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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每当令格格遇见什么想要忘记的事情,就会开始一段相当自由叛逆的生活,谈恋爱,飙车,蹦迪……所有那些年轻人找刺激的无聊娱乐她都会去做,这也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所谓“天才”的缘故。

    天才大都该有常人没有的心境,不追名逐利,独善其身,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但令格格做不到,她几口酒下肚后就不带脑子了,在整晚整晚的狂欢后,酒精会让她睡个好觉。

    令格格自己心里清楚,她是在逃避,这样的生活方式未必适合她,但在无所事事的夜晚,一旦周围安静下来,她那双敏锐的耳朵无法捕捉到足够的信息,她就会感到无边的空虚,她当然也可以靠安眠药入睡,但那样总会做噩梦——

    大多会梦到同一个夜晚,那个令格格最想忘记的夜晚。

    “我听老板说,你还在那弹琴啊?”酒吧吵闹的音乐中,阿方索靠近令格格的耳朵喊道。

    “啧…”令格格皱眉,揉了揉耳朵,就算音乐声很大,阿方索也完全可以用正常音量和她说话,凑太近反而会吵得她听不清。

    “他们那有挡板,不用担心被拍到。”令格格报复似的在阿方索耳边喊了一句。

    做完膝盖上的手术后,令格格又在一家餐厅找到了工作,其实当时在其他地方弹琴可能酬劳更高,但那家餐厅的钢琴在二楼,平时只有员工上下,旁边还有一个挡板,楼下的客人看不到上面。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员工可以签隐私保护协议,餐厅不得向任何除警方人员泄漏员工信息。这份工作很轻松,薪水也足够租金和日常生活,令格格后来还把家里的竖琴也运了过去,算是拓宽业务。

    在令格格的习惯里,钢琴没什么讲究,大概是孤儿院留下的习惯,反正只要音不偏的太离谱她就能用,但竖琴是后来学的,刚开始学的时候用的就是好琴,俗话说由奢入俭难,令格格对竖琴就格外挑剔,连乐团的那两架都用不太惯,就是喜欢贝拉七年前圣诞节送她的那架,后来在外面租了房子,还特意把竖琴也运了过去,占了好大地方。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在用音乐挣钱?”阿方索知错就改,这次离了老远说话。

    “算是吧,怎么了?”

    “可你不是说,以后不想当音乐家吗?”阿方索疑惑地问。

    这话倒是让令格格怔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之前奥罗拉说的话,奥罗拉似乎一直想让令格格再次回到“正轨”上,按照她安排的路线,顺顺当当的走下去,成为和她一样的音乐家。但贝拉去世后,令格格真的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奥罗拉如同厉鬼的可怖历历在目,左肩的纹身更是时刻提醒着她——有些疤痕只能遮挡,无法消失。

    “我是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令格格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法,她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放弃曾经的梦想,这样得过且过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是无意义的赌气。

    “你讨厌搞音乐的?像奥罗拉那样?”阿方索从酒瓶地下摸出一个透明小袋子,里面装着几粒药片。这东西最近在高中很流行,之前似乎是一种比较小众的镇定剂,时间一个小时左右,至于药效,令格格管这个叫爱丽丝梦游一个小时仙境。

    简称去他妈的现实。

    “你就该办个访谈节目,专门帮人家调节亲子关系。”令格格照旧结束了这种话题,把阿方索喝了一半的酒拿过来,兑着两片药仰头喝光了。

    她现在急需一次梦游仙境,最好能麻痹海马体,杀死一些脑细胞的那种,她想忘掉之前发生的一切。

    “哟,你今天这速度有点快啊。”阿方索在旁边起哄:“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你能不能闭嘴。”令格格前面就喝了不少,这会酒精上头,药效还没发作嘴上就已经没把门了:“杀了个人,你信吗?”

    “你说的我都信。”阿方索夸张的抛了个媚眼,令格格吐了吐,用德语说了句恶心,随后两人对视后哈哈大笑,阿方索速度极快的亲了一下令格格的侧脸,令格格笑骂了一句流氓。

    “你还有理了,最近怎么叫都不出来,还以为你真的回去给你妈打工了呢,我都快寂寞死了。”阿方索痞里痞气的想要伸手搂令格格的肩膀,被一把拍掉了。

    “谁是我妈,你啊?”令格格说话的语速明显慢了不少,药效最快占领的是她的视觉,阿方索立体的五官开始模糊,一头红棕色的卷毛倒还是很有特征。

    “我更喜欢另一个称呼。”眼看令格格瞳孔开始涣散,阿方索大大方方的凑了上去,暧昧的吻落在令格格的脖颈和肩膀上。

    “滚。”令格格尽管嘴上不饶人,但也都只是些简单的单词,身体更是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放松了,她也懒得再推开阿方索,靠在沙发上,任由阿方索做出暧昧的举动,说些乱七八糟的荤话。

    世界逐渐模糊,但这不是令格格最终想追求的感觉,她期待的是丧失听觉的刹那,那种久违的安静感,不但不会给她带来熟悉的空虚和恐惧,反而会让她兴奋,仿佛听觉系统从耳朵转移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变得越来越敏感…..

    “给你说个事啊。”令格格气音模糊的附在阿方索耳边说:“我,有男朋友了。”

    阿方索的动作停止了,但在令格格的五感中,身边的空气都变得灼热又扭曲,她整个人几乎都瘫在沙发上,却并不狼狈,反而有种松弛的破碎感,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把她揉进怀里。

    “听不懂人话吗?我有男朋友了。”令格格笑着,用对身体最后的掌控踹了阿方索一脚:“滚!”

    “这才两片,不至于吧。”阿方索站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自觉坐远了一点。

    “你大声点我现在听不见了。”令格格烦躁的喊了一句。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种听不清别人说话的感觉对令格格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对她来说这就是逃离现实的一种方法——世界仍然喧闹,是她听不见了而已。

    就像深夜你独自一人走在街头,这很恐惧,可如果有人告诉你,你的身边其实都是人,只不过你看不清,这又会带给你安心感。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拍照发到网上,会有什么后果?”阿方索也往嘴里放了一片药,大声喊道。

    令格格忍俊不禁:“那奥罗拉会先杀了我,再杀了你。”

    “听起来很刺激啊。”阿方索大笑。

    “我没和你开玩笑,她要是想,死神都得和她抢业绩。”令格格已经开始有点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了,她仿佛沉入了很深的海底,一束微弱的灯光照了进来,又很快消失。

    那其实是一个很深的怀抱,冰冷的外衣上还沾着平安夜前夕的白雪,灼热的心脏隔着衣服跳动,就像那束转瞬即逝的光亮。

    “说了别碰我。”令格格以为是阿方索,但她也确实懒得挣扎,只是低声用中文骂了一句脏话。

    “是我。”

    低沉的两个字,是熟悉的语言,熟悉的声音。

    “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