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凯旋归来？
战壕里的日子是艰苦而乏味的，黑塞已经度过了一年这样的生活，如果再活过几场战斗，他就可以成为军官了。对此他的心中既没有特别的喜悦，也未感到什么激励。也许是战场上的日子让他被迫压抑了内心的情感，在这里，麻木不仁是活下去的诀窍之一。
而加洛西·斯莱利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自从黑塞在战壕里救下他以来，他就一直缠着黑塞，找着机会就要和他聊天。黑塞这个有些木讷的乡下农民通常接不上什么话，他只能听着加洛西对他喋喋不休。而加洛西对此似乎也很满意。
“你看，善于倾听的人是很难找的，这是种可贵的品质。”加洛西是这么向他解释的。
在西线和法国人并肩对抗德军的那段时间里，很多士兵都失心疯了，一些从大学走上战场的士兵开始不再是低声议论，而是公开谈论着哗变与革命。黑塞和加洛西远离了这种讨论，在最困难的时光中，他们靠互相倾听撑了过去。
被加洛西所影响，黑塞也慢慢地话多了起来，他对加洛西诉说家乡的农场与农场里的樱桃树，还有家里的五个弟妹。加洛西则对黑塞说他家中的妻子和三岁的女儿（“这时候她话肯定已经说的流利的多了！”），说他年轻时在东南亚闯荡的经历，还说到了他对天文学的爱好。
“你知道的，在伦敦我们根本看不到星星。只能看到姥爷们的地板！”
“可你也是个贵族姥爷。”
加洛西大笑起来。“我不算！财富才是决定你地位的东西，几百年的家族声望不算什么。”
“我现在宁愿到伦敦去。总比在这里等着挨火球好。”
“我倒是挺喜欢这的。”
“喜欢？”
“当然，我不喜欢老鼠，烟尘，还有传染病。但是在这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星星，天上没什么东西遮拦。”
“是啊，所以敌人可以随意把一打法术扔到我们头上。”
加洛西只是笑了笑。
有时候黑塞会觉得这家伙真不可思议，他好像天生适合战场，既不畏惧危险也极少真正遭遇危机。有一次，连队里派人去摸黑端掉敌人的一个法术阵地，加洛西主动请缨带队。但德军在夜里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巨大的火花在夜幕中绽开，黑塞已经准备好给他收尸了。
可加洛西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和他一起去的，按理来说身体素质更强的血族士兵都有去无回，但加洛西只是“在逃跑时跑得太快，摔了一跤”。
“我看到倒霉的比利一下子就被炸的稀碎——真的是稀碎，我感觉可以把他从地上捡起来，葬在一个饭盒里。”
即使如此，加洛西也没有展现出一点害怕或厌恶的情绪。
有一次，他们又像往常一样聊起了天，这一次加洛西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他的情绪居然有些消沉。
“黑塞，我想战争快结束了。”
“是吗？希望真是如此。”
“你不觉得很荒谬吗？自从我们被派到这里来，我们的部队向前推进了多远？五公里？”
“谁知道。我们难道要打到威廉的老家去吗？”
“对！我们应该打到那去才对！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所有人都受不了了，所以被迫坐下来了而已。这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的。”黑塞温和地说。“我是说，这个世界在开战之前就很好，没必要去改变什么。我根本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打仗。”
“国家之间互相仇恨，忍受不了对方然后就开打了，就这样呗。”
“那多荒谬，你是说英国憎恨德国？泰晤士河会憎恨莱茵河吗？”
“不是河流或者土地，我说的是人，英国人憎恨德国人。”
“可是我妈就认识很多德国朋友，我也有一些。就让那些和德国人有仇的人去和德军作战吧。”
加洛西似乎有些烦躁。
“听着，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仗，但发动战争的人一定想，并且他们是要从中获得什么利益的，对吧？”
“我想是的。”
“那些大贵族，商人，总之，掌权者们，他们要从中牟利，但现在他们能捞到什么？我们白打了一场仗，就为了让一切保持原样。”
“我想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没错。”加洛西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不会满足的。这场战争结束后还有下一场。”
“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加洛西不再说话。
战争真的如加洛西所说的那样结束了，克隆人军团的起义成为了整个德国军队起义的导火索，红旗在柏林街头悬挂一阵后又再度消失，在霍亨索伦王朝的废墟上，魏玛共和国诞生了。劳合·乔治宣布，这是一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世界秩序将在大英帝国的主导下和平一千年”。
而对于黑塞来说，虽然战争结束了，但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黑塞觉得加洛西说错了，一切不是保持原样，而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戴着两枚勋章，身上多了几处枪伤的黑塞回到了故乡，首先发现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农场已经被弟弟变卖了。在他不在的这两年里，母亲因为伤寒病死，而三弟则在流氓的怂恿下染上了赌瘾。两个弟弟和妹妹都已经各奔东西，离开了乡下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愤怒的黑塞抓着三弟的衣领，几次几乎要下重手打死他，但最终只是颓然地把他扔在了沙发上。
“你可能是个成年人了，任何人都会让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我不能看着你饿死。”
黑塞是这么说的，他也试图践行自己的诺言。但在战后的不景气中，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无疑是一种奢求。过去只在农场和战场上生活过的黑塞，根本适应不了城市里的工作。
让事情雪上加霜的是，他还不得不和血族移民竞争。这些血族几乎不要求任何薪资，只求能让他们留在这片土地上。黑塞既抢不过这些移民，也不愿意和血族在一个工作场所待着，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加洛西·斯莱利。
在斯莱利家的门口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十分钟后，加洛西终于打开了门。
“黑塞！”
这是他们时隔两年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相当激动。
“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加洛西。自从我升上士官被调走之后，就再没听过你的消息了。”
“我只是个小兵，你能听到我的消息就奇怪了！快进来坐坐，我来给你泡杯茶。”
在客厅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格蕾雅·斯莱利。那女孩小鹿般的双眼，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这是我的女儿，漂亮吧。”
“的确。尊夫人呢？”
加洛西没有说话，握着茶杯的手悬在了空中。
“……抱歉。”
“不，没事。生死有常，人力不能企及的。我们来聊聊你的事吧。”
黑塞和加洛西诉说了自己回国后的种种窘境，这一次，是加洛西在静静地倾听。末了，黑塞还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除了这些，我觉得现在社会上的人也太不尊重我们了。”
“的确。”
“我并不喜欢打仗，也不指望鲜花和凯旋仪式什么的，但我还是感觉不舒服，那么多人，那么多兄弟的死就被他们轻飘飘地说成‘毫无意义’了。”
“在我看来，确实毫无意义。”
“但这话只能由我们来说！你可以说，我可以说，上过战场的人都可以说，但一直在后方的人不配说这话！”
“不管怎么说，帝国政府也是这个意思。他们没有接济老兵的计划，很多人都过得很艰难。”
黑塞试着委婉一点，但最终他还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加洛西，我快活不下去了。我需要你帮忙。”
加洛西一言不发，领着黑塞到了他的房间，从他自己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把做工精美的钥匙。
“这是什么？”
“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过，甚至连我女儿都还不知道。我们家里有个宝库，怎么打开只有我知道。这把钥匙就是开启宝库大门用的。”
“加洛西……”
“别说了，跟我来吧。”
黑塞将钥匙收回自己的包里，说：“我今天再去试一次。”
“什么？”
“我再去面试一次。你情况也不怎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花你的钱。”
加洛西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钥匙你拿着吧，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第二天，黑塞奇迹般的找到了一份在面包店打工的工作，在这个岗位上他以绝对认真的态度对待来之不易的工作，生怕再次失去它。
后来，经济稍稍好转了一些，粮食与蔬菜的供应恢复到了战前水平，笼罩在英国上空的阴霾似乎终于消散了。被后来的人们称为“咆哮的二十年代”的时代到来了。
黑塞的生活也和英国的经济一样慢慢恢复，甚至变得比过去更好。他不仅仅是个店员了，还靠和老板的关系与多年攒下来的辛苦钱盘下了自己的店面。
那把钥匙他依然留着。和加洛西聊天时，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到它。
此时黑塞已经不再为温饱而发愁了，受当时的社会气氛所感染，他也想赚钱，想赚很多钱。
碰巧的是，加洛西也想。
而加洛西·斯莱利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自从黑塞在战壕里救下他以来，他就一直缠着黑塞，找着机会就要和他聊天。黑塞这个有些木讷的乡下农民通常接不上什么话，他只能听着加洛西对他喋喋不休。而加洛西对此似乎也很满意。
“你看，善于倾听的人是很难找的，这是种可贵的品质。”加洛西是这么向他解释的。
在西线和法国人并肩对抗德军的那段时间里，很多士兵都失心疯了，一些从大学走上战场的士兵开始不再是低声议论，而是公开谈论着哗变与革命。黑塞和加洛西远离了这种讨论，在最困难的时光中，他们靠互相倾听撑了过去。
被加洛西所影响，黑塞也慢慢地话多了起来，他对加洛西诉说家乡的农场与农场里的樱桃树，还有家里的五个弟妹。加洛西则对黑塞说他家中的妻子和三岁的女儿（“这时候她话肯定已经说的流利的多了！”），说他年轻时在东南亚闯荡的经历，还说到了他对天文学的爱好。
“你知道的，在伦敦我们根本看不到星星。只能看到姥爷们的地板！”
“可你也是个贵族姥爷。”
加洛西大笑起来。“我不算！财富才是决定你地位的东西，几百年的家族声望不算什么。”
“我现在宁愿到伦敦去。总比在这里等着挨火球好。”
“我倒是挺喜欢这的。”
“喜欢？”
“当然，我不喜欢老鼠，烟尘，还有传染病。但是在这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星星，天上没什么东西遮拦。”
“是啊，所以敌人可以随意把一打法术扔到我们头上。”
加洛西只是笑了笑。
有时候黑塞会觉得这家伙真不可思议，他好像天生适合战场，既不畏惧危险也极少真正遭遇危机。有一次，连队里派人去摸黑端掉敌人的一个法术阵地，加洛西主动请缨带队。但德军在夜里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巨大的火花在夜幕中绽开，黑塞已经准备好给他收尸了。
可加洛西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和他一起去的，按理来说身体素质更强的血族士兵都有去无回，但加洛西只是“在逃跑时跑得太快，摔了一跤”。
“我看到倒霉的比利一下子就被炸的稀碎——真的是稀碎，我感觉可以把他从地上捡起来，葬在一个饭盒里。”
即使如此，加洛西也没有展现出一点害怕或厌恶的情绪。
有一次，他们又像往常一样聊起了天，这一次加洛西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他的情绪居然有些消沉。
“黑塞，我想战争快结束了。”
“是吗？希望真是如此。”
“你不觉得很荒谬吗？自从我们被派到这里来，我们的部队向前推进了多远？五公里？”
“谁知道。我们难道要打到威廉的老家去吗？”
“对！我们应该打到那去才对！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所有人都受不了了，所以被迫坐下来了而已。这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的。”黑塞温和地说。“我是说，这个世界在开战之前就很好，没必要去改变什么。我根本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打仗。”
“国家之间互相仇恨，忍受不了对方然后就开打了，就这样呗。”
“那多荒谬，你是说英国憎恨德国？泰晤士河会憎恨莱茵河吗？”
“不是河流或者土地，我说的是人，英国人憎恨德国人。”
“可是我妈就认识很多德国朋友，我也有一些。就让那些和德国人有仇的人去和德军作战吧。”
加洛西似乎有些烦躁。
“听着，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仗，但发动战争的人一定想，并且他们是要从中获得什么利益的，对吧？”
“我想是的。”
“那些大贵族，商人，总之，掌权者们，他们要从中牟利，但现在他们能捞到什么？我们白打了一场仗，就为了让一切保持原样。”
“我想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没错。”加洛西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不会满足的。这场战争结束后还有下一场。”
“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加洛西不再说话。
战争真的如加洛西所说的那样结束了，克隆人军团的起义成为了整个德国军队起义的导火索，红旗在柏林街头悬挂一阵后又再度消失，在霍亨索伦王朝的废墟上，魏玛共和国诞生了。劳合·乔治宣布，这是一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世界秩序将在大英帝国的主导下和平一千年”。
而对于黑塞来说，虽然战争结束了，但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黑塞觉得加洛西说错了，一切不是保持原样，而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戴着两枚勋章，身上多了几处枪伤的黑塞回到了故乡，首先发现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农场已经被弟弟变卖了。在他不在的这两年里，母亲因为伤寒病死，而三弟则在流氓的怂恿下染上了赌瘾。两个弟弟和妹妹都已经各奔东西，离开了乡下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愤怒的黑塞抓着三弟的衣领，几次几乎要下重手打死他，但最终只是颓然地把他扔在了沙发上。
“你可能是个成年人了，任何人都会让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我不能看着你饿死。”
黑塞是这么说的，他也试图践行自己的诺言。但在战后的不景气中，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无疑是一种奢求。过去只在农场和战场上生活过的黑塞，根本适应不了城市里的工作。
让事情雪上加霜的是，他还不得不和血族移民竞争。这些血族几乎不要求任何薪资，只求能让他们留在这片土地上。黑塞既抢不过这些移民，也不愿意和血族在一个工作场所待着，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加洛西·斯莱利。
在斯莱利家的门口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十分钟后，加洛西终于打开了门。
“黑塞！”
这是他们时隔两年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相当激动。
“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加洛西。自从我升上士官被调走之后，就再没听过你的消息了。”
“我只是个小兵，你能听到我的消息就奇怪了！快进来坐坐，我来给你泡杯茶。”
在客厅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格蕾雅·斯莱利。那女孩小鹿般的双眼，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这是我的女儿，漂亮吧。”
“的确。尊夫人呢？”
加洛西没有说话，握着茶杯的手悬在了空中。
“……抱歉。”
“不，没事。生死有常，人力不能企及的。我们来聊聊你的事吧。”
黑塞和加洛西诉说了自己回国后的种种窘境，这一次，是加洛西在静静地倾听。末了，黑塞还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除了这些，我觉得现在社会上的人也太不尊重我们了。”
“的确。”
“我并不喜欢打仗，也不指望鲜花和凯旋仪式什么的，但我还是感觉不舒服，那么多人，那么多兄弟的死就被他们轻飘飘地说成‘毫无意义’了。”
“在我看来，确实毫无意义。”
“但这话只能由我们来说！你可以说，我可以说，上过战场的人都可以说，但一直在后方的人不配说这话！”
“不管怎么说，帝国政府也是这个意思。他们没有接济老兵的计划，很多人都过得很艰难。”
黑塞试着委婉一点，但最终他还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加洛西，我快活不下去了。我需要你帮忙。”
加洛西一言不发，领着黑塞到了他的房间，从他自己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把做工精美的钥匙。
“这是什么？”
“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过，甚至连我女儿都还不知道。我们家里有个宝库，怎么打开只有我知道。这把钥匙就是开启宝库大门用的。”
“加洛西……”
“别说了，跟我来吧。”
黑塞将钥匙收回自己的包里，说：“我今天再去试一次。”
“什么？”
“我再去面试一次。你情况也不怎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花你的钱。”
加洛西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钥匙你拿着吧，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
第二天，黑塞奇迹般的找到了一份在面包店打工的工作，在这个岗位上他以绝对认真的态度对待来之不易的工作，生怕再次失去它。
后来，经济稍稍好转了一些，粮食与蔬菜的供应恢复到了战前水平，笼罩在英国上空的阴霾似乎终于消散了。被后来的人们称为“咆哮的二十年代”的时代到来了。
黑塞的生活也和英国的经济一样慢慢恢复，甚至变得比过去更好。他不仅仅是个店员了，还靠和老板的关系与多年攒下来的辛苦钱盘下了自己的店面。
那把钥匙他依然留着。和加洛西聊天时，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到它。
此时黑塞已经不再为温饱而发愁了，受当时的社会气氛所感染，他也想赚钱，想赚很多钱。
碰巧的是，加洛西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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