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明朝登月计划 » 第十三章 真兄弟

第十三章 真兄弟

    见众弟子无所大碍,鱼贯而出,躲在墙根后的卢飞不由松了口气。

    他早弟子一步先回来了,是想让他们玩得放松自在。

    可谁能想到,徐邦瑞身着一件青袍回府的情景被他撞见了。

    对号入座,推己及人,卢飞怎么能不知徐小公爷此刻的心情?

    于是乎,他就躲在墙根后,默默地偷听刚才这发生的一切。

    好在弟子们都平安无事,不然卢飞这心里啊,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这事还是他牵的头。

    言归正传。

    待众人走远,卢飞走进来祠堂。

    首先,他向徐家列祖列宗灵位虔诚鞠了一躬,以表敬意。

    然后,他向做在太师椅里的徐邦瑞行了一礼,坦然自若道:

    “徐家祠堂重地,卢某不请自来,还请小公爷担待。”

    “你倒也不见外。”徐邦瑞哼哼到。

    显然,对于今天这事,小公爷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

    “呵呵,我娘常说,与其请求许可,不如请求原谅。”

    卢飞说了个俏皮话,以缓解气氛。

    “令堂还真是位奇女子耶!”徐邦瑞讥讽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去我书房吧。”

    内院书房中。

    徐邦瑞和卢飞隔桌对坐,淡淡道:

    “你的事儿,某听玉儿讲起过。你也确实有些学问。”

    只见徐邦瑞给卢飞倒了杯茶,盯着他的眼睛,问到:

    “登上月亮,果真能成?”

    面对徐邦瑞炙热的目光,卢飞也不躲闪,一丝不苟到:

    “能!眼下我已经润色好了具体可行的计划方案,推究完了所有应该具备的理论基础。现在,我所尚缺的,就是培养出一大批能协助我实施这个计划的人手。”

    说完,递出一张早已备好的条陈。

    徐邦瑞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寻找矿石、冶炼材料等一大串他只能半知半解的新鲜词汇,不由有些激动起来,问到:

    “何时成行?”

    “十五年!”

    卢飞伸出双手,忽觉不妥,又抬起一只脚。

    见状,徐邦瑞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嗯,我没开玩笑。载人登月,所涉天文、算数、医药、格物、冶金、地质等诸多学问,实非大功夫、众人力、长年岁所不能成矣!”

    “大善!原本我不太相信,但今日听杰伦一席话,老哥我这就把心放回肚子!”

    徐邦瑞开怀大笑,端起杯子,对着卢飞激动到:

    “来,干了这杯茶,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亲兄弟!”

    嘿!难道不是斩鸡头,焚青烟,端碗酒,站成排,拜关公,敬天地吗?

    这这这,坐下喝杯茶就应付了?

    喝完茶,卢飞刚下杯子,咂了咂嘴到:

    “咱俩是不是亲兄弟,暂且搁议。我倒是知道你有位真兄弟近日来很是活泛呢!”

    听出卢飞意有所指,徐邦瑞神色凝重起来。

    但见卢飞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

    ……

    “什么!竟有此事?”

    徐邦瑞神色剧变。

    原来,卢飞说的是,魏国夫人郑氏的儿子徐邦宁,和诚意伯刘世延,在鹫峰寺密谋魏国公继嗣一事。

    徐邦瑞身为魏国公长子,按照礼法,理应是最合适的爵位继承人。

    现在,他的亲弟弟,魏国公的宠妾、郑氏的儿子,徐邦宁,竟然又在搞事情!

    徐邦宁以重金收买刘世延,让他修书给时任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好友姜宝,让他阻止徐邦瑞进监入学,从而在礼制上,遏制身为长子的徐邦瑞承袭魏国公爵位。

    只听“啪啦”一声,徐邦瑞狠狠地将茶杯摔到地上,破口大骂到:

    “这个大草包,还真是不知罢休!”

    不明历史的人,还真听不懂他在骂谁,但卢飞当年上历史课的时候,对书上讲的大草包很感兴趣。

    徐邦瑞这是在骂他亲爹,现任魏国公,徐鹏举。

    密谋这事,很显然是老头子授意的,因为他之前也有过废长立幼的心思。

    所谓大草包,是指徐鹏举,当年在南京户部都督府掌事时,与同僚刘瑜争座次,竟意气用事取消了士卒的操练。

    后面,他又多次侵占草场,虐待士兵,玩忽职守,遭到多方弹劾。

    其二,嘉靖三十九年,南京振武营士卒因为饷银被克扣,士兵家小用度一时无以为继,而又请求无果,一怒之下,他们围攻了督储侍郎黄懋官的府邸,将其宰杀,抛尸于街。

    而当时任职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徐鹏举,面对士卒哗变此等大事,竟在局势尚可挽回之际,选择了逃避,连给众士卒主持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故经此一事,士卒称他为草包,全南京城,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恰巧的是,鹏举二字,与南宋赫赫有名的抗金名将、民族英雄岳飞的号重名。

    相形见绌之下,老百姓就更加瞧不上这位国公爷了。

    背地里,皆嗤之以鼻,以为笑谈。

    而上面这些,也是身为徐家长子徐邦瑞所深以为耻的。

    因此,在听说了卢飞登录月亮的计划后,他迫切地想借此重振徐家门风。

    而至于刚刚徐邦瑞所讲的“不知罢休”。

    指的是徐鹏举在奸相严嵩当政时,重金贿赂其子严世蕃,将其宠妾郑氏立为魏国夫人,废长立幼之心昭然若揭。

    并且,徐鹏举还请求当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刘采帮衬,把徐邦宁送到兵部去深造。

    然而,刘尚书为人刚正,以立嫡立长乃国家法礼为由,拒绝了。

    现在,徐邦瑞又听到卢飞说起老国公废长立幼的心思,是以为不知罢休。

    片刻,徐邦瑞神情稍霁,双手握住卢飞的胳膊,道:

    “杰伦老弟,何以教我?”

    卢飞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心说我很老么?

    只见他用另外一只手搭上徐邦瑞的手背,轻言安抚到:

    “少轩兄莫要担心,为老哥分忧,杰伦义不容辞!一切包在我身上。”

    “多谢!”

    “老哥见外了!”

    “哦?哈哈哈哈……”

    两人一阵深情对话后,卢飞回了东厢。

    事不宜迟,打铁趁热。

    找到徐文远所住的院子,敲了敲门。

    “死了没?”

    “吾大约大去之期不久矣!”

    笑了笑,他推门而入,见到徐文远正趴在一张梨花木祥云纹大木床上。

    徐文远正伸出手,用铜钩将床帘勾开。

    “师父,您怎么来了?”

    卢飞也不回答,而是被卧房墙壁上上挂着的一副字的吸引了。

    只见上面写着:

    文远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徐文远顿首山阴文长

    末了,题字:

    南金玄武湖携兄妹望雪,己巳年腊月十三

    上面,还盖有行书字体的朱红印戳:

    徐上元

    卢飞看得出来,这是徐文远写的,关于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的改编版本。

    他越看越好笑,看到最后,他却笑不出来了。

    好笑的是“徐文远顿首山阴文长”这句。

    文长,何许人也?

    文长,是隔壁浙江省绍兴府山阴人徐渭的表字。

    徐渭是什么人?

    他是与永乐年内阁首辅解缙、正德嘉靖年大儒杨慎并称为“明代三才子”的人物,是与一众名人如沈炼、陈鹤等共称“越中十子”的大文豪!

    人家还是“泼墨大写意画派”的创始人,“青藤画派”的鼻祖!

    不仅如此,人家还精通音律戏曲呢!《四声猿》《歌代啸》你听说过没?

    你徐文远认识这位?关系还很好?

    还是,你趁人家正在蹲大牢,无人对质,就胡乱攀扯?

    还徐文远顿首山阴文长呢,你顿你*呢!

    卢飞不由翻了个白眼,又好笑得不行。

    但是,看到最后的印戳,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徐上元!

    南京城分为两个县,上元和江宁。

    徐家府邸所在归上元县管辖。

    在大明朝,有个不成文的习惯。

    那就是,对很有威望,很有影响力的大官大名人,人们会送他一个带有籍贯地名的独一份的敬称。

    例如,刚去任不久的内阁首辅徐阶,松江府华亭县人,同僚和朋友们都叫他徐华亭。

    在他之前,有位同行叫严嵩,袁州府分宜县人,人们,乃至嘉靖帝都会叫他严分宜。

    而现在,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而已咧,出了这上元县,谁认识你啊?

    还徐上元!

    等等。

    我好像也可以算得上是上元县外来户,他占用了徐上元,我咋办?

    卢飞心里一阵嘀咕,惋惜不已。

    转过头来,看着这厮还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放下了这事。

    正事要紧。

    卢飞将一张信纸铺在一张圆凳上,再端到徐文远床头,道:

    “文远啊,为师有事于你相商。”

    “何事?”

    卢飞将毛笔沾了点墨汁,说到:“我念,你写。”

    “您干嘛找弟子我写啊?您看我这还趴着呢!”

    闻言,他瞪了个大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

    师父写的那几个字,他做弟子的难道没见识过?心里能没点数?

    “嗯?”卢飞不快地拉长鼻音。

    徐文远迫于压力,只好从了他。

    完事临走时,看到床上徐文远一脸的委屈模样,他很满足地笑到:

    “好生休养三日,不要迟到。”

    说完卢飞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而去。

    徐文远的字没有让卢飞失望。

    他将信纸踹进怀里,要是弄丢了,就白瞎他这一番功夫了。

    嗯,以后需要动毛笔的时候,就找文远代写。

    如是想着,卢飞心情无比畅快。他接着慰问了其余几名弟子,并告知了休沐三日的消息。

    ……

    国子监隶属于礼部,卢飞的这封匿名检举信很快到了南京礼部尚书崔志端的书案上。

    说起这南京的官啊,十之八九,要么是被排挤出北京的失势官员;要么呢,就是在混时间的养老官员,亦或是混资历的年轻官员。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跟到手的政绩过不去。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崔尚书很快拿到了物证。

    于是,立即写好弹章,转由急递铺,呈到了京师内阁。

    时任首辅李春芳,唯恐做多错多,沿用前任首辅徐阶的形事作风,将皮球踢进了皇宫。

    咱们的隆庆皇帝朱载垕,虽说是对政务向来兴趣缺缺,全身心扑在后宫,但也是位遵礼循矩的守成之君。

    尤其是在继位前与小自己一个月的景王朱载玔的夺嫡斗争中,饱受忧患之苦。

    推己及人,哪里容得下这种废长立幼之事发生。

    是以,见到这封弹劾奏疏,立即传召内阁,草拟出对涉事官员的惩罚条陈,后经司礼监批红,直发南京。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