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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王霸雄图

    曹霜生病了,病情很重,放弃了救治的那种......

    他几天前步行回城,最终还是没能在城门落下前赶回城。于是,在春日微凉的夜风中,长长流水的河道边,静静站了一夜。从那一夜后,整个人便发起高烧,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自家屋里,加上两日没进米食,气息奄奄。

    后来还是有个绰号“夏美人”,和他“曹卖鱼”并驾齐驱的家伙,傍晚时候察觉到异常,狐狸脸带着小弟赶上门查看。看到的,便是他现在这副躺在床上脸无人色,肤色苍白,随时会倒毙的模样。

    强睁着眼,看着这位“姐姐”一边指使小弟去请医者,一边亲自弯腰烧煮饮食,曹霜心里满是感动之余,还有浓浓的惭愧。

    上次用谶纬的说法,在她面前,说了些会天下大乱的疯话。这个世上古怪谶纬很多,更危言耸听的都有,很难让人当真。

    两年多的时间,在学舍观看了无数史书和杂书的他,不经意间,发现一个更残酷的真相。按照史书,统计前面夏商春秋诸国存续时间,和学过的“历史”差不多。官藏的史书,虽然很多小事,在记载上存在差异,但大事脉络不差!

    注定了是一场宿命。现在是秦统一六国,说不定突然皇帝驾崩,然后群雄逐鹿,楚汉相争,十几年的混战,和真实历史发生的一模一样!更悲哀的是,处于这个乱世的开篇,普通个人命运卑微如浮萍,竟然找不到大腿抱?

    当年游学的某人,得知老家就是一处英雄聚集地时,有种傻乎乎的初生牛犊兴奋感。他毅然回到老家,却愕然发现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名时,惶恐得城门口的那个大大的古篆字“沛”,都不认识了。

    是的,沛县!不说此时没改名字的最大腿刘季,不出名的平民英雄好汉,连城中官吏里都没有一个叫曹参萧何的......这闹那样啊!不过不打紧,自己可以等,可以去学习,可以去成长。于是,他除了隐藏会剑术,还去学舍一步步的查户口,还参与秘密结社,还加入跨地区的情报商会......

    多番劳心费力之下,可当他看到,那道仪容略微有几分神似的身影,想起记忆中一些遥远的事情,那种久违的心疼和哀伤,顿时觉得现在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就这样吧......”

    曹霜挣扎着抬起身来,用一种难看的笑容,朝屋里喊道:“老...老姐!不用找医者,我不是生病,医者救不好的。”这次倒是真心话。

    夏侯樱见他说话,放下手中事物,关心的走了过来。

    他声音暗哑,勉强解释道:“这是我以前,学剑留下的病根,医药治不好的。”然后自嘲的一笑,“你知道我会剑术。这是练剑练坏了事,脉象都是乱的......不信你把把脉。”似乎怕她不信,还强行抬了一下手腕。

    是的,这些都是真话。以前急功近利,走歪路子练剑,剑术是上去了,可这身体也亏了。

    夏侯樱却不听他讲,皱着眉头道:“胡说什么,不就是发烧!”探手摸了下他额头,还是好烫,于是她直接坐在床边,着急医者怎么还没请来。

    曹霜苦笑了下。

    平时玩笑开太多了,这次说真话,都没人信了。他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以前虽有病根,靠一口气硬撑着。虽然自怨自艾,自诩命短活不长,起码平时生活还算正常。前天情绪波动太大,这口气一泄,什么问题都会出来......

    他无力地倚靠在床上,看着旁边清影,感受着身体内最后点精力的缓缓消逝。曹霜觉得这次,自己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不吉利的话,说多了,就现实报了。莫名多了点悲凉和慰藉,觉得还是先把遗言交代出去吧,起码内心少点惭愧,多一点点安心。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姐,你知道吗,我是千年后的人。”曹霜躺着,一脸坦然。

    夏侯樱犹豫着看了他眼,又伸手摸了一下床上人的额头,似乎在担心是不是真烧坏了。

    曹霜嘴角难看的咧了咧,双眼平静地望着屋角的蛛网,仍一字顿一下的认真说道,“姐,你知道吗,我时的真的,把你当作我的亲姐......”

    “我知道。”

    某人眉头也不抬,心里还默默想,你睡觉说梦话时早听过了。

    “你不知道......”

    曹霜声音有点哽咽。

    “你这个人,挺机灵的,就是太善良了,没有害人之心,以后多半要吃大亏的......不像我,没什么负担,什么事情都下得出手。虽然,结果也就那样......”

    说到伤心处,这份感情太过真挚,夏侯樱都惊讶了,她脸上第一次挂上慎重颜色,正要开口细问。

    不料曹霜突然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一把捉住她的手,前者顿时满面通红。

    曹霜突然泪流满面:“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次没骗你。包括上次的谶纬,书上前面记录的事情,都一一应验了。我这次要死了,姐姐你自己珍重啊......”然后就是剧烈咳嗽。

    倒真像说临终遗言一样,少见的情真意切,被他握住手的夏侯樱,一时怔住了。

    剧烈咳嗽就像最后的回光返照,曹霜继续泪流满面,祈求道:“我这次走了,让人把我的尸体烧掉吧,然后埋在河边,找个青山处,骨灰也洒些水里......”

    依稀的遥远回忆中,和那道身影,曾经最初的相逢,便在一段青山绿水的美丽河岸。或许,真的能回去吧.......

    “还有,”曹霜眼泪中带笑:“我身无长物,床头这宝剑,是柄真正的名剑。家传之物,价值连城。剑穗取下埋给我,剑就留给姐姐了......”

    这番话语听起来过于悲伤,夏侯樱被感染得双眼通红,反过来静静握住他的手,少见的柔声安慰道:“没事,你没事的。医者马上来了,看过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你还是没信啊。”

    曹霜早已模糊的双眼,真正的英雄泪满襟。

    算了,就这样吧......

    他手一松,直接没意识晕了过去。

    。。。。。

    医者终于姗姗来迟。夏侯樱脸色却不见好,因为医者查了脉象错乱,看不出是什么病,开了副去寒退烧和宁神的药方。幸亏请人时,说了病人情况紧急和身体状况很差,医生随身带了药炉和常备药材。

    病人昏迷,强行给他灌了点清粥和药汁后,打发走医者和小弟,天已经变黑了。

    夏侯樱还留这里在,有点心事重重。

    她没想到这么个年轻人,比自己小很多吧,就这样突然重病。并且脆弱得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一副哀莫过于心死的悲伤模样。平常不也活蹦乱跳的,是智者多虑,心事藏得太深的缘故?

    对于这个家伙,最早相识时,她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对他颇多照拂,也从他那里得到不少有用的建议。到后来,两人合伙嫌钱,保持着亦伙伴亦朋友的关系。直到后面机缘巧合下,猜测到他参与进某件滔天杀人劫案中,当时自己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气愤。被这个家伙,亲热的喊作老姐,难道自己,也逐渐适应了这层身份?

    不过想起刚才这家伙的一番做作,虽然说得很不吉利,却这么实心眼,她心情不自觉的变好了几分。

    “年纪小小的,想这么多做什么?连自己死了,埋在哪里,怎么埋,都要提早规划好,倒真是他的一贯风格!”

    夏侯樱嘴角挂上笑意,在屋内点上带过来的烛火,决心晚上留下来照看下。

    “老姐就老姐呗,反正自己也没几个亲人了。”

    。。。。。

    还没到半夜,夏侯樱就笑不出来了。

    病人出了一身大汗,额头上的高烧退下去大部分,但脸色更加苍白,额上青筋浮现,双手偶尔抽搐。虽然处于昏睡状态,脸上却有种想要竭力保持平静,眉间的痛苦,却是显而易见了。至于左手死死要捏住的剑诀手势,精修剑术的夏侯樱再熟悉不过,蓦然转头,盯住床头的佩剑。

    “某种小众剑术!”

    不同于常规三大剑术,小众剑术素来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曾出过厉害人物。传闻这种剑术,只修一柄剑,蓄一剑之势,然后飞剑斩人,就靠这一下。

    可夏侯樱清楚知道,这位“弟弟”双手都会写字,习惯用右手。难道他说的乱学剑,竟然是真的。学这种乱七八糟的孤剑术不算,还自作聪明的玩双剑?剑术到了后面,对身体有要求不说,更多了许多神秘的意味。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真不怕死。

    夏侯樱怒了!

    生气之余,她却又愁了起来,摊上路子这么野的人,换谁也是束手无策。

    望着摇曳的烛火下,闪耀着病人的面庞。

    夏侯樱有些头痛的,手指来回捻着自己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一晚上不知道要少掉几根。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有些迟疑,还有咬牙切齿。

    。。。。。

    曹霜夜里疼醒过一回,脑中昏昏沉沉的,双眼不能视物,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有人在旁边说话,耳朵里却是一点听不到是什么。

    眼前恍若有一幕幕场景的重现,从游学途中接过那柄剑的郑重,回到沛县时的彷徨,首回偷窥剑舞的惊艳,学舍小楼看书的悠闲,围观游侠势力大街械斗的兴奋,和傻瓜结社成员一起吹水的快乐,冲冠一怒拔剑砍人的义气......似乎还有什么的重要事情,再也看不清了,人又昏迷了过去......

    昏迷中天亮了又黑,黑了又天亮,每次却是感觉越来越冷。

    隐约有鸡鸣声,这次天又亮了。曹霜在散乱无意识中,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感到自己被丢到一个轱辘动的东西上面。“是马车吧?”自己有个车神姐姐,坐过她的马车好多次了。救什么呢......哎,自己这位姐姐,每次她都是做一堆无用功,一点也不讲实用性,跟在她后面,人还遭罪。

    或许因为晃动得再厉害,这次天再也黑不下去了。

    过去了许久,具体是多久不知道,曹霜终于感觉似近还远的吵闹轱辘声停止了,似乎到了一处乡下。田间的阳光异常温暖,身体不受控制的眼睛眯开一条细缝,依旧看不真切。

    濛濛身影中,有男有女,有男子豪爽笑声,也有“咦”的一声。居然有熟人吗?太丢脸了。熟人也没用,问过那么多医者,没一个能对症下药,没救的。

    直到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额头,并不停指压,曹霜终于莫名感到一丝放松。“终于可以好好的,彻底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