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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承天寺

    ……

    感受着山间的夜风,注视着眼前在莹白色月光普照之下的世界。

    此刻的她并没有回去,而是在分别后就那么坐在山边的悬崖上,仔细的感受着这个令她非常熟悉的世界。

    她的脚下是赤鼻矶的江水,远处的流水声源源不绝的传来。

    一头长发随意的顺着夜风飘荡,她就那么随意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坐在这里。

    因为先前的交谈,她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

    她想起了那位带走了自己佩剑的轩辕氏,想起了学会幻化之术后花费数十年时间治水的那人。自然的,也想到了那个框了自己一百年,似乎是叫做夫诸的凶兽。

    想到了那位王后兼大将军的少女,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学生。又想到了那位将一个称号跨越千年传承到现在的,曾经横扫六合统一华夏的那个人。更加想起了,那个由自己两人一起取得笔名的那位诗人。

    一个个人在眼前闪过。时间。只有在回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度过了那么久远的时间。

    “活着”和“没有死”,两者有什么区别?前者在于对自身努力的事情不懈奋斗,后者只是毫无目的的单纯度日。

    这样来看,在失去战士这一身份的时候,在失去了使命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已经从“活着”变成了“没有死”。

    不对,那不是自己的理想……

    想到这里,州微微的皱起了眉头。缓缓仰头看着空中,看着那因为没有光学污染的灿烂星河,她的心里这才平静了下来。

    当年的自己是突遭到灾难,之后只能选择了那条成为战士的道路,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形势所迫,那并不能算是自己的理想。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现在想来,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从大学毕业,普普通通的做一个小职员,然后再普普通通的活着。最后在垂垂老矣之际,再普普通通的离开这个世界。

    或许,这就是自己最原本的,所向往的生活吧。

    怪不得,当初的兰特曾经对自己说过。当自己从实验室走出来的那一刻,自己或许就已经死了。

    抬手从旁边拿过一块石子,真气流露之下瞬间将石子削成尖锐的状态。

    抬手在左手的手掌上划过,鲜红的血液顺着呼啸在山间的东风流淌而出。

    但只是瞬息之间伤口就完全愈合,甚至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留下,一切仿佛根本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死亡,对于自己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奢侈的一件事情了。

    正在这时,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什么能伤的了自己的,但她还是敏锐的捕捉了那来人的气息。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登山,这明显就不是正常人。

    不过只是下一瞬间她就发现了不对,那个人,好像自己有些熟悉。

    “你还没走?”

    看着面前坐在山崖上的州,正向上爬山着的苏东坡显得有些诧异。

    就像州觉得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游荡的人可能有问题一样,他也对有人晚上在这里显得极为吃惊。

    “怎么了?”扭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苏东坡,州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因为有别人在这里了,于是同时也开始整理自己的长发,重新将其梳拢到冠冕的下面。

    幸好这个时代的人们不剪头发,不然两次崭露出长发的她或许真的要被人怀疑性别了。

    因为大家认为体之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即便是成年男性也只会束发,并不会剪发。

    而加冠,就是成年仪式,标志着他们可以将长发束在冠冕之下了。代表着他们从孩童变成了成年人。

    “我睡不着,跟我去见一位朋友吧。”看着面前的人,苏东坡微微一笑说道。

    虽然觉得大半夜去见朋友,这一点似乎怎么看都有点问题,但对方说的那么泰然自若的,就应该是有什么属于他自己的考量吧。

    于是州还是点了点头,从对方看来非常危险的悬崖边上过来后就跟着走了。

    两个人在月色下一直向山顶而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寺庙面前。

    到了门口后推开门,寺庙大门并没有上门闩,两人就这样看上去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里面。在苏东坡的带路下,他们来到了寺庙后面的一座小房间的门口。

    “你的朋友就在这里?”看了看房间里早就熄灭的灯,州有些诧异的说道。到现在她都没理解这个小苏学士到底是想做什么。

    没有说话,苏东坡只是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周围,不知道他这是在考量什么,随后直接走到门口而去。

    就在州想着里面的人八成睡着了,这叫门的话里面能开吗,不过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怀民,怀民!张怀民。睡了没,开开门,是我呀。张怀民!……”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此刻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看着旁边不停砸门的小苏学士,州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这一声声的呼喊,让她忽然想起了某篇文章里的两个形容词。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怪异,槽点太多以至于州一时间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先前在江上饮酒的时候,那么文雅的小苏学士。此刻却挽起袖子,仿佛轮动大锤似的一拳拳就往前面门上砸着。他倒也不嫌累,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接连不断。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已经属于深夜了。着大半夜的,就算人家睡了,这也能把人叫醒了。

    这不禁让她想起来在许久的过去,上大学的时候,大半夜舍友把人摇醒就为了问一句你睡了没。

    虽然现在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就连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那些人的相貌、名字等等都忘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记住了有这么一件事。

    然而现在的样子,不就和那时候差不多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终于是开了,一个有些衣衫散乱的人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了。一看就知道,这人纯属是被刚才苏东坡砸门声给吵醒的。

    “原来怀明也亦未寝。走吧,今天月色正好,我们去中庭赏月去吧。”

    看着开门的人,苏东坡的样子显得特别高兴。拉起那个可能刚起来,一时间还没明白过味来的中年人,直接转身就朝着寺庙的中庭而去。

    州没有办法,见好像与自己也没啥关系,就只能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在路上,苏东坡拿着对面人的手说着什么类似于月色真美、天气真好、环境宜人之类的。

    不过有一点特别有意思。就是中庭这里周围种植了不少竹子和柏树。因为地上有不知道怎么来的积水,周围柏树和竹子的影子直接在月光下倒影在了地面的积水上。

    这本来就是一个倒影,平时看到也没什么。但两个人硬把这给看成了湖水里水藻和水草交错缠绕在一起的样子了。这可是地面,可不是在湖面上。

    这俩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但却都能看成一个样子。州忽然觉得这俩人,一个喝高了,一个没睡醒,心理想这俩人可能真的该睡了。

    就这样看着他们谈天说地,没用太长时间后就将那个应该是叫张怀民的人给放了。然后两人原路返回,穿过中庭走出了寺庙的大门。

    走了之后,苏东坡一改那种有些沉醉的状态,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么做,应该是有原因的吧?”看着对方的样子,州有些无奈的说道。她还真看不出来这到底是哪一出。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被贬的官员,被贬倒黄州这里的。而我也见到过有许多被贬的官员,因为想不开而自杀的。”

    “当初我自己被贬,又收到了表弟去世的消息。就在我泛舟于湖面之上,思考对未来打算的时候,被别人误以为是自杀给强行救下来了。”

    说到这里,苏东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我已经被贬快四年了,这些事早就已经看开了。而张怀民他今天才被贬,我也是刚刚受到了他寄来的书信。因为害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于是我这才强行砸门。”

    在讲到这里的时候,苏东坡突然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句真的。刚才叫门却无人应答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一下子就悬起来了。我害怕当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我自己怎么都不想看到的景象。不过幸好,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原来如此。”

    听的他的解释,州逐渐的理解了。在有了这个原因背景后,她忽然觉得之前那看似匪夷所思的一幕似乎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不过这苏东坡光顾着着急了,对方不是不开门而是真的在睡觉这一点,反而被他给忽略掉了。

    这件事之后两人下山然后分别。苏东坡回到了他的东坡府,州也回到了自己的那家店铺的二楼。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都已经这么晚了,那位房东老太太竟然就坐在通向二楼的楼梯这里。身上只是披了一张毯子,整个人靠在楼梯扶手上小憩。

    看到这里,一股暖流忽然在州的心底里翻涌起来。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她是真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在挂念自己。

    轻轻的将对方抱起来,这位年纪不小的老人抱在怀里让州感觉到竟然是那么轻。

    随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二楼,将对方放到房间后才结束。

    看着躺在床上被盖好被子的老人,州那许久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略微牵动一下,嘴角处划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抬手,碧绿色的真气一丝一缕的悄然而出,如同丝线一般从对方的四肢百害悄然进入。

    整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随后她悄然无声的离开这里回到了隔壁属于自己的房间中。

    坐在床上,双腿缩到胸口处被左臂环抱住,脑后长发自然散开,如同瀑布一般散落到床上。

    此刻的她就那么靠在床边的墙壁上,抬着右手,看着正从自己手掌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碧绿色真气。

    州很清楚,在自己真气的帮助下,那位老人至少活过一百岁都毫无问题。

    但是漫长的寿命则是意味着亲身感受时代的变化,如果未来十几年再发生什么类似于之前五代时期的战乱的话,那么这位老人只能无端的遭受苦难。

    这样来看,自己这种行为,到底是不是在帮助她人呢?

    世人都想永生,但真的永生的自己则清楚的知道。永生,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