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老林，差不多三年前来我们公司应聘的，干了半年自己买了车，挂靠在我们公司名下！您找她有事儿？”办公室里一位中年男子殷勤的回答道，若不是付迪穿着运管的制服，搞运输的大都是粗人，才不会这般客气。“那麻烦问一下我怎么才能见到这位林师傅！”“我们公司每周三晚上8点开会，今天正好周三，不过老林车是自己的，只要不出意外或者被投诉，一般不来参加会议，这样吧！我打电话把她给您叫回来！”说着中年男子就要打电话，被付迪制止了，“麻烦您和她说今天单位有要紧的事儿，让她务必来参加会议。”“好的，好的！”中年男子一脸狐疑的再次拨通了电话。“喂！老林，哪儿呐？”“周哥啊，我在高速上呢，接了个大活儿，跑明桐，有事儿啊？”中年男子看了看表，说道：“八点能赶回来吗？今天的例会很重要，有运管处的领导参加，你能赶回来吗？”“回公司啊，八点够呛啊，我怎么着也得九点！”付迪听到电话里的余音，冲着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那行吧，九点你也回来一趟！我们等你啊！”“好嘞，周哥！”“路上慢点！”“好！”挂断电话，中年男子还没说话，付迪就礼貌的微笑点头，“那周哥，我晚上再来！”“不敢不敢，叫我老周！”

    林慧芬，付迪母亲的同学兼同事，当年和阮卿一起从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觅阳市的一家培训机构当老师，而付迪的母亲凭借优异的成绩直接进入觅阳四中，后来林慧芬也通过了师资考试，比阮卿晚一年进入了觅阳四中，四中是觅阳市的重点中学，被觅阳市教委捧在掌心的中学。林慧芬家不在本市，只能住在教职工宿舍，而阮卿因为带高中班主任的原因，时常需要很晚才能结束工作，来回跑实在不方便，索性也住在了教职工宿舍，用林慧芬的话说：“这是要我们重温大学时光啊！”一晃几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阮卿告诉林慧芬她不住宿舍了。之后，林慧芬就看到阮卿每天早晚都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接送。不住在一起以后，由于工作的忙碌，两人不再有那么多时间闲聊，渐渐的也就疏远了，再后来听说阮卿辞掉了四中的工作，而林慧芬再见阮卿的面，就是阮卿结婚，听说阮卿嫁给了觅阳市的高官，在教育体系内都被传为佳话，什么重点高中出佳人，觅阳领导慧眼真，政教两家正般配，不羡鸳鸯只羡“卿”这类的打油诗，也被大大方方的流传开来。付迪也只见过林慧芬两三次，他依稀记得母亲的追悼会上，林慧芬是哭的最难过的人，当然林慧芬也被警察询问过，但都只是往事，没有什么值得采纳的内容，再后来付迪就再也没有见过林慧芬。

    往事不堪回首，一转眼，已是物是人非，付迪叹了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手里的塑料叉子转动着纸盒里的方便面，自从母亲死后，他中午几乎只吃方便面，他的命早就在三年前留在医院了，草草吃了几根面，付迪再次回到电脑前，这次，他打开了出租车行业备案登记管理系统，从里面调取了林慧芬的照片，刚看到照片，付迪以为自己找错人了，毕竟这个名字太过普通，重名很正常，但再仔细一看五官，没错，正是林慧芬阿姨，眼睛、鼻子、嘴都对，只是发型变化很大，之前付迪印象中林姨的一根大辫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杂草一般的剪发头，胡乱的四六分着，一点也没有了重点高中老师的样子，付迪舔了舔嘴唇：林姨，这些年您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晚上八点出头，付迪就来到了路畅公司，公司门前已经停满了出租车，看来都是来开会的司机师傅们，尽管付迪知道林慧芬的出租车一定不在这里，但是付迪还是大致的查看了所有的出租车号牌，果然没有林慧芬的车，就在付迪思量着在四周转转的时候，背后响起了汽车的滴滴声，付迪回头一看，297P3，下一秒四目相视，付迪看到了和照片里面一样的人，而车里的林慧芬正在一个劲儿的微笑点头，看来是把付迪当成运管处的工作人员了，付迪本来不想穿这身衣服，但是一想到有这身衣服好办事，索性就穿着来了，只见林慧芬麻利的停好车，下车后朝付迪走来，笑嘻嘻的说道：“领导，我刚从明桐回来，您要没事儿的话，我进去开会了！”说完笑着转身走了。

    “林姨，您还记得我吗？”

    付迪分明看到林慧芬的身体如同被电击一般，她故作镇定的转过身来，“谁？谁呀？”“林姨，我是小迪啊！”“小迪？”林慧芬的目光一直没在付迪身上，“你…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我是付迪呀，阮卿是我妈，您还去过我家呢，你忘记了吗？”此刻林慧芬沉默不语，付迪走上前，把脸凑到林慧芬面前，“林姨，您仔细看看，是我啊，我是小迪！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林慧芬依旧沉默，只是一道泪痕迅速从左脸颊滑落，“林姨，您想起来了对不对，您记起我是谁了对不对？”林慧芬缓慢的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付迪，声音沙哑的说道：“小迪，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先生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两杯橙汁，谢谢！”“好，请您稍等！”看着服务员走远，付迪把目光转回到林慧芬身上，褪色的工装但是清洗的干干净净，“林姨，您怎么干起出租车来了？”“你来找我是想问你妈妈的事情对吧！”林慧芬倒是毫不避讳，直奔主题，“林姨！我……”林慧芬抬手制止了付迪的话，“该说的我当时已经和警察都说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对你说的了！”这次换付迪沉默了，“都结束了，小迪，都结束了！”“没有，没有结束，我妈妈绝不可能自杀。”付迪突然间的大喊，吸引了咖啡厅里所有人的注意，付迪双手掩面，眼泪立刻顺着手掌流了下来，“林姨，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觉得我的母亲是被人谋杀的，但是所有人都告诉我没有凶手，是我母亲自己，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和我母亲一起去死，我去阴曹地府问问她为什么要抛下我和爸爸，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还不能死，我要搞清楚这一切，否则等我去地府见到母亲的时候，就算知道真相还有什么用！”“林姨，她为什么要自杀啊，你告诉我，你们曾经不是最好的同事吗？你告诉我，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三年了，我苦苦追寻了快三年，可我连整件事情的影子都没有抓到，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啊！”付迪擦干眼泪，而对面的林慧芬早已泪流满面，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她可以冷静的面对警察的询问，但是当他面对昔日好友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声嘶力竭的哀求时，她心底最后的防线崩塌了。

    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了！林慧芬仰天长叹，“小迪，死对于你母亲来说，其实是最好的归宿！她不能继续让自己再那样生活下去了。人有些时候，其实比魔鬼还要恐怖和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