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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乡

    大年初七的清晨,十六岁的焦孑拉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走在水泥公路上。

    因为出门时太过匆忙,她没来得及翻找出手套,现在正赤着手拖着行李,在将近零下三十度的低温环境里行走,她的手已经冻得没有了直觉。

    道路两边是一排排稀疏的杨树和一望无际的田野,在积雪的映衬下,充满了无尽的萧瑟和悲凉。

    身后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叫声,焦孑停下脚步回身望去,看身影应该是她的母亲。

    不一会儿,母亲就小跑着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她的面前,问她:“你要去哪啊?”

    焦孑老实地回答说:“去城里。”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焦孑的手上。

    焦孑激烈的拒绝着,母亲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说:“拿着,去城里车站附近找个旅馆住几天,然后就回来,啊?”

    焦孑看着面前瘦弱且矮小的母亲,那因为大龄生育二胎而急剧衰老的容颜,就像一朵洁白蓬松的棉花一夜之间衰败成枯老干瘪的枝条。

    焦孑实在是没有勇气拒绝,只好撒谎答应说:“嗯,过几天就回来。”

    母亲抬手去拿焦孑手里的行李箱,说:“走吧,我送你上车。”

    焦孑看着母亲身上穿的单薄毛衣,不想母亲再因为她的事情回去受到责骂和毒打,于是坚定的拒绝说:“你身上穿的衣服太少了,快点回去吧,别冻感冒了。我不用你送,那趟客车我经常坐,很熟,我可以自己等车。”

    母亲于是摘下她身上唯一一个可以御寒的围巾,围在了焦孑的脖子上说:“那行,你走吧,我在这看着你,等你走远了我就回去。”

    焦孑在自己的眼泪即将滚落下来之前急忙转身,拉着自己的行李,一步一个深坑的向前走去。

    在她的身后,村子里袅袅的炊烟开始徐徐升起,耳边传来爆竹劈里啪啦的炸裂声,母亲的身影慢慢在漫天的雪幕里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焦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没有家了。

    ——

    公路上的车辆很少,行人更是几乎没有。

    过年期间,客车减少了班次,导致焦孑在等车的路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一辆客车过来。

    为了缓解已经冻僵的肢体,焦孑决定动身向前走。

    她拖拽着笨重的行李箱,本就不太灵活的脚轮在厚重的积雪里翻滚了几圈后就开始罢工。无奈之下,她只好提起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跋涉。

    走了好长一会儿,焦孑的身上开始发热,汗水变成水蒸气顺着她的头顶和领口处热腾腾的向上挥发着。

    她筋疲力尽地堆坐在路边等待着恢复体力,左手手心里母亲塞给她的那一小卷钱被汗水浸的有些潮湿。

    她小心翼翼地捋了捋一共有八十七块钱,其中一块、五块居多,且都是皱巴巴破旧的纸币。

    在这个去网吧包夜都需要十五元每宿的年代,扣除掉五块钱的客车票钱,她不吃不喝也只能在外面呆六天,那之后的时间呢?之后她又该去哪里?

    但她不怨母亲,因为她知道就连这点钱都是母亲千辛万苦攒下来的,以后的日子焦孑只能够靠她自己了。

    在等车的这段时间里,焦孑又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和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人争吵起来的。

    想了半天她决定放弃,因为无论她做了什么,那都是错的,而最大的错误就是焦孑是个女生。

    当去年她刚结束初二的住宿生活回到家里,意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弟弟”时,一切就都变了。

    在那个“家”里,她说话是错,吃饭是错,就连呼吸仿佛都是错的。

    直到今年春节,“父亲”又一次在全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对她进行打骂,仿佛这样才能凸显出他一家之主的威严时,焦孑顶嘴了。

    然后她就得到了一顿毒打,所谓的“亲戚”都站在一旁围观着,仿佛在看一场热闹。只有她那瘦弱的母亲冲上来护住了她。

    从那天开始,焦孑没有再开口叫过一声父亲。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看生厌,直到今天到达了顶峰。

    早上“父亲”将她的行李箱和衣服抱着扔到了门外,又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拖下来推到外面,随后锁紧房门,任她在门外自生自灭。

    焦孑听着门内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默默地穿好衣服,把散落一地的衣物塞进箱子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这一刻,焦孑没有哭,她想她应该继承了“父亲”那一半凉薄冷血的基因,她本来就是一只无情无义的野狼。

    远处客车的汽笛声拉回了焦孑的思绪,她在拥挤、脏乱且吵闹的车厢中颠簸着来到了城里。

    一开始她拉着行李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逛,街道上的雪在车轮的碾压下,变得脏污泥泞不堪,她的裤腿被甩满了雪加泥的混合物。

    在她第二次被冻僵之前,焦孑告诉自己:“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活下去!”

    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来到了她现在正在上学的地方。

    寒假期间的校园里一片肃穆冷清,偶尔传来几声麻雀的叫声,显得更加空寂。

    焦孑趴在门卫室的窗户上向里看,发现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她试着动手敲了敲玻璃,床上的人翻身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起来,焦孑又加大力气敲了敲,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说:“谁啊?”

    焦孑赶紧开口说:“大爷,我是这个学校初三的学生,我想进学校的宿舍或者教室呆几天行么?”

    在焦孑的印象里,到了冬天为了不让学校的暖气管道冻炸裂,会对有暖气的教室和宿舍进行供暖,她作为一个住校生,还有一套被褥放在宿舍可以御寒,于是她决定来碰碰运气。

    耳边响起大爷起身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和趿拉鞋子的呱嗒声,没过多大一会儿,焦孑面前的小推窗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面前出现一张饱经风霜,眼窝深陷,连胡子都花白了的脸,说起话来却是铿锵有力:“这距离开学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