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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麻鬼成魔由心生

    身旁五宗十三派群雄围得跟铁桶相似,俱是怒眼圆瞪,刀剑相向。徐鸿儒被少冲的神力压制得动弹不得。荷条丈人伸出藤杖插入徐鸿儒衣领,轻松将他挑起,说道:“此人恶贯满盈,怙恶不悛,实在罪不可恕,速将其魂魄拍散,取其性命,以免其逃遁,为祸天下。”

    徐鸿儒浑身无力,只得任由他们施为。

    真机子道:“贫道也是此意。”正要出掌,忽然一道白影飘过,一股大力从人墙中掀开一道口子,倏忽之间有人与荷条丈人交上了手。

    只见来人身法诡异,变幻莫定,出手迅如闪电,根本看不清身形招势。

    荷条丈人与紫阳真人齐名,武功自是不弱,但见他一手杖挑徐鸿儒,一手使掌对战来人,好整以暇,一招一势看得清清楚楚。虽看似简单,轻松将来人繁密的攻势化解,其以简驭繁,以拙胜巧,化腐朽为神奇,实则蕴含着返朴归真的大道至理,令人大开眼界。

    再斗数个回合,来人招势忽变,掌出如劈山,磅礴之气排山倒海,众人已觉热浪迫体,不禁连连后退,手中的火把也为强劲气流所激,忽明忽灭。

    荷条丈人单手已无法应付,只得扔下徐鸿儒双手接招。放手之际即将徐鸿儒穴道封了,防其逃跑。

    来人招势忽然又变,举手投足间,浑身上下布起无数太极漩涡,斗到分际,绕着荷条丈人飘飞起来,越来越快,到后来连身影也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包在漩涡中心。

    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地宫中飞速旋转,起初只是纸幡布幔之类轻小之物,后来连桌凳、香炉也随之飞旋,场外群雄不但立身不稳,连眼也挣不大开了,劲风刮面如割,衣袂翻滚欲脱,各自扶墙抱柱,狼狈不堪。最后所有的火把、烛火终于灭尽,地宫内顿时漆黑一片。

    旋风陡止,一道怪风从殿门口窜出,有人叫道:“徐鸿儒被人救走了!”跟着数人从出口追出。

    烛火燃起,照见地宫内一片狼藉,群雄相扶着立身起看,发现真机子及徐鸿儒均已不见,急喧嚷着冲出地宫。

    到了殿外,才见真机子卓立高台,各大掌门到处察看,早已失徐鸿儒踪影。

    来人竟从真机子、荷条丈人两大高手手下及众人包围之中救走徐鸿儒,窜出大殿而去,当真不简单。

    荷条丈人问真机子:“道长可看清那人是谁?”

    真机子道:“此人虽蒙了面目,换了衣装,但贫道已猜出他是谁。此人是大侠铁拐老的弟子,被白袍老怪种下血魔,贫道怜他修行不易,又有恩于我武当,教他阳奉魔教,阴为我正道做事,如有朝一日能找到祛除血魔的法子则为上善,哪知他持身不正,甘为诱惑,以致堕入魔道,为虎作伥,师弟既感痛心疾首,也悔不当初。”

    荷条丈人道:“此人武功之高,老夫也生平罕逢。身上似有白袍老怪的魔功,又有铁丐的儒家内功,还有贵派的太极功法,几家功法本相抵牾,在他身上却能圆转如意,令人费解。”

    真机子道:“此人机缘巧合,曾得恩师赠授混元太极功。此功法能融会天下武学兼收并蓄,也并非不可能。恩师十年面壁终成正果,可惜……”

    他本想说可惜未能传诸武当嫡系弟子,教一个外人得了去,却听荷条丈人道:“此人善根未泯,若能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使其迷途知返,必成良材。”

    真机子道:“事至今日,贫道也不相瞒了,他是贫道派往白莲教卧底之人,并非真心投靠白莲教。”

    荷条丈人道:“原来如此。难道与魔教妖人交结、连月来数次伤我武林同道性命,是他伪装出来的么?”

    真机子道:“为取得魔教之人信任,做些歹事在所难免,只要不是故意而为,倒也情有可原。不过吴越楼头命案太过惨烈,若查明少冲确有过界之处,贫道绝不姑息。”

    松云道人听了这话,手抚下颌,一脸艳羡的神色道:“卧底魔教,此事关系重大,非立场坚定、武功高强之人不可,总门长为何选他,不选别人?窃以为贫道也是上佳人选。与魔教妖姬逢场作戏、勾搭成奸,正是贫道的拿手好戏,啧啧……”

    真机子道:“当日在武当山上,白袍老怪趁人不备使了一招‘石佛飞竹’,在少冲体内暗种魔根,此根经日长大,以为将来引诱他入白莲教之用。于是贫道将计就计,以我派先天真气替他压制住魔性,再寻机顺手推舟,将少冲安插进去,如换了道兄,要安插进去恐怕并非易事。”

    松云似乎想到什么,道:“并非小道小看贵派神功,总门长只是以先天真气替他压制住魔性,并未全然拔除之,魔教会不会有什么妖术助长魔性,反将先天真气祛除也事属难料,何况人性本恶,近墨者黑,这小子日日与妖邪为伍,哪有见着美女财宝不动心的道理?不似贫道练过玄门心法,心性笃定,不为外欲所惑。”

    荷条丈人嘿嘿冷笑道:“道长不为美女财宝所动,野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野人我相信少冲不会叛变,以总门长的眼光,绝不会看错人。”

    松云听出他语带反讽,却并不着恼,说道:“西门掌门连自己的爱徒都投身了魔教,说话居然还这么天真!别忘了你的好徒弟佘云柏,也是被此人害死的。”

    荷条丈人闻言怒道:“你凭什么说蔡邑他投身了魔教?”松云道:“听闻姓蔡的与这小子有八拜之交,他若非投身魔教,难道也如这小子入魔教做奸细不成?”

    真机子见二人言语龉龃,恐要动武,忙加阻止道:“大敌当前,正是戮力同心之时,二位切莫为些许小事争吵。”

    救走徐鸿儒的正是少冲。少冲胁持住徐鸿儒,逼他释放美黛子。徐鸿儒被反绑双手,拿住脉门,只好带着少冲来到一处阁楼。

    这阁楼名为剑阁,本是用来供奉魔神之剑的,高有百尺,上插云霄,与少冲在幻境中见到的有几分相似。

    徐鸿儒被胁持着一边上楼,一边道:“你……你千万小心,别一不留神让我断了这口气,我死了就没人给你黛妹疗毒了……”

    少冲道:“你要是骗我,这阁楼便是你葬身之地。”

    到了阁楼最顶层,果见美黛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而她容颜衰老,精神萎靡,正如幻境中所见。

    少冲立即腾出一只手给她松绑,取出嘴中的布团,美黛子痛苦失声,扑入少冲怀中道:“少冲君,我以为永远见不着你了。”

    有徐鸿儒在侧,少冲不便与黛妹过于亲昵,安慰她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一边催促徐鸿儒交出解药。

    徐鸿儒道:“我当然不会随身带着,除非你将我送到安全之所,我便告诉你解药放在何处。”

    这徐鸿儒当真狡猾,或许他手中根本就没有解药。

    少冲道:“下边高手云集,连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

    徐鸿儒道:“你不是找到了莲花圣境么?那里有一条逃生秘道,可以直通峰下。眼下只须避开追兵,等我到了山脚,就告诉你解药之所在,以及疗治之法。我徐鸿儒有半句虚言,你到时再杀我也还不迟。”

    少冲嘿嘿笑道:“你徐鸿儒名声已臭,我凭什么信你所谓的解药是真的?你要是真有解药,就赶紧治好美黛子,能不能放你,还得看本大侠的心情……”

    瞥眼忽见黛妹骑在窗口,半个身子已在窗外,惊道:“黛妹,你要干么?

    美黛子哽咽着道:“芳华弹指老,不如丛中笑。少冲君,你就别为我折腾了。其实我早就料到,咱们便是这般结局。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更改。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感谢苍天,让我遇见你,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此生足矣。少冲君,我要让你相信,我骗过别人,骗过你,但对你的心,却是真的……”话音未落,突然跳窗而出。

    少冲有一会儿脑中空白,竟是呆了。其实他心中一直揣着一个疑问,究竟黛妹是受徐鸿儒胁迫,还是跟他本就是同伙,很多次想问个明白,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之前不明白为何不敢问,今日终于明白,他怕的是弄清楚了真相,也明白了美黛子其实是骗他利用他,包括对他的心也是假的。这件事在他的心中如压着的磐石,一日重似一日。当徐鸿儒在幻境中告诉他美黛子中毒之时,他心中就有所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她的温柔陷阱?二人会不会一起骗自己,好让自己站在徐鸿儒一边,帮他完成霸业?”上楼的时候他也打定主意,一定当面问个明白。倘若她真是欺骗自己,则断然与之绝裂,从此不再相见。因此见她本来得救还做出跳楼之举,既感意外,也不相信她会真跳。而当她离开自己视线,他仍在臆想,那窗外早布有一道救生网,将她稳稳接住。

    徐鸿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功败垂成,香消玉殒,可惜啊可惜。”少冲被他笑声惊醒,急步冲到窗口。窗外云遮雾绕,哪有什么救生网?百尺高楼,跳下去焉有命在?

    少冲浑身如坠冰窖,心口如堵,茫然望着窗外。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必是一场幻觉,他抓住徐鸿儒双肩一阵猛摇,叫道:“姓徐的,你又在搞什么鬼?”

    徐鸿儒被他抓得双肩生疼,连忙挣脱一阵干咳后道:“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她背后势力强大,奉命与我联手,助我席卷天下;但她钟情于你,几次三番维护你,以致事有未谐。如今既无法回去交差,也无颜见你,只能以自杀了结。可笑啊可笑,圣姬为你宁可服毒而折寿,你却眼睁睁瞧着她自杀而不施救,痴情女遇着薄情郎,何其可悲可叹!”

    少冲还是不肯相信,喝道:“你胡说!这不是真的,你骗不了我。嘿嘿,你想以黛妹之死要挟我听命于你,别忘了你在我手里,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万般苦恨都化作掌中之力,一掌击在徐鸿儒小腹之上。

    徐鸿儒顿时额头汗珠大颗直冒,痛得直不起腰。

    少冲道:“残灯大师临终遗命要我惩戒你,他慈悲心肠,不肯伤一命,我也就不杀你,不过你须在佛祖面前忏悔,发誓改过迁善,永远不再为恶。”

    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双脚蹑空、兵刃相击之声,跟着真机子的声音道:“少冲,你不能放了他,倘若你不想沾上血腥,把他交给我等。”这些人忌惮少冲的魔功,一时并未逼上来,但楼下一定布下重重埋伏,只等二人出去。

    徐鸿儒脸色惨白,说道:“就算你饶了我,我也无法活着离开了。”

    少冲冷哼一声,道:“那是你的事,你不发誓,我现下就要了你的命。”

    徐鸿儒只好朝着阁中的一尊佛像起誓道:“南无阿弥托佛!明王座下弟子徐鸿儒,往日为魔障所困,做下许多错事,如今放下屠刀,痛改前非,还请佛祖大慈大悲,渡我离劫。来日必建水陆道场,宝斋供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五雷轰顶而死。”

    少冲听罢解了他的绳索,徐鸿儒一得解脱,鼠窜而去,迅即消失在楼道里。楼外立即响起一阵打斗之声。

    少冲心想,如他死不悔改,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将来自有老天爷收拾。如今残灯大师交待的事已了,这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他走近窗户,怔怔地望着天外的重山出神,丝毫不觉楼外那惊心动魄的杀斗。

    黛妹和徐鸿儒的话一遍遍在他心头回响,他已知其中原委,所有疑团涣然冰释,但一切都晚了。黛妹能以死明志,已证明她绝不会骗自己,倒是自己的怀疑、误解,害得她萌生死念。如果这世上有魔,那他心中的猜忌、迟疑,便是魔头。是自己的心魔,害死了黛妹。他后悔当时没有阻拦,憎恨自己对黛妹不够信任,想到黛妹因自己而死,自己岂可独活?一念及此即穿窗跃出,闭上双眼,心道:“黛妹,我来了,你等等我。”

    只听到楼下惊呼声起,真机子的声音道:“你不要命了?”隔空一道掌力相托,少冲自感有负重托,愧对于他,死念愈坚,挥出一掌击在阁檐下,激起瓦片坠落如雨,他下坠之势也更快了。

    跟着好几人喝道:“妖人要逃!”“杀了这白发魔头!”大刀长剑一起递了过来,寒光耀眼,密集如林,但少冲下坠既快,等到兵器攒至,人已没了影。

    一道轻烟疾射上来,有人托着少冲,跟着一起下坠。少冲似乎看到了黛妹,远远地叫他:“少冲君,你终于肯信我了,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日子好不好?”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片春暖花开、惠风和畅的景象。

    忽听祝灵儿的声音叫道:“瓜仔,你快醒醒,你没事么?”一睁眼发现自己被祝灵儿扶着,眼前聚满了空空儿、刀梦飞、烟花娘子、担担和尚等人焦急的目光,才知道自己为祝灵儿所救,并没有死成。说道:“傻妹妹,你救我作甚?”奋力推她,被灵儿死死抱住他,推也推不开。

    原来祝灵儿眼见少冲从楼上跳下,预料到他会想不开,立即飞身跃起接住他,就在须臾之间,两人都落到了地面,却因一股向上托举的大力,只是轻轻掉落尘埃。原来陆鸿渐、空空儿等人见教主冒死救人,不得不围成一圈,合力布成一道气墙,托住了二人。正是真机子的一托,祝灵儿的一接,陆鸿渐等人的一垫,才让少冲安然无恙。他随即想到了黛妹,自己有那么多人相救,黛妹则没那么幸远,挣起身到处寻找,抱着众人问道:“一个白衣女子也从楼上跳下,你们瞧见了么?”

    祝灵儿嘟其嘴指着旁边被人围着的一处道:“那不是么?都是这妖女把你害的,现下好啦,她死了……”

    少冲心凉了半截,过去扒开围观之人,果见黛妹瘫在地上动也不动,旁边血流了一地,他扑通跪地,伏尸大恸。

    却听一声嘤咛,身下之人蜂腰颤动,竟欲起身。他抬头一看,黛妹竟活了过来,原来黛妹身下还躺着两人,竟是雨萍和宜远,适才为黛妹衣裙遮挡,而他眼中只有黛妹,故而未见。

    徐鸿儒早就预感到少冲会是自己的麻烦,没在火堆中见到他的尸首,生怕他还活着,密令手下绑了美黛子,以防万一。雨萍等人本是贴身保护美黛子的剑婢,见不着主人自是焦急万分。终于查清她被囚在剑阁,随即寻来,刚至楼下便遥见其半个身子露在窗外。当其跳窗之际,情势危急不容转寰,雨萍立即奔到下方张臂硬接,顿时臂折腰断,昏迷不醒,宜远更以自己的肉身作垫,当场殒命。而美黛子只是折了腿骨,昏了过去。

    少冲由悲转喜,理了理黛妹云鬓,道:“黛妹你真傻,生命乃天地所赐,父母所养,岂可随意舍去?更不值得为我这无行浪子伤害自己。”

    美黛子忙以袖挡面,道:“少冲君,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容颜尽毁,羞于示人,更不敢面对你。”

    旁观之人却早已瞧见了圣姬发白面皱的模样,都指指点点,纵声笑骂。美黛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冲柔声道:“你我是真心相爱,心心相印,初遇时我并不知道你戴着面具,还道是你长相如此,但我并未因此嫌弃。正因如此,不会因你容貌改变而变心。其实你不想我自绝于天下,希望以死来化解正邪两道对我的非难,你想错了,正邪两道又岂可轻易放过我俩?你死了,我已岂肯独活?”

    少冲横臂抱起她想要离开,五宗十三派却拦住不放。有的道:“魔教妖女无恶不作,不能放她活着离开。”有的道:“这小子与妖女勾搭成奸,品行恶劣,若不尽早铲除,他日恐难制服了。”有的道:“此人多半已死,乃白袍老怪阴魂附体,咱们一身正气,何惧妖邪?”有的道:“吴越楼头血案虽未定论,但他结交奸邪,杀死孟家庄庄主孟为圣、泰山派步皋却是有目共睹,如今又变身成魔,咱们勿须仁慈,定要痛下杀手,斩妖除魔。”

    立时有数人越众而出,刀剑指着少冲一拥而上。少冲认得其中有泰山派的英离、乔昱,华山派的丁向北,另一个是大师兄孟为圣的徒弟,当日孟师兄中弹而死,第一个冲进门的便是他。这数人皆与少冲有深仇大恨,非杀少冲报仇不可。

    少冲本想着与五宗十三派解释误会,好让他们放自己和黛妹离去,听他们说到自己伤害同道,不禁愧然无语。吴越楼头命案扑朔迷离,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为,尤其师兄孟为圣之死,虽非自己所杀却因自己而死,令他至今仍感内疚。

    这时真机子走上来道:“本盟主业已查明,吴越楼血案乃玉支这恶僧所为,咱们可以问他。”

    玉支受伤甚重,坐地调息,并不理会众人的言论。

    蒲剑书道:“吴越楼血案是玉支做下的,摩天岭孟为圣之死又作何解释?”

    少冲道:“孟师兄被摩天寨的申恶彪以鸟铳射杀,非我所为。不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也很是难过。”

    泰山派有人道:“你害死我派步皋师叔,那可是我等亲眼所见。”众人都道:“不错。”

    蒲剑书道:“你与魔教妖姬勾结,为了那无耻贱人三番两次与我等作对,你休想将所犯之恶事推得一干二净,我名门正派绝不接受你这无耻之徒。”

    梁太清指着他道:“那徐鸿儒乃贼首,我武林正道无不欲除之而后快,你为何放走了他?是不是为救这妖女?”

    真机子道:“少冲,这妖女勾得你意乱情迷、莫辨是非,就算她再美也不过臭皮囊下的一副骷髅,何况色衰而将死。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幸你迷途未远,一掌毙了她,慧剑斩情根,咱们就当从前的事没有发生过,所有的账一笔勾销。”他语重心长,只望少冲能迷途知返,重归正道。

    蒲剑书、梁太清、普恩等人一听尽皆向真机子进言道:“此人离经叛道,只怕是诚心向魔,无可救药了。”

    真机子道:“不然!他是铁大侠的传人,又有恩于我五宗十三派,不过是中了白袍老怪的血毒,为邪念所左右。只要有一线希望,贫道也要拉他一把。”既然身为盟主的真机子都发话了,众人就算有天大的仇也敢怒不敢言。

    少冲埋首未语。美黛子对他道:“少冲君,我没有死成,你会不会觉得我又一次骗了你?……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不分离的劳燕,今生有你,可以无憾了,能死在你手中,我无怨无悔,反倒很是欣慰,呵呵……”她想自己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极力在干皱的脸上绽出笑容。

    连两名女婢都为救黛妹而死,少冲当然相信黛妹是真心想死,而且从她眼中看得出那种生无可恋的绝望,不禁鼻子发酸,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使劲摇头道:“不!你放心,你一定带你走,虽万千人,吾往矣!”

    群雄一听这话,知道少冲要带着妖女逃走,异口同声道:“拦住他,他下不了手,咱们替他动手!”一时间无数兵刃都向美黛子的身上招呼上去。

    少冲斜目睥睨,在刀剑即将加身之际突然一阵大啸,全身激起巨大神力,排山倒海般将来袭众人直掼了出去,俱各跌地不起。

    少冲止住啸声,横抱着美黛子大步向前走,唬得群雄连连后退,只留下真机子、丁向南等数人原地未动。

    恰在这时荷珠、濯清两名剑婢带着四名黑衣蒙面武士持剑冲入场中,挺身立在二人身周,荷珠道:“奴婢来迟,黄统那家伙欺骗小姐,已被奴婢杀了。小姐你还好么?”美黛子道:“我让你带人先走,你为何不听?”荷珠道:“奴婢的职责就是侍候保护小姐,小姐在哪里,奴婢们便在哪里。”

    美黛子叹息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们来了也是于事无补,咱们主仆几人怕是要葬身于斯了。”却听一个沉雄的嗓音道:“那倒未必!”昂然走进场中,立身少冲身旁,扫眼群雄,一副谁与争锋的豪迈气概。正是恶人谷的南宫破。

    真机子直到上峰来才知道有南宫破在,忌惮他武功了得,特地约束盟下不可向他挑衅。只是他一直未加入争端,好似袖手旁观,料想他与徐鸿儒貌合神离,并非同道,此行或许是看热闹的,便没怎么在意。此时站到了少冲一边,对方阵营又多一强援,这仗便更加难打了。他心中虽忧,但脸色如恒,泰然自若道:“南宫谷主,咱们在算魔教的账,你恶人谷便急不可耐了么?贫道劝你自求多福,不要蹚这趟浑水。”

    南宫破道:“早算晚算,这账是迟早要算的,不如今日趁大家都在,一起算算看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少冲对南宫破道:“大哥,这是我与五宗十三派的恩怨,让我一个应付便了。”南宫破道:“咱们拜过关二爷,说好的同生共死,兄弟有事,当大哥的岂能袖手旁观?何况五宗十三派这帮人视大哥我为大恶人,欲除我而后快,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咱兄弟从未联手杀敌,今日定要杀他个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哈哈,快哉快哉!”

    少冲对大哥的相助甚是感动,但看着五宗十三派那一副副脸孔又有些犹豫,自己真能放开手脚与正道群雄大战一场么?

    祝灵儿似乎受了感染,闪身到了少冲身前,扬起手中的怒天剑对群雄道:“我的瓜仔哥哥在哪里,本教主就在哪里。谁敢难为我瓜仔哥哥,本教主就用这把宝剑饮他的血。”她昂然直身,长剑胜雪,裙裾翻飞,也是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她这一站,陆鸿渐、萧遥等一众手下也都奔过去簇拥在她身旁,虽然为数不多,却个个昂然挺立,气势颇壮。

    群雄都听说怒天剑威力无比,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饱饮人血,因此都不免怵然惊心,耸然动容。

    丁向南早就疑心这位祝教主就是本门的女徒祝灵儿,自祝灵儿在武当山出走后一直下落不明,也不知她得何奇遇,不但练成绝世武功,还当上了魔教教主,直让人不相信。当下走出来指着她道:“你是我华山派的祝灵儿!见了本掌门为何不行礼?”

    祝灵儿向来敬畏这位掌门师兄,见为识破,不禁以手遮面,道:“你……你认错人了。”

    刀梦飞道:“五宗十三派都没放在眼里,你华山派有什么了不起,还想让咱教主向你行礼,真是笑话!”

    丁向南嘿嘿一声,道:“叛师投敌,数典忘祖,自甘堕落,少廉寡耻,本门派出了如此之人,本掌门也觉羞耻,今日定要清理门户,铲除你这个败类。”

    他说出如此重话,祝灵儿倒也不生气,还低声吩咐手下道:“待会儿动起手来,不要伤了华山派的人。”

    少冲为陆鸿渐和九仙不计前嫌而感动,也为灵儿与其师兄翻脸而难过,事到如今这场大仗不得不打了,当下拿出解药交给荷珠,让她保护黛妹先行离去。美黛子紧紧抓住少冲,眼中泪光莹然,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也跟少冲君死在一块儿。”少冲道:“我知道自己的事没交待完,他们绝不会放我走,说不好会有一场大仗,但你在我身边反而让我无法专心应付。放心,此间事了我一定来见你。”

    美黛子情难相舍,也知自己留下也是累赘,嘱意少冲道:“少冲君保重,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千万要活着来见我。我在芙蓉紫苑等你。”说罢还不忘叫荷珠带上宜远、雨萍的遗体一起离开。

    二剑婢、四武士进退有序,手中又持有箭弩,再加上南宫破、白莲教诸人拦阻,群雄不敢过于相逼。何况抓捕魔教圣姬并非头等大事,宫外也已重重包围,此时便任她安然离开,也不怕她飞了去。

    少冲见黛妹走远,才对真机子道:“道长莫再苦苦相逼了,不如见好就收,到此为止。”说这话凌然有威,霸气逼人。

    真机子忽然放低嗓音声对他道:“你忘了你是谁吧?我提醒你,你是少冲,铁老前辈的得意弟子,身负贫道重托,入魔教做内应。”

    那声音似有某种念力,钻入少冲大脑中。少冲忽似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我是少冲,我是少冲……”

    真机子又指着陆鸿渐等人道:“铁老前辈嫉恶如仇,平生最恨魔教妖人,你快斩除这班妖人,以申乃师之志!”

    真机子早在武当山时,便在少冲体内种下天罡之气,以待他日激活,对抗他体内的血魔。此时暗运神功,与少冲体内的浩然正气交相激荡,将血魔强行压制下去。

    少冲好似不受自己控制,成了真机子的牵线木偶,移步向陆鸿渐走了过去,指着他道:“陆鸿渐,你害死残灯大师,如今可有一丝悔意?”

    陆鸿渐瞧瞧自己的双手,道:“是我杀的,那又如何?我陆鸿渐敢作敢当,是我杀的,我不否认,不是我杀的,休想算到我头上。”

    少冲道:“好,我就替残灯大师报此杀身之仇。”说话间人影闪至,快如闪电的掌法向陆鸿渐攻去。

    陆鸿渐单掌硬接,十多招间却中了三掌,被逼得连连后退。空空儿见陆鸿渐支撑不住,挥掌上前相助。

    少冲忽似分出一个人来,掌出如电,接住空空儿厮杀。其武功之高之奇,也令在场之人无不骇异。

    刀梦飞向空乘询问少冲何至于此,空乘瞧着场中恶斗连连摇头道:“没想到这位施主杀气更重,贫僧真不该带他上来。”

    说话间少冲突然大啸一声,浑身罡气纵横,如雷霆万钧,猛不可挡。陆鸿渐、货担翁撤身连退,衣服多处为罡气割破,稍一提气便觉疼痛,五脏六腑也有所损伤。

    灵儿愤然道:“瓜仔,你怎么听牛鼻子胡道士的话,打伤我的心腹爱将?”说话间束衣挽袖,要与少冲过招。唬得众教徒忙加劝阻,萧遥道:“圣教主不可轻易涉险,少冲喝了牛鼻子胡道士的迷魂汤,一时迷糊,不足为虑。”祝灵儿道:“难道萧先生有妙计?”

    萧遥道:“胡道士有迷魂汤,属下有醒脑汤。”

    祝灵儿道:“那还废话什么,快些帮我救醒瓜仔。”

    萧遥对着少冲连打三个响指,朝天摇臂,口中念念有辞:“万物有灵,天魔重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少冲忽然止掌道:“天魔?哪里有天魔?”

    萧遥道:“你就是天魔!天上地下,唯你独尊!”

    这番话似有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少冲跟着他念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萧遥眼光盯着他道:“不错!本先生说过,只有天魔,才能迎娶圣姬。”

    少冲从他迷离的双眼中似乎看到了黛妹,只见她流波顾盼,嫣然一笑,娉娉婷婷,倩姿婀娜,忽然五宗十三派众人都化作虎狼恶兽,猛扑而至,将她蹂躏于脚下。

    这一幕激发了少冲体内的魔性,转头盯向五宗十三派众人,双眼泛出绿光。

    真机子自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少冲体内血魔已成气侯,非罡气所能压制,此时当痛下杀气,以绝后患,便扬剑高声道:“此人虽有恩于我武当及五宗十三派,但为白袍老怪种下血魔,堕入魔道,前番勾结魔教妖女残杀正道人士,如今血魔长成,白袍老怪附体,此时不除,后患无穷。”说罢闪身而前,蓄足十成功力,一招“白虹贯日”,剑气自他剑尖激射而出,直指少冲。

    少冲侧身轻易避过,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气苦,又是愧疚,一时间五味杂陈,全都涌上心头。

    真机子跟着舞出精妙绝伦的三才剑法,在身前舞成一团剑影,步步为营,剑气森然,夺人心魄。

    普恩、同苦、丁向南、西门野鹤等人已听出真机子话意是要众人围攻,相互对了一眼,也怕少冲真是白袍老怪重生,不及多想,各持兵刃攻了上去。

    少冲长手一伸,手中多了一件物事,往四周一扫。冲在前面的几人突感光芒耀眼,再瞧着手中的刀剑都断成了半截,都是呆了。反应慢的连手指也被削掉,兀自不知疼痛。

    原来少冲手中拿着的正是怒天剑。他武功本就不弱,加上魔性大发,猛不可当,如今又有神兵在手,如虎添翼。趁普恩、同苦等人一愣之际挥剑杀入人群,一时间剑光纵横,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不知何时他看见黛妹被数人围攻,冲上前将围攻之人全都砍倒,牵着她一起冲出重围。

    有了黛妹,他再次变得神勇无比;为了黛妹,他做什么都愿意,哪怕被万夫所指,万剑穿心。

    他一路杀去,掌中夹剑,剑中带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无数人倒在了他的脚下,鲜血染红了他全身。

    原来杀人是如此的快意!

    真机子要他杀白莲教,萧遥要他反五宗十三派,徐鸿儒也想控制他,他被三方夹在中间几乎透不气来。如今做回了自己才知道什么是痛快,连日来积在胸口的阴霾一扫而光。管它什么狗屁江湖道义、天道人伦,没有正邪之分,没有人魔之别,肆意放纵、暴戾恣睢,不就是最大的快乐吗?

    他觉得手上的随心所欲掌法也是威力无比,原来只要抛弃一切约束,为所欲为,才能发挥掌法的最大威力。

    眼前现出一座大殿,殿深处高台上宝座闪着金光。他突然想到:“这是白莲教教主的宝座,王森、王好贤、徐鸿儒都为之争破了头的宝座,如今近在咫尺。”

    美黛子微笑道:“少冲君,只要你坐了这个位置,你便是天地之尊,加上神剑在手,四海之内莫敢不从,天下英雄谁与争锋?”

    少冲提剑走上前去,剑上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他身后形成一条血线。

    他牵起美黛子的手,面朝大殿,端坐于宝座之上。

    宝座有些冰冷,也很坚硬,坐着并不舒服,但处于偌大的殿堂的正中央俯看陛下,心中热血澎湃,踌躇满志,美好的感觉不言而喻。

    他哈哈笑道:“万物有灵,天魔重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江山在手,美人在怀,人生便该如此!

    忽在此时,手中的剑再次嗡嗡作响,蠢蠢欲动。殿外的人都杀光了,而怒天剑好似还没喝饱血。

    他将剑插回剑鞘,刚一松劲,那剑却自己跳了出来,插进了美黛子体内,顿时血如泉涌。

    少冲大惊,拼命捂住伤口,抱着狂输真气,仍然于事无补。黛妹的身体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想不通,已经杀出了血路,走上了权力的巅峰,为何却失去了黛妹。这老天爷实在太捉弄人了!

    他仰天狂啸,啸声上冲霄汉,响遏行云。轰然如雷霆万钧,响震四方;滚滚如潮,浪比天高;又似一马当先,万马齐奔,呼啸而来,震耳欲聋。忽然风云陡变,天地尽暗,其身周射出万道剑光,将整个大殿摧毁。

    啸声甫歇,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施主节哀!天道忌盈,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得到了江山,注定失去美人。”

    少冲朝发声处看来,来人正是空乘。

    少冲哭着道:“我不要江山,我只要黛妹。我不要江山,黛妹会活过来么?”

    空乘摇头道:“你杀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如果能活过来,这位女施主就能活过来。”

    少冲道:“那你来做什么?指责我,还是看我的笑话?”

    空乘道:“贫道是来救你的。”

    少冲道:“我无须你救,要救就救我的黛妹。”

    空乘道:“这位女施主是你自己害死的,也只有你自己能救她。”

    少冲吼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害黛妹?”说这话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空乘道:“试想你不与她相识,不与她纠缠,她便不会有今日。”

    少冲道:“佛说,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为缘法。事已至此,死人又如何活得过来?你一个添香油的和尚,听了几次残灯法师的说法,就来胡说八道!我杀了你,看你又如何活过来。”拨出插在美黛子身上的怒天剑,朝空乘一剑挥去。

    空乘始终面含微笑,动也不动。在剑离他脑袋半寸之时,忽然半道上伸过来一个铁拐,“锵”的一声将剑格开。

    少冲一看,拿拐的竟是师父铁拐老,又惊又喜叫了声:“师父!”

    铁拐老一脸不悦,道:“你用我教的武功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我没脸面做你的师父。”

    少冲道:“我和黛妹两情相悦,并没想过要冒犯他们,是他们一意阻挠,自寻死路。”

    铁拐老道:“你还在强辞狡辩!你二人两情相悦那是没错,但也要顾及天道人伦。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人在江湖,不能不讲江湖道义。假如人人为了遂自己的意,都可以无所顾忌,甚至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来,那跟强盗恶魔有何分别?天下岂不大乱?”

    少冲道:“假如这规矩本身就违背天道人伦,我也得遵守么?我看没有规矩更好。就说师父所教的随心所欲掌吧,我今日方才领悟到掌法的最高境界,便是没有规矩就不会违背规矩,随心所欲便能发挥最大威力。”

    铁拐老道:“你错了!‘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在于你的‘欲’合于‘矩’,所以能从不犯错,假如不合矩,便不能随心所欲。此掌法的最高境界是‘仁者无敌’。何谓‘仁者’,乃爱天下之人,爱天下人是大爱,爱一人是私爱。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武功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最高的武功是放弃武功,无武而武,以仁者之心爱天下人。你只爱美黛子,执著于用武功杀人,根本有违掌法的宗旨,也永远领会不到掌法的最高境界。你好自为之吧!”说罢闪身消失于大殿。

    少冲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喃喃地道:“难道真是我错了?我杀了人……我是怎么了?”

    这时空乘道:“空乘指着他道:“对!你杀了人。为了一个女人杀得血流成河,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如果你还有一丝愧疚,就斩断情丝,杀了自己!”

    少冲道:“斩断情丝,杀了自己?”

    空乘道:“不错!‘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三千青丝,是烦恼的由头,只有断情绝爱,才没有痛苦;只有斩除心魔,才能超离苦海。”

    少冲道:“我没有心魔。心魔在哪里?”又开始烦躁起来。

    空乘道:“其实人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心魔,平时受心神压制而不得见,欲望将其助长,大到不受心神控制必将反噬自身。此魔并非白袍老怪所种,乃因你自己为欲望所困,所以贫僧说,是你自己害死了这位女施主。”

    少冲自言道:“我是为了黛妹才争这江山,却不想害死了黛妹;黛妹不在了,要这冷冰冰的江山何用?没有黛妹,活着还有何生趣?欠下杀孽,唯有以死以谢。”拨出怒天剑,割断鬓发,再横剑自刎,顿时血溅当场。

    耳中仍听到空乘的话:“好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愧悔乃起死回生之不二法门。施主慧剑斩情丝、除心魔,断了贪恋妄想,便是女施主重生之时。”

    迷糊中美黛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少冲君,少冲君,你还好吗?”

    少冲听见美黛子焦急的声音,一阵心喜,但眼前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跟着一双柔荑握住自己的手掌,温暖的热流浸上心头。说道:“黛妹,是我到了地府了,还是你活过来了?我怎么看不见你?”

    美黛子道:“我活着。你也要坚持住,活下来,我在芙蓉紫苑等你,你一定要来……”那双柔荑跟着脱手而去,似有万千不舍,藕虽断而丝不绝。

    空乘的声音在呼唤:“施主醒来!施主醒来!”

    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仍在广场之上,真机子等人都没有死。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空乘合十道:“大丈夫,禀慧剑,般若锋兮金刚焰。非但能摧外道心,早曾落却天魔胆。恭喜施主以慧剑斩心魔,适才不过是一场梦幻。”

    原来少冲适才杀入人群,大发狂性,众人沾之必伤,莫敢近之。关键时刻少冲突然自散功力,仰天大啸,在场之人不及掩耳,功力浅的当场震昏,功力高的急运功相抗。啸声中少冲瞬间化作无数道白影,仿佛无数个化身向近身处的群雄欺到,一时间战圈内的灰袍老僧、真机子、玉支、陆鸿渐、叔孙纥、空空儿、普恩和尚、同苦方丈、丁向南、西门野鹤、蒲剑书、司空图等皆为一阵强劲气流穿体而过,真气阻滞,动弹不得。广场上上千人瘫倒相叠,殿宇坍塌响成一片。

    空乘微张法眼看出少冲产生“梦幻泡影”,当即发功进入他的幻境,点化他除掉心魔。人人心中住着一个心魔,放纵欲望者便是助长心魔,沉溺苦海,唯有慧剑斩之才能不让它为害。

    少冲散功之后仰面倒地。天地忽明,偌大一个广场上,虽不见销烟鲜血,看上去如同大战后的修罗场,尽归寂灭。

    场上高手唯有南宫破未加入战团,立身处相距较远,也唯有他未被少冲戾气所伤,一见少冲倒地,口角流血,双目紧闭,急步奔上前为他把脉诊视。见他身中奇毒,命在须臾,先给他喂下秘制解毒灵药,再运真气为他延续气息。终于把他救了过来。

    他在大殿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所致,为空乘法眼看破,入幻境中加以点化,终让他斩除心中的魔头,解除了幻境,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狂啸后散了不少戾气,身体虚弱,血魔暂时不能为害了。

    便在此时,广场东南方射起一支响箭,跟着北方、西方也有响箭升空,顿时角声四起,喊杀声震彻山谷。群雄一阵惊慌,不知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