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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熵皇帝

    庄严无比的大熵皇宫,仿若一座巍巍仙城般,率先从隐在晨雾里的整个帝都中苏醒过来。

    大熵的皇宫很大,大得占了京畿城五分之一,只如是一座位于帝都中央的孤傲冷城。

    重重宫闱之中,最不少珠宫贝阙,雕栏玉砌,一栋栋阁楼高台可谓是鳞次栉比,迭见层出。

    而在皇宫的最深处,住着整个大熵最尊贵且最有权力的男人。一缕微微日光束下,金黄的琉璃瓦被映的闪闪发光,怕是天上宫阙,也过犹不及。

    乾清殿后的湖泊园林中,云雾缭绕,波纹粼粼,绿树碧水中朦朦胧胧倒衬着金黄发光的屋顶,幽静得恍如一场梦中仙境。

    堪堪日出,洛心桓身边的鱼篓里已是盛满半篓大黑鲤鱼。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望不到尽头的云雾深处,脸上无喜也无忧,竟是比那一汪湖泊还要冷冷冽冽。

    这时,几声碎步轻轻扰了这一场幽静,魏公公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正也在此时,鱼钩忽的一沉,水面冒出泡来,洛心桓眼中倏地闪过一抹慈意,孔武有力的手臂高高抻起,生龙活虎的一条红色肥肚儿大鲤。

    通体鲜红的鳞片如那赤龙般闪闪反着光。

    “这池中鱼一嗅真龙真气,个个儿竞相咬钩,恨不得沾上陛下真气少修行个几十年化蛟儿呢。”魏公公眼疾手快的把鱼取下鱼钩,双手捧进鱼篓,匆匆看了眼陛下脸色,小心翼翼道:“老奴昨夜守在国公府一宿儿,驸马与安阳公主......并未行房。”

    “......”洛心桓的脸色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魏公公心里一咯噔,连忙说道:“不过驸马也真是喜欢公主呢,怕公主饿着,敬完酒还带了些吃食,怕公主想家,还唱了小曲儿,今儿一早啊,还偷偷过去收拾了东西,哎哟!生怕叫人瞧见公主贪食儿。”

    洛心桓脸上还是一样,许久,松了钓竿起身:“这条带子赤龙赏你了,剩下的放生吧。”

    “喏......谢陛下赏赐!陛下留一放九,实乃至仁至善之明君!”

    “只是老奴一介腌臜奴才,怎食得起这条带子赤龙,这薛驸马大婚,老奴也没个表示,可否准许老奴借花儿献佛,将此赤龙赠予驸马?”

    言语间,洛心桓回眸,冲他会心一笑,“你有这心,便准了,自己去皇室府也领个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白银,若是这条带子赤龙没死,再去领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

    闻声,魏公公喜上眉梢,后退一步便跪倒在地叩谢天恩,“喏!老奴谢陛下赏!”

    ......

    时至巳时,泛着耀眼金光的琉璃瓦下,持一把名贵折扇的赵国公纳兰琰华已是在偏殿候了许久。

    殿内一如既往铺着青花石砖,周围万年如一日藏匿着层层“影随”,屏风后一个,房梁上三个,高高龙座之后一个,守在殿外扮成普通侍卫的五个。

    之所以如此清楚,是纳兰琰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影随”的首领,只不过这些“影随”不算他直属,因为他统领的是个更大的组织,而“影随”只是那个组织的一介分支。

    堪堪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在魏公公的随侍下进了偏殿,今日皇帝陛下穿的衣服倒是稀罕,一件儿玄纁色龙纹便服,腰间扎着一条云纹黑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散下,很微妙的遮住两鬓那缕缕斑白。

    陛下今日坐着也很随意,进来便躺坐在了屏风前的藤椅上,可那一股气势倒没有一点儿随意,反倒更像是个忙里偷闲,想着如何睥睨天下的拓土君王。

    轻捻了捻眉心,闭目养神了会儿,洛心桓坐起半身,似是想起些什么,冲纳兰琰华温和一笑,抬手轻转了下:“哎?!赵国公此来,可是寻到了那颗朕日思夜想的不夜明珠?”

    闻声,纳兰琰华先是一愣,接着忙捧起脚边儿放了许久的红匣子,弯身恭敬的奉上,“陛下圣明!微臣此来,正为此事,陛下所喜之明珠,臣本该昨日奉上,奈何安阳公主出降......便贪了几杯世侄的美酒,一时误了宵禁时辰。还请陛下赎罪......”

    说话间,魏公公躬身将那装有明珠的匣子捧着走向陛下身边。

    打开,浓浓血腥扑鼻而来,里面竟是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

    洛心桓侧目而视,一双浊浊龙眸反倒比里头那圆睁的怒目还要冷冽三分,目光回转,龙袖轻抬,示意魏公公合上退下。

    待魏公公捧着明珠退下,洛心桓起身,双手背负,若有所思的走到赵国公身边儿,与他清闲笑谈道:“朕听得一传言,说这不夜明珠初现,必带来千紫万红之大瑞,零零散散,玉贝珍珠可谓无数陪出......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微臣亲眼所见。”纳兰琰华立刻应声回道:“然,那等品相的玉贝珍珠倒还入不得陛下龙眼,微臣贪心,便偷偷收藏在了自己府上,共七千三百八十六颗,陛下若喜欢,微臣明日便送来。”

    “不必啦......赵国公此去寻找不夜明珠,为朕奔波劳碌,受了不少苦,当赐予你了。”

    “但你一定要查清楚,这一颗一个的玉贝珍珠虽不珍奇,可若流入那一汪大海,说不准也能凭个天时地利,长成不夜明珠。”

    “你说到时世间若出现两颗不夜明珠,呵呵......那可就不是朕眼下视之为独一无二的珍宝了。”

    陛下和善的说了很多,可一字一句都藏着久远深意。

    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纳兰琰华又怎品味不出,连连躬身笑着解释:“不会,听这不夜明珠深有灵性。微臣派人早几年前便布下天罗地网,万事俱备,便只待杀蚌取珠,这明珠一地一窝都尽收囊中,绝不会良莠不齐,缺斤少两。”

    闻声,洛心桓脸上露出温笑,抬手拍了拍赵国公臂膀,“甚好,这时辰尚早,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纳兰琰华双袖一合,弯弯躬身允道:“喏。”

    出了殿门,见那刚刚退下的魏公公没了踪影,纳兰琰华便小心翼翼开口问了一句:“魏公公可是有事出宫了?陛下身边不加点儿侍卫怎么行。”

    “这不是身边有你吗?”洛心桓转头温笑了声,脸上百年不遇的多了抹欣喜。

    纳兰琰华看的稀奇,虽然陛下的表情总是如一,可上次看到脸上露出半丝欣喜还是收回了北州姣玉、武陟、坂芿三座东瀛人二十年前夺去的宝岛。

    “魏德林去武安国公府了,朕放了他一天清闲日子,正好去补上昨日欠薛驸马的贺礼。”

    这时,厚重的声音从纳兰琰华身前传来,洛心桓停下稳重脚步,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赵国公,深邃的眸中似若银河星辰,两片如刀般锋利的薄唇轻启:“今晨朕钓到了一条带子鲜红大鲤,赐予魏德林,他不敢收,便要借花献佛转赠于薛驸马,朕赏了他点儿银子,并且说这带子红鲤若是不死,便再赏他些黄金......赵国公,你说今儿这一条大红鲤鱼是生是死?”

    “......世侄秉性纯良,谦卑自牧,又是刚刚大婚,应是会放了那条带子红鲤,为自己跟安阳公主积一段善缘阴德吧。”纳兰琰华思索许久,雍容风雅的脸上颇有些对老友子嗣的莫名自信感。

    听了他的话,洛心桓脸上还是那一缕温和笑容,短短十息,转身迈起步子继续前行。

    ......

    这一段善缘阴德,薛秦终究是没积。

    国公府的宴客偏厅,虽无正厅的孤寂空旷,却也不少该有的气势恢宏。

    此刻,已是正午时分,明媚的阳光散进偏殿,形成大片大片光芒在地板上微微摇曳。

    送来贺礼的魏公公这时已经上了桌案,只不过,被安排在主位右侧首席的魏公公脸上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能开心么?刚送来那条带子赤龙还没熟悉环境呢,就被薛驸马两棒子敲晕,刮鳞放血,去腮去内脏,竟是比那厨子做得还干净利落。

    府上的厨子看的直直惊呼......

    魏公公看的心中直直泪流......

    这哪里是刮鳞放血,刮得一片片,流的一滴滴,可都是真金白银。若是能等价换金银,他恨不得放下御前近侍的身份,跟那府上的野猫抢个几两鳞片内脏,去御前换个几百两黄金。

    苍蝇肉也是肉!

    不过......薛驸马这一所作所为,失了陛下常常挂在嘴边那虚无缥缈的大慈大悲,却真真儿得了那位身处孤冷皇宫,立于九阶龙案之后,却也只是个普通父亲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