刘桂花却渴望冬天来的更猛烈,风声更凄厉,似乎如此,她的心情才快乐更潇洒。那天,李智函去她家收电费,两人坐在门前的方凳上,聊着学校的故事,刘桂花问李智函为什么不外出打工,在这个小山村干电工,什么时候挣上钱结婚生孩子过日子。李智函说:“两年前下学,我想着去外南方,有个机会让我打消了打工的想法,镇变电所培训各村电工学习,并且统一发放电工上岗证,由县供电局统一发工资,你知道,咱村电工是我爸爸,他认为自己年龄大了,不想去学习,看我刚毕业没活干,就让我代他去学习,并且把名字换上了我。我爸爸的想法很简单,看着十八岁的我还是个孩子,外出打工让他不放心,先干着这个电工再说,等几年再出去发展。而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为了一个人,我愿意留在这里,哪怕一辈子不出山,一辈子过这种默默无闻食能果腹衣能遮身的生活,不求富贵但求安宁。”刘桂花似乎听出李智函那句“为了一个人”里边的“人”是谁,没有接他的话。李智函又说:“也许我这个理想太低太庸俗,没有格调,但假如有人愿意和我牵手走这样的路,我会好好的爱那个人。”刘桂花说:“人各有追求,谁也不能强求谁,也说不上谁的理想伟大,都说人生格局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不过是心灵鸡汤,有人信了,就孜孜不倦的追求下去,有人不信,随心所欲干自己的,不为他人左右,全凭自己初心。”

    李智函走后,刘桂花回味两人的谈话,就觉得两个人书呆子气未泯,话说的诗意满满的,但在现实面前,一无所用。拿起电费通知单,发现通知单后面有一张折成两面的纸,打开一看,是李智函留下的,也就是李智函写给她的第八封信。

    桂花姐:

    你好!这是我自上高中以来给你写的第八封信。我从高一下学期开始给你写信,每学期平均两封,每封信都在一张干干净净16开纸上只写着一两句话,那是我对你最忠实的表白。我现在还记得每一封信上的那些话。

    第一封:桂花姐,请等我长大。

    第二封:桂花姐,我梦见你了,在小时候。

    第三封:桂花姐,我在回家的车上给你占了个坐,你不用担心一路站着了。

    第四封:桂花姐,我必须仰望你,你可以不用看我。

    第五封:桂花姐,昨天夜里,我听到了我的骨头咯吱咯吱的响,我是不是长个子了?

    第六封:桂花姐,我终于可以做你的保护人了。

    第七封:桂花姐,在大学见。

    也许你早已把这七封信扔掉了,但每句话都使我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用心写下的,现在看,有的话很可笑,比如我做你的保护人,虽然我曾经带几个同学揍了那个骚扰你的复读生,但我知道,你有能力保护你甚至可以保护我,因为你是咱村武艺最好的女孩子;再如最后一封信,在大学见,这是每一个做学生的都希望都张口就说的很普通的话,更何况一个对你有着美好的追求愿望的人。

    我那几封信,没有缠绵悱恻没有山誓海盟,却装满了我的心。时光不可倒流,但往日历历在目,你选择了复读,我回到了北方庄,那个时候,我就发誓,等你等你上了大学,我去看你,对你说一声,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值得回忆的人;也等你回到北方庄,与你牵手。我不想外出的一个理由,就是为了等你,与你说句话,等你的回音,如果缘分的神灵睡着了,我再出去打天下。

    我听说王向新托人向你提亲了,我坐不住,我必须出手,与其托人不如我亲自向你表白。我再次等你,等你的未来。

    刘桂花看过李智函的第八封信,心中平静的像门外那棵老槐树,风吹而过,巍然不动。接到李智函第一封信的时候,她还有点差异,再接到第二封,才觉得可笑,第三封,她在淡漠的冷静里悄悄对自己说,谢谢你。第四封之后,她拒绝看,把那张用心良苦的新闻纸折叠好,放进课外书中,等着以后——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几年,也许是半辈子之后,在无意中给自己带来一阵惊喜或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回想。她对李智函没有一点感动。

    现在,她读着这封比前七封信加起来还多了几十行的文字,心里盘算着怎么拒绝李智函,不然,同在一个村,如果他对她念念不忘,对他对自己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既然李智函知道了王向新说亲的事,就从这里找托词吧。”刘桂花对自己说。但怎么给他说呢,当面说?那会增加误解和敌意;写信?不可以把自己的笔迹留在他手上;托人转告?对他对自己太没面子了。刘桂花在屋内转了两圈,决定打电话。

    李智函接到刘桂花的电话,心中阵阵忐忑,等刘桂花说完话,他的心沉到冰凉的水底,整半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最后一声长叹:“大道如青天,花开我无缘,罢了罢了。”走下床,出了屋,扛起䦆头,向村外走去,到了梯田,狠命的挥䦆向地上刨去。赶羊的一个老人问他刨什么呢,他说拦地瓜,老人说,这是块花生地,哪有芋头。李智函伸伸腰,说看错了,转向另一块地。

    刘桂花在电话中对李智函说:“你的信我看了,前几封信还保留着呢,你要的话,我还给你。”李智函说:“你留着吧。”刘桂花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心意,这是你的权利,但我不能答应你,王向新他爸爸刚提过相亲,我不能脚踏两只船,而且我对你没有反应,一直把你看做弟弟,你也跟师傅学过几年武,我们是同门师姐弟,你是个好人,趁年轻出去干点大事,千万别窝在家中。”李智函没有吭声,刘桂花知道这个人话虽然不多,但一言既出心底难悔,又对他说:“你一定明白,咱俩没有任何可能,你要承诺,不再找我。”李智函接道:“我听你的,祝你生活美满,我说到做到。”

    春节后,李智函去了南方,第一年回家过年,此后没再回家,刘桂花与他再没通过消息,刘桂花结婚的时候,李智函寄来一幅《春苑富贵图》,刘桂花才知道,李智函还在关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