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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动之以情

    昨日柳毅到来打断了徐越卿与杨滟之间的对话,正当分开之际,徐越卿用极低的声音与他约定了时间、地点,经一夜辗转后,杨滟还是选择如约而至。

    小二一见杨滟忙迎上去,眯着笑眼带着他穿过一楼嘈杂不已的酒客,引上去:“客官,有人正在楼上等您呢。”那姑娘说得果然不错,壮硕如牛的愣头青一个,果然好认。

    徐越卿早到一步,已经点了酒菜,自己只是手捧一杯香茶静候。

    杨滟推门而入,左右查看这偌大的厅堂,除了几株兰草外,毫无遮挡,发现既不能藏人也不能藏暗器后大摇大摆坐在神神在在的徐越卿对面:“特地叫我前来,有何贵干?还摆上酒席了,难不成你想毒害我?”

    都是玩笑之语,徐越卿并未太过计较,只是轻抚温热的茶杯,直来直去:“昨日同杨小将军说的,小将军可曾放在心上?”

    “什么话?”杨滟捡起桌上筷子,猛送两口熏牛肉入口大嚼,状似不在意。

    徐越卿眉懒散地抬眉,胸有成竹:“今早孙侯在群臣面前将虎符交给圣上,你应该早知道才是,否则不会来。”

    她这样笃定,杨滟那些不入流的戏码仿佛是石子沉入死水中,激不起任何波澜,手中的筷子也放下,正色道:“你找我究竟想说些什么?”

    徐越卿道:“算给你一个出路。”

    “你,凭什么?我们只交手过几次,何劳你这般大费周章来给我忠告,不如咱们坦诚相见,你为谁来?执明府、那位久不露面的长孙大人,还是为太子殿下?”

    “好,我坦然些,”徐越卿失笑,“菜里下毒了,每一道。”

    杨滟连唰地惨白,站起来方想张口骂,却又想起她的话,强迫着自己坐下。

    “骗你的,”为了自证,徐越卿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多吃些,也不知你还能吃几顿。”

    “你这什么意思?”

    徐越卿施施然放下筷箸,抬手叫他坐下:“杨小将军,你跟在孙侯身边许久,试问,你就不曾失望过?”

    杨滟沉默,自己是孙谖亲信,因此诸多事情孙谖都不太避讳,譬如下令追杀账簿先生一事,甚至是杨滟亲自安排,若说不失望是假,可孙谖毕竟有如自己亲父,思及此处,梗着脖子嘴硬道:“不曾。”

    “那你可知,孙谖三年前便替孙明镜填过一笔不曾到西南的银钱,若我记得不错,三年前,鬼役军中可死了不少人。”

    三年前,西南鼠疫,军中不少人感染,上报朝廷,朝廷自然拨款下来赈灾,可到军中的银子只够八成的军士用药,自己险些也在那场灾害中身亡,幸而朝廷又放一笔赈灾款。

    “无从考据的事情,随你怎么说。”

    “好,且不说往日,但看今朝。鬼役军是跟随已故的老侯爷一步步走过来的,西南只知孙家不知皇家,你认为圣上会安心?即便是虎符交到圣上手中,正所谓疑人不用,孙家旧部,连同你都要一并受打压。虽说现如今能在军中扛鼎、震慑三军的人少之又少,可吴国公伏家、与孙侯前后回京的赵家个个人才辈出,假以时日,必能在鬼役军中有一席之地,你又该当如何应对?”

    徐越卿语气松快,唇边甚至有些许笑意,可句句都说在要害上,杨滟心下犯愁,她所说未必不会发生,孙家大势已去,若圣上不在鬼役军中调任主将,而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自己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为尴尬,届时自己当真能够有出头之路吗?

    二人隔着桌子不说话,只杨滟的筷子点在桌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探寻的眼神将徐越卿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幽幽问道:“你到底为了谁?”

    徐越卿不答反问:“我有什么立场?”

    这话倒是将杨滟噎住了,的确,徐越卿与谁都是亲近不足,甚至总传出她与谁人争执不下、不欢而散的消息,若论立场,哪一个猜测都站不住脚,可依杨滟看来,她可并非那种只结缘、不结仇的圆融之人,今日这顿饭想来也是谁人授意。

    “徐姑娘,你我都是习武之人,何不在坦然一些?你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特意叫我来一趟,难道只为指明道路不为其他,那我应当当面致谢、日后再找机会报答才是,何须遮遮掩掩?”

    徐越卿根本不接这话茬:“杨小将军当真是固执己见,一心为孙家、为孙明镜,那我也别无他法。”

    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宴请以杨滟先行离去而结束,桌上酒菜基本没动,徐越卿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这场戏演得可真累,换上另一幅面孔走到旁边那房门前推门而入,李筹、长孙畏二人赫然在此等候。

    “殿下,长孙大人。”神色淡然,仿佛刚才言笑晏晏、交际自如的人并非是她。

    这酒楼二楼除却主人吩咐之外,不许旁人上来,故此无人知两件房中间那道厚实的墙壁设有暗格。

    方才徐越卿说了许多,她们二人听得真切,李筹止不住笑意,招手,示意她坐自己身边那椅子上:“怪不得平素不太说话,竟是有这样的唇舌。”亲自将她面前的酒杯斟满。

    徐越卿不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一路从舌根滚下喉咙,在五脏六腑燃起一把火,喑哑着声音:“我只不过将殿下教的尽数说与他听。”

    孙谖尚未乞骸骨之前,锦王一派便是对鬼役军未来主将之位虎视眈眈,如今孙谖上表陈情要返乡安度晚年,孙家又无人能用,自然有人打起了心思。

    锦王虽不表态,可底下却有的是人献策,与锦王交好的将领在孙侯交出兵符前便频频出现在奏章上,更有甚者不远万里递来了请安折的奏折。

    李筹在此时却做出了与李犀全然不同的举措,不仅按兵不动,并不许自己身边人对鬼役军中事妄加评点,有人问起,他便是一句:“父皇自有决断。”

    私下却是找来了徐越卿,托她办件事情。

    杨滟数次出现在军报当中,小小年纪骁勇十分,孙家大厦将倾,可英才不该明珠蒙尘。当日,杨滟送孙明镜去往京兆尹府就诸多埋怨,徐越卿知他心中不满,今天这番借徐越卿之口的肯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算是李筹、长孙畏惜才之举,做不做、如何做都全在杨滟自身。

    “我说的不只这个,还有吴家,”李筹与长孙畏交换眼神,终是忍不住打趣,“吴兆林是谨慎,父皇任他为中大夫后少有议论,此番却是不同。”

    徐越卿也听说了,吴兆林在朝堂之上不仅将孙明镜所作所为比之禽兽,还将孙家恶仆打伤柳毅、侵占良民天地、孙明朗从中周旋卖官等悉数呈秉,言辞激进,与周、赵以及谏议三方同将太后党羽、孙家一流骂得节节败退。

    长孙畏笑道:“老人家经历了那么多,凡事小心些、瞻前顾后些也属实正常。”

    十五那夜,长孙畏前脚遣堆云秘密去送药,后脚堆云便回来了,问才得知当夜情形,长孙畏事后又知吴家那位老者的所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即便是李筹玩笑,也忍不住为她开解。

    徐越卿双眉紧缩,他们句句意有所指,又一杯酒下肚,她咬牙道:“吴朝与我并无什么不同。若有助益,殿下、大人对他、吴家大可以物尽其用。”

    李筹登时抚掌大笑:“你啊,你啊,吴小公子的深情可算是错付喽,人是真心想许,你忍心将他卖给我?”

    “我与他并无瓜葛,再说,吴家选择殿下是双赢,难道说吴家不会从中获利,他不会从中获利?”

    徐越卿不假思索,二人才知她十分真挚也毫不避讳利用吴朝的事实,长孙畏思忖着该如何劝阻,只见李筹又是给她杯中斟满酒水:“卿卿,吴朝那小子也不是傻子,能容你这般戏耍他?庙堂之事只关乎庙堂。”

    徐越卿还想再说,却被长孙畏阻拦,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拽出酒杯:“叔弈,你当回宫了。”

    李筹平复着内心波澜,睁眼过后复又是那笑面狐狸:“长孙说的不错,本宫该走了,留你姑侄俩说会儿话。”

    太子匆匆来又匆匆走,长孙畏甚至没有起身送她,只在他转身之际点头示意便再无表示,待门阖上后才拿出帕子抹去手上溅出的酒水:“叔弈是最厌恶这样手段的。”

    他自身因身居高位不得与心意决绝的长孙畏相守,与太子妃结合又是权衡利弊之下不得已的举动,谋算之间从来只肯计算利弊,不敢算计人心。

    正如徐越卿所说,她并不在意吴朝,所以利用、摆布、算计都好,她皆可全身而退,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