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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 影照相盟约

    魏子卿笑道:“好,这一回是三师弟胜了。”

    季子松爬起来道:“下次我要先和三师哥约法三章,便不怕他使诈。”

    季天雷摇头笑道:“子松太过老实,不思变通。你能和三师哥约法三章,难道出了山遇到敌人,还能约法三章?你学武功并不慢,但这般性子如何敢放心让你去和敌人交手?这方面却要和子驰多学一学。子岩,轮到你了。”

    周子岩听见师父叫自己,便走到周子驰身边。他兄弟二人性格迥然不同,一快一慢,一静一动,也是少见。周子驰道:“大哥,小弟今日得罪了。”周子岩道:“我比如早入师门三年,要不要让你?”周子驰道:“但是我学得快,你学得慢,说不定我已经‘迎头赶上’。咱们‘情同手足’,要是我赢了你可不要‘嫉贤妒能’。”

    他这三句成语用的不大恰当,引得不少人哈哈大笑。魏子卿道:“三师弟,少说多做,方能少错多得。”周子驰哈哈笑着打个马虎眼道:“我这是‘哗众取宠’,让大家乐一乐罢了。”

    魏子卿笑着摇头。这一回扔出来时套上了剑鞘,叫道:“两位师弟接剑!”又加了一句:“小心了!”

    周子驰又是一样抢先去抓。刚一到手却猛觉剑身远比刚才沉重,附着了好大的力道,连忙顺势转身卸力,落地后连退了两步。周子岩却不慌不忙,稳稳地站在原地接剑,继而拔剑、挑杯、向前一气呵成,虽然显得不快,但动作精小细微,全无冗余,实则一点时间也没浪费。

    魏子卿眼前一亮,暗暗赞道:“二师弟看似木讷,却已领悟到灵溪剑法的精妙之处。若想要快,须先练得招招恰到其份,方有后发先至之效。”

    周子岩快步走到对面,挑起酒壶正要倒酒。身后周子驰一剑刺来,将剑头杯子递到酒壶之下,叫道:“多谢大哥斟酒!”将落下的酒水接去大半。笑着转头就跑。

    周子岩叫道:“站住!”挥剑贴住周子驰剑背,横掠剑梢,将酒杯抢到自己剑上,随即点地跃出。

    这回轮到周子驰叫声:“站住!”右手一把抓住他后脚脚踝,施展盘龙手,硬生生将他拉住。周子岩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回来解救。周子驰一只手抓着他脚,也用单手前来拆解。两人武功相差无几,互用盘龙手攻防了十几个回合,仍是不分胜负。一个甩不掉,一个走不脱,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季天雷抚掌笑道:“罢了,你二人不相上下,算是平手。好,现在轮到子卿了。”

    周子驰问道:“我和大哥打了平手,谁来和大师哥比?”

    季天雷道:“你们三人一起上。若一盏茶之内能阻止子卿喝酒,便算赢了。”

    众弟子听见心中无不羡慕敬佩,知道师父对这位大师哥极为欣赏,远在其余众人之上。但面露怀疑者也不在少数。周子驰更是满脸不信。季天雷笑道:“子卿,你可敢应战?”

    魏子卿又名人送来两把钝剑,与刚才两把一并交给季天雷道:“师父既如此吩咐,子卿愿意一试。但只怕是要输给三位师弟,搏大家一笑了。”

    季天雷抚须微笑,将剑交在各人手中,命魏子卿在几后站定,其余三人则站在几前,却将酒杯放在三人身后空地上,道:“你们三人只需守好这只酒杯便是。准备好便开始吧。”

    魏子卿拱手道:“三位师弟,承让了!”挑眉一笑,仗剑纵出。周子驰叫道:“你们护好杯子,我来挡住他!”剑锋一抖,簌簌割风,使出一招“鹤游凤舞”。

    魏子卿一见便皱眉道:“鹤动太急,凤犹未婉!”同样剑锋一抖,也是一招“鹤游凤舞”。周子驰的剑风如枪尖旋转,长驱直入;而魏子卿的剑风则如一股漩涡,双剑交缠,顿时将周子驰的剑风吸了过去。周子驰拿捏不住,竟然脱手,被生生夺去了兵器。周子驰涨红了脸,厚着脸皮道:“大师哥,把剑还给我!”

    魏子卿笑道:“这是比试,岂有还你之理!”说罢双手各握一把剑,一前一后向四师弟季子松砍去。季子松一愣:“双龙派剑法中从没听说过有双手剑法啊?”

    众人都以为魏子卿不过是夺剑后临时起意。但季天雷和卫渊却看出魏子卿这招和萧玉树的烟云掌颇有相似之处。不过他只是依葫芦画瓢,空有其型,未加深究。但已唬得季子松眼花缭乱,连连后退,始终不敢接招。

    魏子卿喝道:“起手式!”

    季子松想也不想,应声出手。一剑直向魏子卿肚脐。此处乃人体元神门户,乃周身三百六十穴中唯一露于皮外之穴,内联六腑,位于一身正中,既十分紧要,又最难躲避。灵溪剑法起手式名为“破石开清”,对准此穴下手,是有意逼敌人于攻守间择一而动,大有投石问路,刺探虚实之意。

    他一出手便明白过来:“大师哥这是告诉我遇到敌人的陌生招式,以起手式应对最佳。”心中甚是佩服。

    魏子卿左手用剑挡下,陡然一个转身向右出剑,刺向周子岩。周子岩自拜入双龙派门下以来,无时无刻不以这位大师哥为目标。当即臂弯如弓,长剑绷直,刷刷刷向魏子卿上盘各处要穴连刺,每一剑都迅捷轻巧,是灵溪剑法中的“百鸟朝凤”。

    座中众弟子都知道这一招最是难练,务须又快又准,令人不暇防备。都睁大了眼睛要看魏子卿如何接这一招。魏子卿也大叫一声:“使得好!”周子岩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剑势更猛。魏子卿档了几下,朝周子岩脸上望了一望,忽然向后远远退开。

    这下子“百鸟朝凤”全然落空,只能对着空气发狠。周子岩一时收不住剑招,魏子卿早已绕到他身后。眨眼间挑起酒杯,倒酒跳回,眼看就要喝下。突然周子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抱住魏子卿双手,哈哈大笑:“大师哥被我抓住了,看你怎么喝酒!”

    谁知魏子卿将酒杯高高抛弃,用嘴唇接住,一口闷下,笑道:“三师弟这一手当真出其不意!险些被你赢了。”

    众弟子都拍手叫好,佩服魏子卿武功了得。季天雷也抚须吟笑,捧起酒杯道:“这场比试好生精彩,为师敬你们一杯。”四人受宠若惊,忙找酒杯捧道:“弟子何德何能,敢受师父敬酒?”

    季天雷道:“你四人各有所长,皆是可塑之才,将来都必成我派之栋梁。为师看在眼里好生欢喜,特敬你们一杯,勉励尔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四人得师父夸奖,无不喜上眉梢:“多谢师父!”痛快地干了。

    季天雷对四人道:“方才这场比试尽显你四人优劣:子松老实过头,刻板不知变通;子驰处处争先,须戒骄戒躁;子岩最是稳重,只是尚未能做到进退有据,收发自如。”

    说到此处变了个口气,对魏子卿道:“子卿,明日起你便放下一切功课,专心跟我学习龙穴功的最后一层。手中的杂事都交给子岩、子驰、子松便是。”

    魏子卿大喜,当即伏地拜谢。众弟子打心眼里敬服这位大师哥,虽然免不得羡慕,却无一人心生妒忌,只是为他高兴。卫渊好生倾仰:“大师哥为人周正,尊长爱幼,又这般有天份。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在座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都盼着有朝一日也有如此修行,令师父青眼有加。

    长空明月,良夜已半,众人吃着点心把酒言欢,彻夜笙歌。季天雷首先起身离开。年纪小的弟子们多半早已困倦不支,一一回房睡觉。而周子岩、周子驰、陈福、王静等人却兴致不减,对着月宫谈天说地。卫渊向几人告辞后便独自下山,悄悄去往后山。

    玉盘当空,婵娟皓白,天地一片清冷。他一路碎布走到王顺坟前,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杯酒和几样点心,放在墓前拜了几拜。心中暗祝:“王三伯,阿爸,阿娘,你们在天有灵,千万保佑阿姐和王三伯的两个弟妹安然无恙。卫渊如今已是双龙派弟子,从今以后必定刻苦练武,再也不贪玩任性,尽早练得武功大成,好为你们报仇雪恨!”

    站起身来,远远望见对面山崖上似乎有人影移动。卫渊暗暗好奇,走近山崖。只见悬崖被月光照的一面明亮,一面阴暗,那人游走于明暗之间,盘旋上升。卫渊快步绕到山崖之上,只见魏子卿飞快地迎面走下山来。卫渊叫道:“大师哥!”

    魏子卿循声望来:“卫师弟!你怎么在这?”卫渊道:“今夜中秋团圆,小弟想起父母,便去王三伯墓前坐了一会儿。大师哥又为何在这?”魏子卿叹道:“我亦是佳节思亲。”指着山崖道:“我在山崖下用石头垒了一小块空坟,刻上亲人牌位,聊解思念。每当逢年过节便来这里和他们说说话。”

    卫渊想起那日被萧玉树追赶到这里,魏子卿正在山崖下。对他问起,魏子卿笑道:“不错,那天是我生日,因此前来祭拜。也幸亏如此才巧遇师弟。”

    卫渊问道:“大师哥曾说过要为令尊令堂报仇,当年发生了什么?”

    魏子卿沉吟片刻,举头望月,目光中流出无限思念,微微叹道:“当年我才五岁,蒙昧无知,于家中大事全然不晓。只后来听乳母说我祖上是潇湘武林名宿,爹娘也都是一方豪杰,家境殷实,声誉显彰。我原该一生顺遂,却不料某一日忽有不速之客潜入家中将幼年的我拐走。这仇家似乎武功极高,我爹娘担心不是对手,便纠集了许多同道同往。不料敌人不仅武功高强,更工于心计,拐走我不过是为了诱敌深入,实则早已设下重重埋伏,只等我爹娘自投罗网。可怜爹娘救我心切,一头撞进陷阱,诸位叔伯又冲进来救助,都身负重伤。

    “其实那恶人拐走我后,很快便将我丢弃在郊外荒野里的一口枯井中,盖上一块巨石,留我在井中等死。所幸一个与我父母有生死之交的叔叔得知我不在敌人手里,不顾伤势赶回来寻找,最终和乳母二人发现这枯井有异,终于救我出来。他将乳母和我送到江边,未及上船已失血过多而死。乳母便带着我顺流直下,一路逃到大海边才敢下船。恰好遇到师父,蒙他大恩收留。乳母两年后得病亡故,我将她葬在这老山之底,与自己雕刻的父母牌位放在一起。这里人迹罕至,是个清净之处,说些心里话也不容易被听见。”

    卫渊想:“原来大师哥的遭遇和我如此相像。但我多少还有十二年的幸福回忆,大师哥当年却才五岁,合家之欢仅只浅尝,心中之痛或没有我深,但遗憾之情却是只多不少。”也感伤不已,问道:“这么多年,大师哥可知道仇家是谁?”

    魏子卿半晌不答。树林中月影忽亮忽暗,他脸上神情也幽晦不明。许久才道:“当年那位叔叔和乳母都将他们所知道的尽数转达,可惜他们所知也是有限,未得事情全貌。等我艺成出师,便去查明当年真相。我只知道对方或许是武林中一位威名赫赫之人,说不定我拼命修炼一辈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已经等了十几年,再等十几年又何妨?他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总会年老力衰,我却日日精进,此消彼长,终有令他血债血偿之日。”

    魏子卿这些话从未对他人说过。师弟们都只知道他立志为父母报仇,却不敢多问细节。除了师傅魏子卿也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身世。但不知为何对这个认识不久的小师弟却倍感亲近,一听他问起便可坦然告知。

    说罢忽感胸中浩然清朗,一颗久负心头的复仇大石也似乎轻了许多,有种说不出的畅然自在。下面这句话也脱口而出:“卫师弟,我这一份心情也只有说与你听,也只有你能明白。咱们一起刻苦练武,等到技艺大成之日,一起去找仇人报仇!”

    他说话时昂首挺胸,似乎已经望见未来大仇得报之日。卫渊感动万分,备受鼓舞,心底里涌起无限勇气,当即俯身拜道:“大师哥!小弟从前贪玩懒惰,如何蒙大师哥这般看得起?从今往后必定痛改前非,刻苦习武!希望将来大师哥报仇之时,我也能尽上一份绵力!”

    魏子卿也心情激动,扶起卫渊道:“好兄弟!此情此景无须他证,你我二人足以共勉;上有霜天明月,下有苍茫人间,俱为督监!”牵起卫渊的手大步下山。两人豪情激荡,又哭又笑,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