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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曾经逐日之人

    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在一起,投下了斑驳的日光阴影。

    阳光下,一道纤艳深不可测的孤清而飘逸的身影在街边略过,如同一道黄色的闪光。

    此刻,姜亦辰正趴在车窗旁,饮尽了正午阳光的酣畅香息,

    那日影带来无遐的惺忪迷殢与身轻无力,令他感到心醉神迷。

    正当他舒服的伸懒腰之际,他却听见了街边人群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去榆林迎接小殿下的人,居然全都消失了。”

    “怎么会?这消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据说只从榆林里传回一道讯息:‘我们在树林里看到了一道奇怪的黑影,失踪了,他们全都失踪了’。”

    “如此邪乎?卜师大人果然没说错,此乃‘天灾之星’,‘天灾之星’哪!”

    “嘘!可不要乱说,要是被‘那些人’听见,你可就完蛋了。”

    这突如其来的议论破坏了姜亦辰难得的好心情,他慢慢放下了窗帘,回想起榆林的遭遇,心情又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毫无预兆的铃铛声忽然在他耳旁响起,姜亦辰大惊,忙掀开帘子问车夫是否有听见铃铛声?

    车夫非常疑惑,但也如实答道:“公子,没有听到。”

    ”不,不会错。”姜亦辰肯定地说道,他刚刚明明察觉到有一股身影从车旁极速略过了。

    于是车夫只好笑着解释道:“在伊川,有点儿奇怪的事情很正常,公子不必惊讶。”

    可姜亦辰却不这么认为,他心想,好快的速度,如轻若无物一般,或许比南无月都要快上许多。

    他思索到,如此神迹,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而那人宛如一道流星般划过了长街,很快便来到了码头上,那艘姜亦辰曾乘坐的船。

    在老翁旁边,侧坐着一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只柔嫩雪白的脚掌半垂在船舷,轻轻晃荡着,让水花从指缝间穿过。

    那盈盈一握的脚踝上悬着串细碎如豆的银铃,个头虽小,做工却甚是精巧,铃声清脆纯净,不带一丝儿杂音。

    “是他吗?”少女问向老翁。

    “应该是吧?”老翁带有一丝不确定地说道。

    “他倒是变了许多,从前的他,可没这般内敛。”她有些感慨道。

    “毕竟从上次被放出来后,已经过了许多年岁了。”老翁抬起了双眸,看着她说道:“那时候,你还是拜日教的圣女。”

    像是勾起了往事,少女的头微微一垂。

    “上次他一出世,便摧毁了拜日教。如今却不知又会闹出何等事情。”老翁继续说道。

    “不重要了,不管如何,我也都是要毁了这伊川的。”她看向湖面,决然地说道。

    老翁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最终并没相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见状,也不戳破,只是微微的抬起了头,唏嘘地问道:“你呢?如今你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有何打算?回你的南极去?”

    “哈哈哈,倒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再等等,再等等。”他笑着摸了一把胡子,那胡子瞬间变白变长,仿佛是它原本的模样。

    那手中的“四”字,也映出了他的身份——四御之四,南极仙翁。

    “嗯,开船吧,我想逛逛。”少女低头看着湖面,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而老翁瞬间便变了脸色,反问道:“你可知.....”

    少女突然展颜,笑着看向他,说道:“我知,死人才能坐你驾驭的船嘛,我都懂的。”

    此时水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去,少女轻轻拂过荷叶,带动了叶面上的露珠儿滚一滚,滚到了叶子边边。

    可那露珠儿还不愿意落下,于是她便抓着叶尖尖颤了一颤,终究使它纵身投了湖,还弹出个小小水珠儿,眨了眨,化作一圈涟漪远去了。

    老翁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有心事?”

    她摇了摇头,静静地摆弄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倒是一时无言。

    ......

    “你只有一个月的生命了。”她不忍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那男子顿了顿,握紧了手杖,依然往前前行,眼睛里,充满坚定。

    哪怕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寻找到太阳,他的神情也依然没变。

    可这时,却有人在不远处愤懑地说道:“夸父,若不是你遣散了拜日教,或许还能有希望。如今,我们永远迎不回太阳了,永远!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劝你还是回到那寒冷黑暗的角落等死吧!”

    “哼!”

    夸父亦冷笑,操起手杖便向他刺去。

    “扰乱军心,该杀!”

    那男子惊恐地收住刺耳的笑声,但旋即更加放肆地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有位夸父蠢如羊,逐日死在半道上;哈哈哈,笑他愚驽为何般,命将无来追太阳;答曰为民求温暖,不料身死大道旁,哈哈哈哈……”

    夸父被气得手上更加用力,那男子疼的脸都变形了,可他却依然发出刺耳的笑声。

    最终,心软的夸父还是没能下狠手,而是选择放过了该男子。

    他默默的回过了头,继续着他的行程。他知道,这样的人远远不止一个。但无论如何,哪怕身死,他也接受不了拜日教为了迎回太阳所做的血祭。

    许久之后,一行人才停了下来,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开始休息。

    在他们草草找了处地方入睡之时,身旁的大夫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夸父啊,你应当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你的脚步日渐虚浮,身体却越发沉重。嗓子干渴得要冒烟,手上皆是血泡。可太阳的行踪却依然毫无线索。你...有何打算?”

    而夸父此刻却桀骜地笑了起来,重新鼓舞了众人。

    他不屑的大声唱道:“那又怎样?我将坦然,我将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

    夜梦里,夸父辗转反侧,他知道,其实他并不是博父国的人,这只是别人给他安排的身份,养育他的人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夸父,然后便把他送来了这里。

    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索他究竟是谁了,因为,他又想起了出发时父老乡亲们殷切的目光。

    那天,族长珍重地亲自将手杖交付在他手上。为他整好行囊。族人们纷纷举烛送,烛光荧荧,亮的却是他们眼里的祈盼。他也挥手告别,奔向茫茫未知的远方。

    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而他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第二天终究是来了。或许是疼醒的,他睡的不是很好,但还是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勒紧了满是鲜血的裹腿,蹒跚着上了路。

    那行程中的路人,仍不遗余力地嘲讽着他:

    “听说了没?那就是夸父。”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可以追踪到太阳吧?”

    “夸父这么优秀怎么可能追不上呢你说是吧?”

    “哈哈哈不愧是你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愚民们不懈地鼓噪,一日又一日。

    他踉踉跄跄,气喘如牛,头晕目眩。

    一根枯枝划开了他的脚底,血粘稠地流出来,在旧伤里又踏出一道新的血印。

    他的喉头已经有了梗阻感,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从东关平原到西丘沟壑,他近乎饮尽了河渭之水,却仍未能找到太阳。

    “北边!北边!向北饮大泽!我就不信我追寻不到太阳!”

    他开始转向,欲向北。然而。他大限将至,已是身为灯枯油尽之徒。

    可他仍不甘,仍奔跑。人生走马般在他眼前呈现。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父老的希冀,江南春闺的遥望,故乡柳荫下的诀别,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

    可是,是谁的双唇已然开裂,是谁的神志逐渐模糊,是谁的身躯摇摇欲坠?不,我要追上太阳。跑啊,快跑啊,快跑啊!

    这时候有一股声音传入了他心里:

    “孩子,高贵如你,却为了那群低微的人类,把神命浪费在我这里,值得吗?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他在心里呐喊道:

    “没有了光和热,这人间不会是成为黑暗的寒冷的世界吗?”

    “为着追求光和热,我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可爱的,但寒冷的、寂寞的生,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因为我知道有一天,它终会再次发芽。”

    “鲜血已散漫怀抱,但我坦然,但我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因为我知道,我已将逐日精神,以我之生命,代代相传。”

    似乎是不愿听他再说下去。一道尖锐的如鸟鸣般地声音忽然贯穿了他的耳膜,他轰然倒下。在倒下之际,他好像看见他抓住了太阳。

    他笑了起来,如此,父老乡亲们就不会再饥寒了吧?

    第二天,太阳果然神奇般地在出现在了天上。

    有人认为,正是夸父的精神感动了上天,才有了太阳的回归。

    而有人又认为,正是因为夸父的不敬才导致太阳之前没能回来。

    但不管如何,众人都开始不断的狂欢着!

    只有远处的一老一小,在缓缓靠近着那具根本没有人在乎的尸身,

    “又失败了吗?”年轻男子看着夸父的尸身,脸上一脸失望,“我们最终还是没能掌握。”

    “不管怎样,总归也算是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若是没有他,圣女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和天庭做交易。”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番还算在计划之中,没有关系,下次会更好。”

    “可您看不到了!”他不甘心地嘶竭底里道。

    “哈哈哈,或许吧!但那又如何!”老人一挥衣袖,训道:

    “我可能是看不到了,但我还有你,还有千千万万的子孙,我相信总会有成功的一天的,这便是我们人类的传承!”

    “总有一天,我们定会摆脱天庭的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