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

    梅花为闺女的时候是村里的一枝花。她二姑是我族中家的一个婶子，见我村趴狗在县中学教书，是个吃“国家饭”的，她二姑便有意让她嫁给趴狗。趴狗娘见她长得俊俏，人又聪慧，便做主答应了这门亲事。

    由于她家高攀趴狗，所以也没要多少彩礼，给梅花买了几身衣裳，就把这门婚事定了下来。

    结婚那天，趴狗家的小院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的人。院子里锣鼓喧天，唢声飞杨。梅花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了洞房，让大姑娘们好生羡慕，都说梅花好有福气，找了一个白面书生。

    梅花过门后，和趴狗的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可惜，人有旦夕祸福，三年之后，趴狗竟然得了重病，丢下花容月貌的梅花走了。

    梅花悲恸欲绝，哭成了泪人，两天两夜未进一粒米。过了一阵子，她娘家就给她张罗着找人家，都被梅花拒绝了。

    她说她要对得起死去的趴狗，要把他们的两个儿子大猫和二猫抚养成人。

    那年代，物资紧缺，缺衣少粮。没了趴狗的工资补贴家用，梅花的生活立时捉襟见肘，时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梅花往日红扑扑的脸蛋也没了血色，大猫和二猫也经常饿的哭叫不止。

    趴狗娘看着梅花拉扯着两个孩子可怜，也经常暗地里帮衬梅花，生怕那几个媳妇知道后，家庭闹矛盾。

    梅花娘家穷的叮当响，也没法资助她。娘仨单凭趴狗的那点接济，还是吃不饱肚子。

    梅花为了让两个孩子好好滴活下去，她被逼无奈，想到了”偷”。

    “偷”字在她脑海里闪现的那一刹那，她感到心里一惊。坏人才偷东西呢，自己去偷，岂不成了坏人？好一段时间她不敢付诸行动。

    这天晚上，饿了一天的大猫和二猫躺在炕上哇哇大哭。她看着孩子，心里难受极了。梅花又想到了“偷”。

    她锁上大门，摸黑去了生产队的玉米地里偷玉米。当她怀里揣着几个玉米棒子战战兢兢回到家的时候，她吓得几乎瘫在地上。

    第二天半夜，梅花腋下夹了一根布袋又去了玉米地。她噼里啪啦，一会就把布袋装满了。她下腰去扛布袋，就感觉一道人影立在她的跟前。她抬头一看立时吓了一跳，队长正色眯眯地看着自己。

    队长叉着腰，慢悠悠地对她说，我想干嘛你心里清楚，你自己就把衣裳脱了吧！只要老子心里乐呵了，你就可以把地上的玉米背回家。

    梅花看着黑大汉一般的队长，心里像揣着一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没吱声，丢下布袋，撒腿就跑了。

    第二天一早，队长带着两个村民就把梅花扭送到街上。给她脖子上挂了一个大牌子，在村子里游街两天。

    两天后，梅花在炕上下不来了。大猫和二猫在炕上使劲地哭。她娘抹着眼泪熬了一碗稀粥给她端了过去。

    梅花闭嘴不喝，不言不语，眼睛无神呆滞。她娘吓得就可劲地劝，梅花撩起眼皮说，娘，没事，我撑的住。

    下了炕的梅花，依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的照样是前胸贴后背。她还得去偷。不管是瓜果、青菜、高粱、地瓜、玉米，只要是能充饥的她都往家里偷。

    有一次，村长在高粱地又逮住了梅花。这回，梅花心里再没有了小兔子。她愤愤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砍刀朝村长就猛地砍了过去。村长心里正想着好事，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屁滚尿流。梅花在后面发疯似的猛追，嘴里还骂个不停。

    自打那以后，村长再也不敢威胁梅花。她去地里偷东西就再也无所顾忌。生产队有的，她家里都有。她娘仨也就基本填饱了肚子。

    时间一久，梅花竟然成了习惯。她一天不往家带点东西就感觉心里郁结，手上发痒。哪怕是在生产队地边扯上几片青叶拿回家里，她也感觉像是喝了一瓢清白凉水痛快。

    日子一晃过去了二十年，大猫和二猫也都娶妻成家。小日子过得蛮不错。但梅花喜偷的毛病仍没改掉。为这，两个儿子没少和她生了气，可最终谁也没有把她拉回到正路上。

    身子骨大不如从前的梅花，这日突想，自己病病殃殃，可能不久将离开人世，得为自己准备寿材。当日夜里，梅花趁他们睡下，她就带着木锯拉着板车去了河堤上锯树。

    河堤上杨树成排，个个挺拔玉立。梅花甩着汗珠子拼命拉锯。就听得咔嚓一声放倒一棵杨树。不巧的是杨树搭在了电线上，黑灯瞎火的，梅花用手一搭杨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当大猫找到她的时候，他哭啼啼地说，娘啊，你不听人劝，还是你这毛病害死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