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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难得

    因陆非同不喜处理公务时有人在侧烦扰,徐越卿便在长孙畏处侯她处理公文至傍晚时分同回长孙府。

    马车停顿后,二人正下车,堆云便出门来迎:“大人、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周小公子也是方才到、现在前厅等候呢。”

    “周复?”

    “正是,听周小公子说是姑娘托他办件事情,他有些着落便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有何事情需托请宣义侯家小公子?长孙畏含着笑意望向徐越卿,期待她一个回复。

    徐越卿如实告知是自己请周复替她找间小宅安身:“我原以为要等些时日。”

    “这些事情只需吩咐家中下人找个牙子便可办妥了,他既殷勤来了想是有了合适的,你去看看吧,我就不作陪了。”长孙畏一面说着,一面在前进了宅子,远远见坐在前厅的周复,二人相互答礼后,她转身道,“挑你喜欢的,若是银钱不够告诉堆云便可,小姑姑帮你贴补些。”

    徐越卿也不推辞,难得乖巧地“好”了声。

    长孙畏拍拍她的肩膀,道:“去吧。”随后便领着一脸不解的堆云一同去了书房,并不妨碍他二人说话。

    周复静立前厅,眼光随着长孙畏的离去愈加不解,等徐越卿到面前时又恢复常态那般亲和:“我不知徐姑娘与长孙大人一道出去了,贸然拜访到底唐突了。”

    徐越卿昨日在陆非同面前那番话是想借她之口转告长孙畏以表明自己并无依附之心,谁承想这位周小公子办事很是利落,不出一日就找到了住所,她将人往自己那小院当中引,一面还道:“多谢周小公子如此上心,我这就去取银钱。”

    “姑娘也太果断了些,我来是请姑娘同去看看那宅子是个什么光景,若是姑娘满意再说不迟。”周复失笑。

    进了月溶小院,徐越卿支开丫头正欲言,周复便抢道:“许是我焦躁了些,姑娘若是想再伴长孙大人一些时日,我先叫人把那些宅子留着,等姑娘......”

    “周小公子多虑,本就是我的不情之请。”

    徐越卿请周复稍坐片刻,自己进了里屋至妆台下取出圣上所赐的金锭子,想到自己如今在京中无所收入便勉强地留下一锭,剩余全都用帕子包裹着交由周复:“这些先暂由周小公子保管。”

    周复如此殷勤也存有私心,徐越卿如此坦荡交付反倒叫他有些惶惑,连忙退却那递来的一包金子:“徐姑娘,这实在不可。”

    “无不可,是我还有事托请周小公子去办,况置办房屋处处皆需银钱。”

    “徐姑娘有何事,不妨直言。”

    “周小公子也知我与徐家素来不和,我不想他们查到我的住处,结契时还望小公子代劳。”

    周复端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几瞬才收下,不忘客气道:“也好,那我就先代姑娘保存。购置完房屋后应剩下许多,那些便给姑娘添些器具装点装点宅子。”

    这些都是后话,周复也不再多说,他方差人在门前备好车马,徐越卿随他出门去了。

    周复昨日找的牙子,今日午后便将地契都送到了宣义侯府,车夫按照约定去往第一座宅子。

    宅子离长孙宅并不远,马车行走也不过一刻的时光,牙子早早地在门口侯着,见宣义侯府的马车来了从阶上跑下,热络地掀起帘子要扶他下车:“周小公子一路辛苦。”

    周复自行跳下车:“置办宅子的可不是我,我可是替你在主人家面前夸下了海口说你张五办事是叫人最放心的。”

    “周小公子说笑了不是,您说的话也不是什么海口,那是实话,我张五办事那是妥妥帖帖的,房屋器具、丫鬟婆子,但凡您要没有什么办不齐的。”张五半躬着腰请二人进门,芝麻绿豆大小的眼睛看向周复身旁尚未开口的徐越卿,笑道,“怪不道您叫我多上心,感情是为了这位女公子。”

    徐越卿本不语言说,为他这么一提,少不得点头示意。

    “女公子眉目如画、举止大方,不用细瞧也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行事又是如此磊落,真是不可多得的叫人欢喜,通身气派不似人间客,神妃仙子不过如此了。”张五是个生意人,那张口是能说会道,三两句话将徐越卿夸地是天上有、地下无,“听周小公子说,您喜静,我就挑了这地界最最好的宅子供您挑选。”

    “京中闲置房屋多,可也找不到如此好的。这宅子几在这条街上最深处,可交通也是方便,宅院前道路宽敞,车马畅通。院内处处松竹,既显幽静又显风骨,您这仙人似的模样往里一站,无论远近,但凡一眼便会错以为画。您说是不是,周小公子?”

    张五带着二人在后院走了一圈儿,在院中那小亭中转道:“这处妙就妙在这处小亭,春赏花、夏纳凉、秋听雨、冬观雪,四时景致,季季不同,却各有其妙。”

    “就这儿吧。”徐越卿立在亭中,近冬的风吹拂着她鬓角的碎发搔地下巴微痒。

    张五以为这姑娘始终冷着一张脸是不满,已打算好去另一处了,不想她竟如此果决。

    周复问到:“徐姑娘不再看看?”

    “不了,这处很好。”

    风动时,唯闻竹柏枝叶簌簌而响,不见人声,这就够了。

    主人家既同意了,周复岂有再劝的,他将张五拉到前院交了钱、定了契,又将其他地契归还,轻声谢过。

    张五喜笑颜开地收下那三锭金子:“该是我谢过周小公子,我已许多年未曾做过这样爽快的生意了。那位姑娘长得貌美,性格也是那样的好,怪不得小公子要另置一座宅子供着。”

    一直跟着周复的小厮修茂见他有些失言,板着脸啐道:“莫要胡说,这位姑娘与我家公子不过朋友而已,契上写我家公子的名字也是有些缘故的。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先替我家公子打你一巴掌好,叫你长长记性。”

    张武觑了眼周复,小心翼翼地陪笑:“瞧我这张嘴,整日里没个边际,还望公子莫怪。”

    “无妨,你先去吧。”

    “哎,这偌大的院子也要人打理不是?若公子或是姑娘需要买些仆妇丫鬟还叫人吱唤一声。”

    “行了行了,你先去吧。”修茂将人驱赶出去,还合上了门,“这张五办事利索,就是嘴太碎,好在他心中有数不将主顾的事情出去说,不然还不知怎么编排公子你和徐姑娘呢。”

    “本就没什么,你这样小心倒像是真有什么了。”

    “您与徐姑娘真有什么那也是自己家的事儿,还轮不到旁人来说。”

    “你啊越说越不像话了。”周复不好将徐越卿独留那儿太久,转身便要去后院儿。

    又传来敲门声,他便差使着修茂去开门:“只怕是张五落了什么东西,你去瞧瞧。”转身而走。

    小院原主人大概也是风雅之人,院中所栽所植多是松竹柏木之类,其间却也有些因时添色的植株。现如今正值深秋,悲风摇落挂在枝头欲坠不坠的枯枫叶,周复无意踩碎几片,衣摆掀起,那些残叶又随风不知何处去了。

    “若是要同长孙大人那处比是没法比了,不过这处胜在清幽。”

    徐越卿点头:“的确是个好地方。”

    “你满意就好,我与张五结清了账目,契书还是给姑娘吧。”自己与她到底是非亲非故,这么些贵重东西放在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身边还是有些不妥的。

    “我信得过小公子。”

    “仅凭我大哥与姑娘的交情,你便信得过我?”

    徐越卿稍抬起眸子望向一旁有些惊愕的少年,反倒有些疑惑:“世子与小公子如此帮我,我为何还信不过你?”

    “这些不过举手之劳,若我做这些是为了有利可图呢?”

    “那不是更好?”

    周复愣怔片刻,才明白徐越卿言下之意,缓缓绽出一个笑:“是我愚钝,不及姑娘通透。”

    徐越卿似懂非懂地点头,不再追问。周复抬眼一看,二人出门时还可窥日光,如今天边只剩点点青色,便送徐越卿回府去,路上不忘叮嘱修茂明日找几个工匠将小宅中那些破落的门窗、砖瓦给修缮妥当。

    到长孙宅门前,临下车时,徐越卿再次谢过周复。

    正如周复所言,这些事情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且他更是明了徐越卿起初在陆非同面前劳烦自己只是计策。

    车内昏弱烛光衬得徐越卿面色不如白日里苍白,隐约还带着些微的倦色,周复灿然笑道:“单今日‘谢’字姑娘就同我说了许多遍,你说的不嫌累,我也听累了。姑娘既信得过我便不需要这些客套的话,我与姑娘结交不只因兄长,更是因几番交谈觉得姑娘这样的性情很是难得。若是姑娘视我为朋友,喊我周复即可,总是‘小公子、小公子’的,难免生疏。”

    “也好。”

    “今日姑娘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等那边修葺妥当,我再派人通知姑娘,这些不需要姑娘操心。”

    “那就谢过小公子了。”

    “还是小公子?”

    “是周复。谢谢你,周复。”

    修茂将脚蹬放好,掀起帘子,打断二人来来回回的客气:“徐姑娘,咱们到了,门前好似是堆云姑娘。”

    徐越卿不再客气,与周复点头示意后探着身子、下了马车。

    这几日天气转凉,现又是夜里,更是寒冷,堆云估摸着时辰侯在门前,见人回来了从怀中掏出个汤婆子塞到徐越卿手里:“姑娘不能再受凉了。”

    “多谢。”徐越卿身上并不冷,唯有一双手似从冰窖里刚扒出来安上的一样。

    堆云莞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快进来吧。周小公子选的地方合不合姑娘心意?若是不喜欢,咱们再找找就是了。”

    “很适合,大概过几日就搬过去。”

    “若是那边有什么不妥当的,姑娘回来跟我说,我一应我给姑娘置办好。等那边屋子收拾干净了,我在差人将姑娘的衣物、首饰悉数送过去,这些小事就不必劳烦周小公子了。”堆云又想起来徐越卿刚回来就同周复一起出去了,问道,“姑娘可在外边吃过晚膳了?”

    “还没,小姑姑睡下了吗?”

    徐越卿毕竟在这儿住了许久,过些时日便要搬走自要告知主人一声。

    堆云道:“尚未,太子殿下离开不多时,大人此时该是在看公文,姑娘此时去,大人是得空的。”

    徐越卿点头,先去长孙畏院中,在门外叩门过后,得到准入入内的声音方才推门而入。

    长孙畏正倚在小榻上批复公文,一旁松木案几上还有几卷堆放整齐的案牍以及笔墨,回府后她换了身嫩黄色的常服,在灯光之下看不出什么颜色,许是劳累,她神情有些倦怠,眼睑微微耷拉,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兴:“那宅子如何?”

    徐越卿站在小榻几步远处,挡住一些光线,长孙畏认命地合上公文放到一边:“买下来了?”

    “嗯。”

    “用的是圣上的赏银?”

    “是。”

    “坐下来吧,也跟着非同劳累一天了又去处理了这些事情,也该累了,坐下歇歇。”长孙畏直起身子,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水浅啜一口,“常人在京中做官十数载才能有间自己的小屋,圣上这笔银子倒是给你省去这十来年的煎熬。”

    “契书上写的不是我。”所以,屋子也算不得徐越卿的。

    长孙畏难得露出直白的审视:“周复的名字?”

    徐越卿总说她不会留在京中太久,周颐、周复兄弟帮她良多,一处宅子对于周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却是她的投桃报李,离京之时她也不必担忧欠人情谊无法偿还了。

    她不回话,长孙畏知道自己又猜对了,抬起手缓缓地拂过她的发丝,满腔疲乏之中升起了一些可怜:“这么晚了,你来又是想问我什么?”

    徐越卿扭过头直视长孙畏,沉默着,她是有些话要问可又觉得那些话无足轻重。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小姑姑所作所为也不都是为了算计攻心。”长孙畏又是抚着她的发丝,叹息道,“这么晚了,小姑姑也累,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