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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日沉西山,傍晚天边染了一层红霞,异常美丽。

    纪棠着一身烟青素衣从银庄内走出,仰头望着不早的天色,提步便朝住宅方向走去。

    路过一处小贩摊位时,纪棠看着一堆精美发饰间造型别致的梅花发簪,忽而忆起昨夜梦中所见,脚步不由得慢下几分,小贩见状,便朝她热情得推销起自家发簪。

    “姑娘好眼光,此枚发簪,造型精致,簪上的梅花乃是采用鹤林的上等血玉精细雕琢而成,玉质通透,极受闺阁小姐的喜爱。前些日子才进的货,今日便只剩下这最后一只了。”

    “姑娘若是瞧着合心意,小的现在就给您包起来。”

    纪棠看着小贩手边起打包作用,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木匣子,目光自摊位一旁立着的牌子上缓缓扫过

    “玉缘斋分摊”几字实属瞩目,但似乎并不符合闹市‘陋’摊这一基本现实。

    许是纪棠眼中的讶异较为明显,小贩扯出一抹笑,继而解释道:

    “姑娘是好奇为何如此简陋的摊位竟会搭配‘玉缘斋’这般高雅的名字?”

    纪棠点了点头,目光露出几分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玉缘斋自是南虞第一大玉器店,凡店铺出品必属精品,生意红火,就连花朝东旭两国境内,也有其分铺,但姑娘可有听世人说起过我们东家?”

    纪棠诚实摇头,小贩倒也没说什么,接着解释。

    “我们东家姓白,名唤一个单字‘彧’,贫苦百姓出身,父母早亡,原先日子过得艰辛,却是个经商奇才,仅十六岁便创立‘玉缘斋’,短短三年时间,玉缘轩的名声便传遍大江南北。”

    “就连当今陛下也对我们东家赞誉有加,钦点他为御用皇商。”

    “我们东家少年英才,今不过二十五六,他的传奇经历却早已被撰写进史书故事,供世人拜读学习,当真是吾辈典范。”

    纪棠认真听着小贩的叙述,瞧见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崇敬仰慕之情,默默撇开视线。

    小贩对于白彧的崇敬,大概相当于现代社会粉丝对自家偶像的无脑推崇,不过前者相较于后者,明显理智许多。

    “我们东家现在虽然坐拥万贯家私,日进斗金,但是他依旧不忘自己那段贫苦难捱,食不果腹的艰辛日子。”

    “秉持初心,定下一条店规凡‘玉缘斋’伙计每逢休沐日,须得当街售卖斋内玉器饰品,感受民生,如有悖逆欺瞒,阳奉阴违者,就此逐出玉缘斋,并且其下店铺永不得再招用。”

    “姑娘现在可了解‘玉缘斋分摊’的由来了?”

    纪棠略微颔首,以作回应,正欲解下腰间钱袋,将手中的梅花簪子买下时,身旁忽然插进一道劲瘦颀长的高大身躯,她偏头看去,竟是熟人。

    “这簪子瞧着同纪姑娘倒是相配,姑娘若是不弃,我便将它买下,相赠与你,可好?”

    “纪姑娘,此簪与你甚是相配,我将它买下相赠,姑娘能否赏脸收下。”

    纪棠瞧着萧泽掌心静静躺着的几两碎银,碎银表面折射的白光晃过她眼前。

    她脑海中忽然闪现一阵刺痛,两句相似的话语接连在耳边响起,她只感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熟悉。

    纪棠本能咬紧牙关,面上神情未变,一双黑眸此时却愈发幽沉。

    小贩看着气氛明显冷凝的两人,倒也识趣得没去接过萧泽手中的银子,只是一双细缝似的眼睛里隐隐泛出精明的亮光,不住往他二人身上瞟。

    “纪姑娘?”

    萧泽不解的看向她,耐心极好的等待着她的答复,唇畔微笑弧度,透着几分诚挚,当真是清风入怀,君子如珩。

    纪棠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微微摇头,轻柔却坚定的回拒了萧泽的好意。

    抢先付了银钱,纪棠从眉开眼笑的小贩手中接过红木匣子,忽视萧泽脸上明显的失落神情,冲他简单道别后,便匆匆离去了。

    也因此纪棠错过萧泽最后看她时那一抹别样的目光。

    接近她的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都不是省油的灯。

    纪棠寻了个人烟稀少之处,站在一棵海棠花树下,将红匣打开,看着静静躺在匣中的精美梅花簪,朱唇越发抿紧。

    梦魇与现实重叠,究竟是巧合还是预示,她忽然很好奇,她昨夜梦中所见种种,真的都是梦魇么,似真似假?

    梦中望舒所言的“脱胎换骨”,又是如何做到,这些变化是否是由她体内连清的半颗妖元所引起的。

    “救世”这条艰险道路,她已经被迫踏上,最终她将会变成怎样。

    未知,一切都是未知数。

    纪棠轻叹一声,将红匣合上,梅花簪掩去身影,心头的烦闷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真的很讨厌所谓的“天命”,无力反抗的滋味,被束缚,被压迫,只尝过一次便已经终身难忘。

    连清,也就是老李大夫死后,小药童将医馆同他在长陵的一处住宅变卖,换了许多银两存进银庄。

    再过几日,他便会起身去芜县,长陵已经没有他留念的地方了。

    纪棠早已经将行李打包收拾好,买了两身衣服和一些备用干粮,以及其他的一些常备药物之类的,准备同望舒他们一道离开长陵去往更为繁华的未央城。

    临走前,她托小药童替她给东城门口的士兵捎一封信,信中寥寥几行皆是感谢言语,其中还夹杂着一张地契和数张她存钱时从银庄兑换的票据。

    除去妖邪有功,官府给她的那份赏赐,她只随身留了几张小额银票,其余的都当做谢礼无偿赠给那位年轻士兵。

    并非是她无私慷慨,相反她本性凉薄,并不愿意在这个异世同任何人有所牵扯,她终是会离开的,何必与人结缘,这钱算是对他恩情的偿还,自此两清。

    虽不知士兵看见这封信时是个什么表情,但到那时她早已离去,就算知道大概也是不关心的。

    令纪棠感到有趣的是她将自画的士兵肖像交给小药童,方便他辨认时,他吃惊瞪大双眼,面上流露出的崇拜敬仰,好似她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一般。

    说实话,她倒也不是什么都会,只是技多不压身,恰巧每样都学过一点,这就是另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了,日后有缘再细说。

    马车刚驶出南城门,正不急不缓的行进着。

    纪棠坐在马车里透过撩起的帘子看着外边苍郁的草木,几只雀儿自她眼前掠过,分外悠然。

    她握着手中三张不一样的户籍,目光缥缈,一侧姬灵沐难得安静得坐着,瞧她紧闭的双眸,隐隐发白的面色,似乎是有些晕车。

    兜兜转转,望舒最终还是将她最初想要之物三倍赠予她,她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急迫渴求,只是觉着有些惆怅。

    与此同时,长陵一处雅致府邸,书房内,身披常服的年轻公子端坐在一处书案前,听着下属禀报出城几人的动向。

    修长手指握住一根狼毫毛笔,在砚台处蘸了一点浓墨,提笔落在纸上,行云流水书写着信笺。

    下属禀报完消息,依旧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等待主子的吩咐,一时间书房只剩下毛笔落在宣纸上的轻微窸窣声。

    耳畔落针可闻,莫名压抑。

    “下去吧,记着去把城郊树林的那具腐尸处理一下,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年轻公子拿起笔将其搁置在一旁笔架上,抬眸淡淡发话。

    下方跪地的身影低低应了一声,后立即闪身消失,丝毫不敢违背面前端坐之人的命令。

    指尖移开镇尺,他看着手中墨痕未干的信纸,点点墨香四散溢开,年轻公子薄唇忽然勾起一抹如清风朗月入怀般的浅笑。

    他眼中的黑色漩涡却愈发扩大,似要吞噬一切光亮,尤为深沉可怖。

    待到笔墨风干,公子将信纸折叠卷曲,一声哨音唤来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将信装进信鸽系在脚上的竹筒中,密封好,后将其放飞。

    年轻公子看着空中扑腾着翅膀渐渐飞远的雪白身影,唇畔笑容愈来愈深,口中轻声喃喃,似在自言自语。

    “未央城么,是个不错的地方,希望这次国师会礼貌招待我们的‘救世’主姑娘。温柔些,可别再像之前那般粗暴,一不小心就将人给弄死了,那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过,此行有那位大人陪伴她在身边,相比以往,这趟旅途倒是会生出许多乐趣,有些期待呢!”

    清风拂过,年轻公子的话语无声散去,空寂书斋内忽然泛起一股慑人冷意,连灵魂都仿佛能感觉到这股颤栗。

    年轻公子幽幽笑着,那张脸赫然就是此前与纪棠有过一面之缘的新科状元郎。

    果然异世盛产变态,纪棠表示都给爷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