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秀才的宝贝
李秀才名叫李泊言，是个文雅好听的名字，但近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都唤他做李秀才。
人们不知道的是，秀才两个字，是他一生的隐痛。
出身庐北府商贾世家的他自小家境优渥天资聪颖，少年时便过了童试成为秀才郎，却因家父得了一件宝贝，而遭人杀害全家被杀，他也因此伤了脚，成了一个跛子。
逃到庐北府下的牙县后他继续奋发读书，姜国新帝却颁了新的科考法度，身体残疾者无法再参加举人进士考试入朝为官。
后来他卖过字画，也替人写过文章，潦倒十余载迟迟等不来希望，对人生彻底失望的他，愤懑而失落的离开庐北府，来到了庐北府西面的三河山脉，最终在四十多岁时落脚河首山下的潼湖村里。
他在这里开讲堂做私塾，几年下来也带了些学生，多是吕家子弟，其中有些孩子自从五年前那次事情后再没来过，听说作为吕家嫡系已经被韩家兄弟都给杀了。
那天潼湖村的变故，他没去瞧见，作为一个跛脚的老书生，他很少出门，整日都坐在家中看那些书，翻烂了就再誊抄一遍接着翻，有些人生下来是为了做什么是一定的，他自觉就是为做学问来的，只是可惜运道不佳罢了。
躺在床上弥留之际，他脑海里除了学问、父母、仇人，逐渐开始浮现出韩家四兄弟的脸庞，最终定格在韩立川的脸上。
他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夜，韩立山带着腊肉踏雪而来，领着他的三个弟弟。那时候的韩立川只是个话很少的十六岁少年，对他这个秀才极为恭敬，对学问也极为虔诚。
他是四个兄弟里最好学的一个，没有纸笔就蹲在雪里写字一写一整天，冻得双手通红，对待任何事都能钻进去一探究竟。
李泊言心中觉得这小家伙也是和他一样，来这世上就该是做学问的。他曾经私下里同韩立川讲过，让他不再随着哥哥务农，而是一心读书去考功名。
韩立川想都没想就将此事否决，用他的话来说，读书认字是为了更好的认识这天地，而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他不想拿大哥和弟弟们辛勤劳作赚来的那点钱，去走独木桥，去换那虚无缥缈的功名，他耗不起也不想耗。
能同大哥一起，把这个家的日子过好些，能在这潼湖村里腰杆硬些，他便知足了。
那时候李泊言便发现这是个家族信念极重的人，他可以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前途、命运，只要家族好。
直到五年前，他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个少年模糊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在别人口中，他成了一条毒蛇，一个人们又敬又怕的修仙者，能够操控凶魂吸食他人魂魄，杀了村里几十上百的人。
再之后，韩家便成了潼湖村的实际掌控者，五年来他从未再见过这个，让他临死也还能够想起的人。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两个童生学生从私塾外引了四人进来，他李泊言一生五十余载并无家室，来潼湖村后便将私塾当做家住下。
看到这四人，他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忽然明亮了些，为首的那个人披散着头发穿一身黑袍，面容冷峻而肃杀，但他透过那双依旧坚定中藏着丝担忧与悲伤的双眸中，又看到了那个蹲在雪地中写字的十六岁少年。
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坚持着自己的道路。
李泊言缓缓抬起手来，韩立川赶紧上前两手握住，坐在床沿一侧轻轻唤了一声：“老师。”
李泊言轻轻点头，缓缓道：“立川啊，我等你很久了，足足五年，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变成了他们嘴里说的那样。”
韩立川低头叹道：“叫老师失望了。”
李泊言缓缓摇头笑道：“你没变，你有你的路要走，那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选择，看到今天的你，我就放心了。”
韩立川心中一凛，抬头看向他，手心缓缓凝聚一丝灵力输送进了李泊言的身躯之中。
李泊言感受到一股温润气息顺着手掌游走全身，周身都轻快放松许多，片刻后这股气息消失，韩立川眼中悲伤之意更浓，叹气道：“老师这身躯，竟然已油尽灯枯，若不是有一丝执念，想必撑不到今天，不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李泊言得那些灵气滋养，反而精神些许，抬手指着韩立川身后的柜子道：“左边最上层，里面有个檀木箱子。”
韩立风闻言赶紧打开那柜子，从中取出了一个已经落满灰尘的木箱。
将木箱打开，纷扬的灰尘在缕缕阳光下弥漫，一杆绿面红边的小幡放在其中，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符文。
李泊言取出小幡道：“这是个宝贝，据说是修仙者的法器，我家因此而灭门，我保存了三十多年，想来你们应该可以用到。”
说完他把幡递给韩立川，看到韩立川接过后，李泊言开口道：“还得托你办件事。”
韩立川看着手中的小幡，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下意识攥的更紧了些，点头道：“您尽管说。”
李泊言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像是在思考很久远的事情：“灭我门者叫做范竹，三十多年过去，若尚在人间，他也得六十多岁了。庐北府人士，他爹曾是庐北府的通判，不知这范竹如今居于何位，兴许已经死了，倘若没死，倘若遇见，帮我诛杀。”
韩立川看着这个也已经鬓角几丝斑白的老者，平静道：“放心吧老师，若遇到，必杀之。”
“能得韩仙人一声老师，我李泊言这辈子，值了。”
老秀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皮缓缓耷拉下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生气。
窗外的柿子树上一颗熟透的柿子从树枝上落下，摔得稀烂，吓得躲在树下偷懒睡觉的学生娃慌张坐起，眼神清明的打量着四周。
韩立川的头缓缓低下去，一滴晶莹的眼泪滴到他和李泊言还相握的手上。
“老四，明天去镇上打口好棺材，顺便再请个教书先生来。”
人们不知道的是，秀才两个字，是他一生的隐痛。
出身庐北府商贾世家的他自小家境优渥天资聪颖，少年时便过了童试成为秀才郎，却因家父得了一件宝贝，而遭人杀害全家被杀，他也因此伤了脚，成了一个跛子。
逃到庐北府下的牙县后他继续奋发读书，姜国新帝却颁了新的科考法度，身体残疾者无法再参加举人进士考试入朝为官。
后来他卖过字画，也替人写过文章，潦倒十余载迟迟等不来希望，对人生彻底失望的他，愤懑而失落的离开庐北府，来到了庐北府西面的三河山脉，最终在四十多岁时落脚河首山下的潼湖村里。
他在这里开讲堂做私塾，几年下来也带了些学生，多是吕家子弟，其中有些孩子自从五年前那次事情后再没来过，听说作为吕家嫡系已经被韩家兄弟都给杀了。
那天潼湖村的变故，他没去瞧见，作为一个跛脚的老书生，他很少出门，整日都坐在家中看那些书，翻烂了就再誊抄一遍接着翻，有些人生下来是为了做什么是一定的，他自觉就是为做学问来的，只是可惜运道不佳罢了。
躺在床上弥留之际，他脑海里除了学问、父母、仇人，逐渐开始浮现出韩家四兄弟的脸庞，最终定格在韩立川的脸上。
他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夜，韩立山带着腊肉踏雪而来，领着他的三个弟弟。那时候的韩立川只是个话很少的十六岁少年，对他这个秀才极为恭敬，对学问也极为虔诚。
他是四个兄弟里最好学的一个，没有纸笔就蹲在雪里写字一写一整天，冻得双手通红，对待任何事都能钻进去一探究竟。
李泊言心中觉得这小家伙也是和他一样，来这世上就该是做学问的。他曾经私下里同韩立川讲过，让他不再随着哥哥务农，而是一心读书去考功名。
韩立川想都没想就将此事否决，用他的话来说，读书认字是为了更好的认识这天地，而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他不想拿大哥和弟弟们辛勤劳作赚来的那点钱，去走独木桥，去换那虚无缥缈的功名，他耗不起也不想耗。
能同大哥一起，把这个家的日子过好些，能在这潼湖村里腰杆硬些，他便知足了。
那时候李泊言便发现这是个家族信念极重的人，他可以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前途、命运，只要家族好。
直到五年前，他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个少年模糊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在别人口中，他成了一条毒蛇，一个人们又敬又怕的修仙者，能够操控凶魂吸食他人魂魄，杀了村里几十上百的人。
再之后，韩家便成了潼湖村的实际掌控者，五年来他从未再见过这个，让他临死也还能够想起的人。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两个童生学生从私塾外引了四人进来，他李泊言一生五十余载并无家室，来潼湖村后便将私塾当做家住下。
看到这四人，他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忽然明亮了些，为首的那个人披散着头发穿一身黑袍，面容冷峻而肃杀，但他透过那双依旧坚定中藏着丝担忧与悲伤的双眸中，又看到了那个蹲在雪地中写字的十六岁少年。
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坚持着自己的道路。
李泊言缓缓抬起手来，韩立川赶紧上前两手握住，坐在床沿一侧轻轻唤了一声：“老师。”
李泊言轻轻点头，缓缓道：“立川啊，我等你很久了，足足五年，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变成了他们嘴里说的那样。”
韩立川低头叹道：“叫老师失望了。”
李泊言缓缓摇头笑道：“你没变，你有你的路要走，那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选择，看到今天的你，我就放心了。”
韩立川心中一凛，抬头看向他，手心缓缓凝聚一丝灵力输送进了李泊言的身躯之中。
李泊言感受到一股温润气息顺着手掌游走全身，周身都轻快放松许多，片刻后这股气息消失，韩立川眼中悲伤之意更浓，叹气道：“老师这身躯，竟然已油尽灯枯，若不是有一丝执念，想必撑不到今天，不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李泊言得那些灵气滋养，反而精神些许，抬手指着韩立川身后的柜子道：“左边最上层，里面有个檀木箱子。”
韩立风闻言赶紧打开那柜子，从中取出了一个已经落满灰尘的木箱。
将木箱打开，纷扬的灰尘在缕缕阳光下弥漫，一杆绿面红边的小幡放在其中，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符文。
李泊言取出小幡道：“这是个宝贝，据说是修仙者的法器，我家因此而灭门，我保存了三十多年，想来你们应该可以用到。”
说完他把幡递给韩立川，看到韩立川接过后，李泊言开口道：“还得托你办件事。”
韩立川看着手中的小幡，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下意识攥的更紧了些，点头道：“您尽管说。”
李泊言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像是在思考很久远的事情：“灭我门者叫做范竹，三十多年过去，若尚在人间，他也得六十多岁了。庐北府人士，他爹曾是庐北府的通判，不知这范竹如今居于何位，兴许已经死了，倘若没死，倘若遇见，帮我诛杀。”
韩立川看着这个也已经鬓角几丝斑白的老者，平静道：“放心吧老师，若遇到，必杀之。”
“能得韩仙人一声老师，我李泊言这辈子，值了。”
老秀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皮缓缓耷拉下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生气。
窗外的柿子树上一颗熟透的柿子从树枝上落下，摔得稀烂，吓得躲在树下偷懒睡觉的学生娃慌张坐起，眼神清明的打量着四周。
韩立川的头缓缓低下去，一滴晶莹的眼泪滴到他和李泊言还相握的手上。
“老四，明天去镇上打口好棺材，顺便再请个教书先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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