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落之日下的阴影
在伦敦城以及全英国，一直流传着一种俚语，这种俚语被称为Cant。他被犯罪分子以及其他底层人士用于加密自己的对话。这是一个庞大的语言体系，如同地上的方言一样，地下世界的黑话也发生了各式各样的突变。水手之间的暗语，在盗贼听来可能完全莫名其妙。各种黑话之间并不相通。
而罗伦斯·格林掌握了每一种。
杰克·伯明翰在进入店铺的帐篷之后，整整十分钟都没有再出来。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格林带着巴拉莱卡走到了店铺门口。
“巴拉莱卡，等下我需要你配合一下我。”
“但我不确定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顺着我说的来。”
店门口的招牌显示，这是一家占卜店，同时兼营香料业务。大帐篷里依靠熏香和紫色的灯光渲染出了神秘的氛围。但从帐篷上毫无章法的阵图来看，店铺的主人实际上对占卜一窍不通。帐篷内的地面上覆盖了各色绸缎，踩上去舒适而柔软。
在帐篷里有一位神婆。她带着典型的“东方式”的面纱，但从颧骨和皮肤可以看出，这毫无疑问是一位白人女性。作为一个神婆，她也带着非常破坏神秘气氛的制式口罩。
“欢迎您，求道之人，我察觉到您心中带有迷惘。您在寻求一次指点迷津，但开悟不是可以售卖的商品。”
“我认为开悟是可以贩卖的，至少开悟的那种迷醉可以。”格林用黑话说。
神婆在面纱后的脸色无法窥见，但格林大概能猜到她的表情。
“哦，两位如此年轻而美丽的顾客。真少见。您身上有贵族的气质，但却学着我们的语调。您是一位斯宾塞丘吉尔？还是一位格罗斯文纳？”
至少知道这两个家族有问题了，说不定将来还会接到调查他们的单子……格林默默地想到。
“我的家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一件珍宝而来。”
“哪件？”
格林试探性地说:“最近人人都尝试弄到手的那件。”
“那您今天可算来对地方了。所以我想，您不是来采购药的？需要去更高一级的地方？”
“没错。”虽然格林完全不知道“更高一级的地方”是哪里，但他还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神婆将目光转向巴拉莱卡。“既然您二位同行，想必是为同一样东西而来？”
“她是我的货。”格林用黑话说。
巴拉莱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格林，后者脸上一幅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看，这招不错吧”。
欢愉屋的确是个业务多元化的组织，其中也包括人口贩卖，但巴拉莱卡万万没想到格林居然会在这一点上利用自己。
格林给巴拉莱卡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想起进来之前格林说的话。
“好，格林，回去我们可要把这账算清……”
巴拉莱卡咬牙咽下了一腔怒火，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格林甚至趁机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巴拉莱卡使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一拳呼到他脸上的愿望。
“……我明白了。那么，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巴拉莱卡戳了戳格林。格林清了清嗓子。“哈，邀请函当然有。”
格林从腰间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了神婆。
神婆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说：“这是一张白纸。”
“不不不，你再仔细看看。”
“……先生，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你再仔细观察下……就是现在！”
格林猛地伸出手按住了神婆的太阳穴，低声说：“你看到是一张毫无问题的邀请函，眼前这个人是尊贵的客人。”
神婆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是的，您的邀请函没有问题，这边请。”
神婆将覆盖在地面上的绸缎掀开一角，露出了下面的毛绒地毯。地毯上织成的图案旋转变化，化作了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向下楼梯。神婆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格林顺着那并不实际存在的楼梯进入了“地下”，巴拉莱卡也紧随其后。当神婆再次把绸缎盖上时，任谁都想不到，在这帐篷底下还有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
……
踏入“不可能之阶梯”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和传送门不同。传送门无非是在两个存在于物质宇宙中的地点之间转移（一些先进而恼人的物理理论会对此提出质疑，令人高兴的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它们还没被发明出来），不可能之阶梯则在字面意思上通向不存在的地方。人类的心智通常不太适应不存在，这比倒时差，或者你第一次进泳池都要糟糕很多。
好在格林和巴拉莱卡都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在进入楼梯之后，他们就走在了一条长长的，漂浮在白色空间中的阶梯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实际上，也没有时间流逝——都没有任何参照系能用来判断他们的位置。
“据我所知，欢愉屋对他们内部的业务分的非常清楚，卖奴隶的地方和卖宝物的地方不在一块，到时候你和我分兵二处，既能多刺探到一些情报，又能保证把这个支部的人一网打尽……”
“格林，你是认真的吗？”
“拜托……”格林做扶额状。“没关系的，巴拉莱卡，他们又不可能把你真的卖掉！在那之前你就会用传送门逃出来或者直接把他们杀完了！”
“这是态度问题！我才不会干这种事！”
“说真的，我们现在还没到就是因为你在生气。”
“你要怎样，你能阻止我吗？”
格林停了下来。
“好吧，反正我们在这里有无穷的时间可以消耗。”
“嗯哼。”
“回去给你开一瓶师傅的桑娇维赛。”
“真的吗……不对，你哪敢开！”
格林双手抱胸，挑起了眉毛。
“呃……也不对，我想说什么……”
“两瓶。”
巴拉莱卡恶狠狠地握了握格林的手。“这次姑且原谅你把我卖了这事。”
“这样一来，我们应该到地方了。”
格林话音刚落，周身的白色空间就开始像墙纸剥落一样，显现出各种色彩。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出现了“边界”的概念。如同在白纸上涂画一般，一个房间的轮廓逐渐出现。首先是褐色的模糊立方体，然后是吊灯、桌椅……
不可能之阶梯既不位于物质宇宙，也不位于灵子宇宙，它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不存在也就意味着，任何固定的地点在这里都没有意义。你可以声称自己存在于任何地点……
……然后你就“真的”到达了那里。
这是一个优雅而朴素的房间，除了大堂中央摆了几张沙发之外，房间里再无其他陈设。房间的四面有许许多多的门。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小柜台，只有一两个穿着考究的人站在那里，似乎是登记着什么。
当格林和巴拉莱卡走近时，他们才发现在柜台里坐着一个“人”。他既矮小又丑陋，灰色的皮肤上没有一点毛发，到处都是皱纹。他有着和瘦骨嶙峋的身体相比过大的头部，和与整张脸相比占比过大的眼睛，两只尖尖的耳朵进一步说明了他的身份。
“一个妖精在为贩药组织服务，这是英国的国家精神令人痛心的衰落的一则铁证。”格林假装一本正经地说。
这只妖精似乎对这句话没有任何感触，他快速而不带停顿地说：“请您在此登记可以填假名但下次再来交易时不得更改名字登记完后请领取您的面具进入对应房间。”
“欢愉屋有些手段，这只妖精完全被摧垮了。”格林对巴拉莱卡说。
“请问您要进行什么业务？”
“我来找格蕾雅·斯莱利的望远镜……”格林把手放在了巴拉莱卡的肩膀上，“以及，我要来卖一样东西。”
“哦，奴隶市场在那边的302门，拍卖会在440门。”妖精的口气就好像它是在说“厕所往那边走”。“您可以在拍卖会结束后去对自己的奴隶进行定价，在您到达之前我们都将让您的奴隶保持非卖状态。”
一个穿着全身黑衣，戴着口罩的人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带走了巴拉莱卡，她留给格林一个威胁的眼神。格林回以一个轻佻的敬礼。
“给，这是您的存在锚定环。”妖精将一个镶嵌着翡翠的黄金手环交到了格林的手上。“在这里，您最好时刻都戴着它，不然会非常容易迷路。”
格林戴上了手环。和它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手环并不沉重，甚至可以说有点轻盈。
“这是一群贩毒的应该有的技术吗？”
那个欢愉屋背靠英国高官的阴谋论，在格林心中变得愈发真实起来。他戴上了妖精交给他的面具，走进了大厅。
推开302门后，格林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剧院，红色丝绒铺成的地毯两旁分布着十几排座位，座位上已经坐了许多人，留给他的空位已经不多了。一群不带面具的人引起了格林的注意。
“纳菲尔德，里夫斯，劳埃德……”
坐在剧院前三排的人的姓氏能让任何一个普通的伦敦公务员吓个半死，如果有人在这里放个炸弹，大半个下议院都要断代，而此地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一旦被放出去，都足以在政坛上引发真正的爆炸。
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欢愉屋确实有非常，非常强大的后台。他们肆无忌惮的行为与广泛的业务范围，在这样的情境下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阴影因阳光而存在，地下的权力来自于地上的授权。
这群将参与决定国家未来方向的人，现在就坐在贩药组织的窝点里，等着欣赏他们呈上来的戏剧。
而罗伦斯·格林掌握了每一种。
杰克·伯明翰在进入店铺的帐篷之后，整整十分钟都没有再出来。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格林带着巴拉莱卡走到了店铺门口。
“巴拉莱卡，等下我需要你配合一下我。”
“但我不确定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顺着我说的来。”
店门口的招牌显示，这是一家占卜店，同时兼营香料业务。大帐篷里依靠熏香和紫色的灯光渲染出了神秘的氛围。但从帐篷上毫无章法的阵图来看，店铺的主人实际上对占卜一窍不通。帐篷内的地面上覆盖了各色绸缎，踩上去舒适而柔软。
在帐篷里有一位神婆。她带着典型的“东方式”的面纱，但从颧骨和皮肤可以看出，这毫无疑问是一位白人女性。作为一个神婆，她也带着非常破坏神秘气氛的制式口罩。
“欢迎您，求道之人，我察觉到您心中带有迷惘。您在寻求一次指点迷津，但开悟不是可以售卖的商品。”
“我认为开悟是可以贩卖的，至少开悟的那种迷醉可以。”格林用黑话说。
神婆在面纱后的脸色无法窥见，但格林大概能猜到她的表情。
“哦，两位如此年轻而美丽的顾客。真少见。您身上有贵族的气质，但却学着我们的语调。您是一位斯宾塞丘吉尔？还是一位格罗斯文纳？”
至少知道这两个家族有问题了，说不定将来还会接到调查他们的单子……格林默默地想到。
“我的家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一件珍宝而来。”
“哪件？”
格林试探性地说:“最近人人都尝试弄到手的那件。”
“那您今天可算来对地方了。所以我想，您不是来采购药的？需要去更高一级的地方？”
“没错。”虽然格林完全不知道“更高一级的地方”是哪里，但他还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神婆将目光转向巴拉莱卡。“既然您二位同行，想必是为同一样东西而来？”
“她是我的货。”格林用黑话说。
巴拉莱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格林，后者脸上一幅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看，这招不错吧”。
欢愉屋的确是个业务多元化的组织，其中也包括人口贩卖，但巴拉莱卡万万没想到格林居然会在这一点上利用自己。
格林给巴拉莱卡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想起进来之前格林说的话。
“好，格林，回去我们可要把这账算清……”
巴拉莱卡咬牙咽下了一腔怒火，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格林甚至趁机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巴拉莱卡使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一拳呼到他脸上的愿望。
“……我明白了。那么，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巴拉莱卡戳了戳格林。格林清了清嗓子。“哈，邀请函当然有。”
格林从腰间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了神婆。
神婆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说：“这是一张白纸。”
“不不不，你再仔细看看。”
“……先生，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你再仔细观察下……就是现在！”
格林猛地伸出手按住了神婆的太阳穴，低声说：“你看到是一张毫无问题的邀请函，眼前这个人是尊贵的客人。”
神婆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是的，您的邀请函没有问题，这边请。”
神婆将覆盖在地面上的绸缎掀开一角，露出了下面的毛绒地毯。地毯上织成的图案旋转变化，化作了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向下楼梯。神婆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格林顺着那并不实际存在的楼梯进入了“地下”，巴拉莱卡也紧随其后。当神婆再次把绸缎盖上时，任谁都想不到，在这帐篷底下还有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
……
踏入“不可能之阶梯”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和传送门不同。传送门无非是在两个存在于物质宇宙中的地点之间转移（一些先进而恼人的物理理论会对此提出质疑，令人高兴的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它们还没被发明出来），不可能之阶梯则在字面意思上通向不存在的地方。人类的心智通常不太适应不存在，这比倒时差，或者你第一次进泳池都要糟糕很多。
好在格林和巴拉莱卡都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在进入楼梯之后，他们就走在了一条长长的，漂浮在白色空间中的阶梯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实际上，也没有时间流逝——都没有任何参照系能用来判断他们的位置。
“据我所知，欢愉屋对他们内部的业务分的非常清楚，卖奴隶的地方和卖宝物的地方不在一块，到时候你和我分兵二处，既能多刺探到一些情报，又能保证把这个支部的人一网打尽……”
“格林，你是认真的吗？”
“拜托……”格林做扶额状。“没关系的，巴拉莱卡，他们又不可能把你真的卖掉！在那之前你就会用传送门逃出来或者直接把他们杀完了！”
“这是态度问题！我才不会干这种事！”
“说真的，我们现在还没到就是因为你在生气。”
“你要怎样，你能阻止我吗？”
格林停了下来。
“好吧，反正我们在这里有无穷的时间可以消耗。”
“嗯哼。”
“回去给你开一瓶师傅的桑娇维赛。”
“真的吗……不对，你哪敢开！”
格林双手抱胸，挑起了眉毛。
“呃……也不对，我想说什么……”
“两瓶。”
巴拉莱卡恶狠狠地握了握格林的手。“这次姑且原谅你把我卖了这事。”
“这样一来，我们应该到地方了。”
格林话音刚落，周身的白色空间就开始像墙纸剥落一样，显现出各种色彩。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出现了“边界”的概念。如同在白纸上涂画一般，一个房间的轮廓逐渐出现。首先是褐色的模糊立方体，然后是吊灯、桌椅……
不可能之阶梯既不位于物质宇宙，也不位于灵子宇宙，它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不存在也就意味着，任何固定的地点在这里都没有意义。你可以声称自己存在于任何地点……
……然后你就“真的”到达了那里。
这是一个优雅而朴素的房间，除了大堂中央摆了几张沙发之外，房间里再无其他陈设。房间的四面有许许多多的门。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小柜台，只有一两个穿着考究的人站在那里，似乎是登记着什么。
当格林和巴拉莱卡走近时，他们才发现在柜台里坐着一个“人”。他既矮小又丑陋，灰色的皮肤上没有一点毛发，到处都是皱纹。他有着和瘦骨嶙峋的身体相比过大的头部，和与整张脸相比占比过大的眼睛，两只尖尖的耳朵进一步说明了他的身份。
“一个妖精在为贩药组织服务，这是英国的国家精神令人痛心的衰落的一则铁证。”格林假装一本正经地说。
这只妖精似乎对这句话没有任何感触，他快速而不带停顿地说：“请您在此登记可以填假名但下次再来交易时不得更改名字登记完后请领取您的面具进入对应房间。”
“欢愉屋有些手段，这只妖精完全被摧垮了。”格林对巴拉莱卡说。
“请问您要进行什么业务？”
“我来找格蕾雅·斯莱利的望远镜……”格林把手放在了巴拉莱卡的肩膀上，“以及，我要来卖一样东西。”
“哦，奴隶市场在那边的302门，拍卖会在440门。”妖精的口气就好像它是在说“厕所往那边走”。“您可以在拍卖会结束后去对自己的奴隶进行定价，在您到达之前我们都将让您的奴隶保持非卖状态。”
一个穿着全身黑衣，戴着口罩的人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带走了巴拉莱卡，她留给格林一个威胁的眼神。格林回以一个轻佻的敬礼。
“给，这是您的存在锚定环。”妖精将一个镶嵌着翡翠的黄金手环交到了格林的手上。“在这里，您最好时刻都戴着它，不然会非常容易迷路。”
格林戴上了手环。和它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手环并不沉重，甚至可以说有点轻盈。
“这是一群贩毒的应该有的技术吗？”
那个欢愉屋背靠英国高官的阴谋论，在格林心中变得愈发真实起来。他戴上了妖精交给他的面具，走进了大厅。
推开302门后，格林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剧院，红色丝绒铺成的地毯两旁分布着十几排座位，座位上已经坐了许多人，留给他的空位已经不多了。一群不带面具的人引起了格林的注意。
“纳菲尔德，里夫斯，劳埃德……”
坐在剧院前三排的人的姓氏能让任何一个普通的伦敦公务员吓个半死，如果有人在这里放个炸弹，大半个下议院都要断代，而此地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一旦被放出去，都足以在政坛上引发真正的爆炸。
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欢愉屋确实有非常，非常强大的后台。他们肆无忌惮的行为与广泛的业务范围，在这样的情境下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阴影因阳光而存在，地下的权力来自于地上的授权。
这群将参与决定国家未来方向的人，现在就坐在贩药组织的窝点里，等着欣赏他们呈上来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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