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们以为过去五十年，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血肉魂魄中都淌着洗刷不净的累累罪恶，我自己的草木灵息怎会不识得。”
连清接连自言自语，边笑边哭，也不管纪棠如何看待，只是在一味地发泄。
整整五十载刻骨仇恨，食身之痛，欺骗之苦，他怎么忘记，怎可能忘记。
纪棠看着连清碧血糊弄的身躯，他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草木化，微微化作萤光不断消散，他快死了，纪棠知道。
青丝白发在他脑后张牙乱舞爪，他情绪不稳妖力外放不受控制，化为道道利刃大肆破坏着旧屋，屋内粉沉飞扬。
纪棠看着梁柱旁入木三分的妖力痕迹，内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声叹息。
她依旧不能体会他的心情，但是她觉得此时的他或许需要一个拥抱。
药草修成人身的妖界青年，性子素来温和善良，颇具仙缘，若非天灾降下，又遭人类残忍迫害，他本来是可以成仙的，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魂飞魄散的境地。
人类确是欠他，这事虽非她所为，但她到底与他们属同族，她该向他道一句迟来的‘抱歉’，不管他还需不需要。
纪棠将手中匕首丢弃在一旁，迎着风刃向神志不清的连清走去。
“抱歉”
连清在一片血色间忽然被拥进一个略带馨香的温热怀抱，他耳畔响起一句沙哑低沉的轻声言语，女子轻柔的嗓音仿佛温暖阳光一点点渗透进他内心腐烂潮湿的阴暗角落。
他伸手抓住这缕阳光，忽然觉得那是救赎。
回神时，连清木化的手掌覆上纪棠的手背，他垂眸看见少女脚下流了一地鲜艳血色，同他身下的碧血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发丝衣摆相缠，在这半坍塌的旧屋间形成一幅奇异瑰丽的特殊画卷，无半分旖丽暧昧，却显出几分温馨。
“谢谢。”
纪棠靠在连清背后，腹部伤口汩汩冒血，她整个人倚在连清身上，唇色惨白，脚步无力，稍微呼吸一口便是刀片割喉咙般的剧痛。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他的话，只是勉强将脑袋蹭了下连清的肩膀以示回应。
她的身子被人扶住，小心抱起，特意避开了身上伤口。
纪棠头脑因失血过多有些晕眩，她费力睁着眼睛，看到连清脸上的神情，分明已经是一张不成人形的可怖容颜，她却从中读出了满满的温和，还有一分释然。
纪棠此刻打心眼里觉着，五十年前的那些街邻真是死的太便宜他们了，生生将一个清风明月的温和公子变作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残破模样。
纪棠闭了闭眼，心底滋生出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周遭血腥味愈发浓重，她双手无力垂下，身体冰凉，许是要死了。
对此纪棠表示并无多少触动，人这一生本就是要死的，她了无牵挂，客死异乡倒也没什么。
忽而，她感到腹部一暖，伤口麻木的痛疼渐渐消失不见，身体回暖，四肢逐渐有了力气。
纪棠内心掠过一丝不安，睁眼，果然就看见连清将一团莹绿色的光芒塞入她原先伤口处，而此时她的腹部光滑如初。
不，不止腹部，她身上受伤的每一处都在飞速愈合，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般。
她知道自己袖中的朱槿已经被连清取走，果然，他此刻的举动也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想，朱槿便是妖物的元丹，它们的命魂所系。
纪棠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她看着连清，却在看见他渐渐消失的身体时，眸光终于染上一丝惊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极致的冷静。
她盯着他碧绿的眼瞳，一字一句道：
“你会死。”
“我知道。”
连清已经虚弱到无法维持人形，他半跪在地上，仅存一只的完好左眼抬眸看着少女瞳色冰冷的眼睛，微微扯了扯唇角，语气含着在温柔不过的笑意。
“但，我想你会需要它。”
来到异世的少女并不知晓星月阁《天辰卷一》的预言：
异世少女，五星连珠之日带着三界希冀降临这个世间，终有一日，她将在三界陷入混沌，濒临毁灭之际，舍身成仁，重新给这世间带来光明与希望。
他便是在那天医馆门口遇见一身狼藉的‘柔弱’少女的，她身上的异世气息太过显著，以至于他一眼便瞧出她并非此世之人，若不设法替她遮挡一二，她恐怕会被许多不怀好意之辈盯上。
少女往后所遇到的艰险比这还要危险百倍千倍，他将从除妖师那里抢回来仅剩半枚的妖元送给她。
一是谢她替他找回医者初心；二是谢她将他拉出深渊，帮他得到一个解脱，半枚妖元即是谢礼。
他私心不想自己的覆辙在她身上重蹈，她比他聪明许多，应该知道怎样更好的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
这么多年，无论是爱是恨他都太累了，他想歇一歇了。
他有些怀念起在南禺山下，作为一株灵草未开灵识之前的日子了。虽然混沌，但是无忧自在，也不用在尘世间经历诸多苦楚，面目全非。
“我有些累了。”
纪棠躺在旧椅上无力动弹，看着眼前的连清缓缓阖上双眼，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身躯一点点化作萤火消散在柔风中，未曾散去的话音也一并传到她耳中。
他说，“我已经没有选择，但你不是。”
温和善良的草药妖灵，在洗去满身鲜血罪孽后，恢复本来面目，他将弥留之际赠送了一份礼物给她。他希望她在这艰险的异世有一份保障，最终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愚蠢却也赤忱的妖灵，她一点点的善意却能得他以命相报答。
有句古话说的没错，妖确实比人纯粹，爱恨鲜明，人啊，欲望太多，迷失的也越多，谁又能记得自己最初只是想要一个最简单的饱腹之物呢。
一步错步步错，再难回头，最终万劫不复。
纪棠动了动僵硬麻痹的身子，侧翻躺在冰凉地面上，她睁开眼睛看着因她跌落在地扬起的厚重灰尘，忽感有些疲惫，她缓缓阖上双眼。
按照常理来说，她此时应当是有些悲伤的，可是她的眼中不见半分湿润，她只是觉着有些无趣，特别无趣。
手指间的黄符揉碎成块，纪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它向一旁空地掷出，眼神清醒又冷漠。
望舒骗了她，他说她将指尖血迹滴在黄符上，他便能感知到，此法可适用于危急时刻，他会赶来收尾。
她也同他说过她不要南虞户籍，她要留一人性命，可是方才连清消散前，她指尖将黄符都快捏烂了，望舒也没有出现，上面的斑斑血迹都好似在讽刺她，她不该信他。
望舒要的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得了连清半枚妖元的她岂不是比之前那个柔弱都仿佛一阵风都能轻易吹倒的少女，更能帮助他达成所愿，所以望舒不会救连清。
她也知道一缕被复仇信念支撑着度过五十年的残魂，在仇恨消弭，释然解脱那一刻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连清必死，此局无法可解，可，她……终究是心乱了。
“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血肉魂魄中都淌着洗刷不净的累累罪恶，我自己的草木灵息怎会不识得。”
连清接连自言自语，边笑边哭，也不管纪棠如何看待，只是在一味地发泄。
整整五十载刻骨仇恨，食身之痛，欺骗之苦，他怎么忘记，怎可能忘记。
纪棠看着连清碧血糊弄的身躯，他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草木化，微微化作萤光不断消散，他快死了，纪棠知道。
青丝白发在他脑后张牙乱舞爪，他情绪不稳妖力外放不受控制，化为道道利刃大肆破坏着旧屋，屋内粉沉飞扬。
纪棠看着梁柱旁入木三分的妖力痕迹，内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声叹息。
她依旧不能体会他的心情，但是她觉得此时的他或许需要一个拥抱。
药草修成人身的妖界青年，性子素来温和善良，颇具仙缘，若非天灾降下，又遭人类残忍迫害，他本来是可以成仙的，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魂飞魄散的境地。
人类确是欠他，这事虽非她所为，但她到底与他们属同族，她该向他道一句迟来的‘抱歉’，不管他还需不需要。
纪棠将手中匕首丢弃在一旁，迎着风刃向神志不清的连清走去。
“抱歉”
连清在一片血色间忽然被拥进一个略带馨香的温热怀抱，他耳畔响起一句沙哑低沉的轻声言语，女子轻柔的嗓音仿佛温暖阳光一点点渗透进他内心腐烂潮湿的阴暗角落。
他伸手抓住这缕阳光，忽然觉得那是救赎。
回神时，连清木化的手掌覆上纪棠的手背，他垂眸看见少女脚下流了一地鲜艳血色，同他身下的碧血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发丝衣摆相缠，在这半坍塌的旧屋间形成一幅奇异瑰丽的特殊画卷，无半分旖丽暧昧，却显出几分温馨。
“谢谢。”
纪棠靠在连清背后，腹部伤口汩汩冒血，她整个人倚在连清身上，唇色惨白，脚步无力，稍微呼吸一口便是刀片割喉咙般的剧痛。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他的话，只是勉强将脑袋蹭了下连清的肩膀以示回应。
她的身子被人扶住，小心抱起，特意避开了身上伤口。
纪棠头脑因失血过多有些晕眩，她费力睁着眼睛，看到连清脸上的神情，分明已经是一张不成人形的可怖容颜，她却从中读出了满满的温和，还有一分释然。
纪棠此刻打心眼里觉着，五十年前的那些街邻真是死的太便宜他们了，生生将一个清风明月的温和公子变作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残破模样。
纪棠闭了闭眼，心底滋生出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周遭血腥味愈发浓重，她双手无力垂下，身体冰凉，许是要死了。
对此纪棠表示并无多少触动，人这一生本就是要死的，她了无牵挂，客死异乡倒也没什么。
忽而，她感到腹部一暖，伤口麻木的痛疼渐渐消失不见，身体回暖，四肢逐渐有了力气。
纪棠内心掠过一丝不安，睁眼，果然就看见连清将一团莹绿色的光芒塞入她原先伤口处，而此时她的腹部光滑如初。
不，不止腹部，她身上受伤的每一处都在飞速愈合，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般。
她知道自己袖中的朱槿已经被连清取走，果然，他此刻的举动也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想，朱槿便是妖物的元丹，它们的命魂所系。
纪棠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她看着连清，却在看见他渐渐消失的身体时，眸光终于染上一丝惊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极致的冷静。
她盯着他碧绿的眼瞳，一字一句道：
“你会死。”
“我知道。”
连清已经虚弱到无法维持人形，他半跪在地上，仅存一只的完好左眼抬眸看着少女瞳色冰冷的眼睛，微微扯了扯唇角，语气含着在温柔不过的笑意。
“但，我想你会需要它。”
来到异世的少女并不知晓星月阁《天辰卷一》的预言：
异世少女，五星连珠之日带着三界希冀降临这个世间，终有一日，她将在三界陷入混沌，濒临毁灭之际，舍身成仁，重新给这世间带来光明与希望。
他便是在那天医馆门口遇见一身狼藉的‘柔弱’少女的，她身上的异世气息太过显著，以至于他一眼便瞧出她并非此世之人，若不设法替她遮挡一二，她恐怕会被许多不怀好意之辈盯上。
少女往后所遇到的艰险比这还要危险百倍千倍，他将从除妖师那里抢回来仅剩半枚的妖元送给她。
一是谢她替他找回医者初心；二是谢她将他拉出深渊，帮他得到一个解脱，半枚妖元即是谢礼。
他私心不想自己的覆辙在她身上重蹈，她比他聪明许多，应该知道怎样更好的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
这么多年，无论是爱是恨他都太累了，他想歇一歇了。
他有些怀念起在南禺山下，作为一株灵草未开灵识之前的日子了。虽然混沌，但是无忧自在，也不用在尘世间经历诸多苦楚，面目全非。
“我有些累了。”
纪棠躺在旧椅上无力动弹，看着眼前的连清缓缓阖上双眼，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身躯一点点化作萤火消散在柔风中，未曾散去的话音也一并传到她耳中。
他说，“我已经没有选择，但你不是。”
温和善良的草药妖灵，在洗去满身鲜血罪孽后，恢复本来面目，他将弥留之际赠送了一份礼物给她。他希望她在这艰险的异世有一份保障，最终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愚蠢却也赤忱的妖灵，她一点点的善意却能得他以命相报答。
有句古话说的没错，妖确实比人纯粹，爱恨鲜明，人啊，欲望太多，迷失的也越多，谁又能记得自己最初只是想要一个最简单的饱腹之物呢。
一步错步步错，再难回头，最终万劫不复。
纪棠动了动僵硬麻痹的身子，侧翻躺在冰凉地面上，她睁开眼睛看着因她跌落在地扬起的厚重灰尘，忽感有些疲惫，她缓缓阖上双眼。
按照常理来说，她此时应当是有些悲伤的，可是她的眼中不见半分湿润，她只是觉着有些无趣，特别无趣。
手指间的黄符揉碎成块，纪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它向一旁空地掷出，眼神清醒又冷漠。
望舒骗了她，他说她将指尖血迹滴在黄符上，他便能感知到，此法可适用于危急时刻，他会赶来收尾。
她也同他说过她不要南虞户籍，她要留一人性命，可是方才连清消散前，她指尖将黄符都快捏烂了，望舒也没有出现，上面的斑斑血迹都好似在讽刺她，她不该信他。
望舒要的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得了连清半枚妖元的她岂不是比之前那个柔弱都仿佛一阵风都能轻易吹倒的少女，更能帮助他达成所愿，所以望舒不会救连清。
她也知道一缕被复仇信念支撑着度过五十年的残魂，在仇恨消弭，释然解脱那一刻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连清必死，此局无法可解，可，她……终究是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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