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江城许家
许泽躺在躺椅上，面前的石桌上摆满了糕点、水果和茶水。
他用双指夹起一颗很像葡萄的水果，放进口中，有点酸，但是很对他的胃口。
他一向很喜欢吃酸的和脆的，酸的刺激，脆的爽口，在枯燥的日子里，算是给生活一点调剂。
只是他不知道，每次他叫小黄准备一些很酸的水果时，小黄都会感到很是疑惑，因为前身根本就不吃酸的。
但小黄聪明地没说什么，前身的行为一向怪异。
此时他卖力地摇着手中的扇子，额头上很快爬满了汗珠，闲着的手背一擦，拭去滚动的汗珠，只留下一点水迹。
全程手中的扇子一点不慢，面色如常。
晃神间，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掌心端着一串水果。
许泽混着哈欠的声音传来，”吃点吧，太多了也吃的嘴巴难受。“
小黄诧异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了。
这一个半月来，从前的少爷像是换了个人。以前的少爷虽然不如阳少爷性子爆裂，但也很是淡漠，对待下人都是一个样，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当然这也已经很好了，不像他和兄弟小厮们闲聊中听来的其他世家一样，那些世家少爷极难此后，动辄打骂，严重地甚至会被杖毙，不问缘由，只凭心情。
在江城，外人眼中的豪华大院，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横死。只不过扔尸体的，都是从后院的一道小门悄悄带出去处理，不会走前面大门，毕竟被粉饰得豪华阔气的门面，是不会允许被腥臭惨烈的尸体污染的。
向往豪华府院的人不会知道这些，或许有人知道，但相比外面的世道，这里面的生活总归是好些的，如果幸运地能遇到个好主人，那就更好了。
相比来说，许家已经好得多了。毕竟许家是个外来户，在江城也是近些年才打出了名声，且人口较少，不像那些世家人口众多，养出了许多声色犬马、祸害一方的家族子弟。
谁都相信自己是最幸运的，而不会是最倒霉的。小黄也是，他认为自己是足够幸运的那个，在进入这座豪华大院时，他就幻想过其中的生活，但差点就成为了被从后门丢出去的之一。
他最先跟的是许阳，许家最小的少爷，虽不如其他世家的少爷暴戾，但也是个爆裂性子，且从小浸泡药浴、熬炼肉身，年少气盛，管不住手，生气时被打骂过的下人不少。
但被打得濒死的不多。
小黄成了撞在枪口上的那个，当时几拳几脚下来，一口气没接上，躺着不动了，仆从嫌麻烦，险些将其从后门丢出去。
他也的确很幸运，被过路的许泽看中了，避免了被人扒了个干净、乃至被分食的命运。
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或许死的体面点都不行，如果出一点差错，最大可能是被乱棍打死，并从后门丢出去，然后被专门聚集在后门人迅速瓜分殆尽，然后被虎视眈眈的野狗群蜂拥而上，散去时只剩一堆血迹。
甚至连血迹也不会留，因为前面瓜分的人会留人下来，等待野狗分食干净，就上前来打扫，绝对打扫得比自己身上还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类人，通常也被叫“清道夫”。
他们因清道而得名，下手快、狠、准，熟练的抢了先跑，不熟练的抢的慢，就只能留下打扫。
为了不断掉财源，清道夫们会做好一切清洁，讨好负责专门清理的府差，即使丢出来前可能已经被扒掉一层皮。但他们需求不一样，总能捞到自己需要的，即使什么也没有，抢到那身衣服也不错，洗洗就能穿。
小黄曾经也在那里待过，那是他不愿回去的过去。但他总是会想起，记忆刻骨铭心，洗刷不掉。
许泽看到小黄接过水果，却捏在掌心，扇风的手没停下，只是相比慢了很多，头上的汗更多了。
许泽疑惑道：“小黄？”
小黄惊醒，讪笑地看了许泽一眼，没管汗水都滴到通红的鼻头上了，手上用力，再次把扇子呼呼地扇起来。
见许泽又躺回去，小黄悄悄呼了口气，看向几乎被捏扁的水果，吞了口唾沫，放进了嘴里。
水果一进入嘴中，汁水在牙齿间爆开，触碰到汁水的舌头、口腔顿时仿佛要痉挛起来。从没吃过这样水果的他，酸酸的感觉在刺激他的生理反应，他的心理却升起了一丝难以说明的满足。
复杂的体验让小黄的脸上几乎纠结了，汗水像在皲裂的大地上乱窜。
许泽没注意小黄，他吃腻了水果，就双手抱着后颈，看着天上的云发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许泽注意到，现在似乎是秋末了，天上云不多，所以视野极广，一眼就能看到的一些阁楼的围栏。
他突然心里一动，想出去看看，就侧过头问道：“出去看看怎么样？”
这样问，是因为他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所以问问小黄这个自己亲近的人，他应该能知道。
小黄正擦掉脸上的汗水，见自家少爷发问，慌忙答道：“可以……”
又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的事，补充道：“但是家主说过，最近最好不要外出。”
许泽道：“最近？”他的画外音是想打探以前的事，但不能说出口，只能略带暗示的说。
不负他的期待，小黄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道：“是的，现在不比以前，自从您发生了上此的事后，家主就叮嘱说您最好别外出了，
而且您以前都很少出去的。”
许泽没想到一时漏了马脚，连道：“这么久没出去，呆的人都快木了！”
没想到前身是个宅男，怪不得身体那么瘦弱。这段时间以来，泡着药浴，吃着药膳，伤倒是好了，他依旧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不过倒是不影响行动了。
说起来那天受的都是外伤，不算特别的严重，但放到前身的这个身体底子上，却俨然一副快濒死的样子。
小黄也没想其他，道：“想外出的话，要问过家主才行。”
许泽知道这里类似古代，家主的意见对下人来说是大过天的，就“嗯”了一下，让小黄去问了。
至于他，借口身体不舒服，懒得动弹，其实是不敢去。
小黄去的快，回来得也快，几乎是小跑回来的。
他跑到许泽身边，躬身道：“没见到家主，但是夫人说可以，不过需要带上护卫。”
许泽喃喃道：“夫人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摇头不去想那些。
“那就去把护卫带上吧。”
小黄点头应是，离去了，很快带了三个人回来，而许泽也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不过还是
时隔一个半月，许泽带着小黄以及三个护卫走出了堂皇的大门，向街上行去。
自己得到的记忆类似于一段简介，只是简要的概括了生平，以及人际关系，没有具体的画面记忆，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踏上街道的路，许泽才发现这是路面通体是黑色的，看不出纹路，就像是用整块的黑石铺就而成的。街道宽大，沿街都是店铺，但几乎没有小摊贩，街道铺门上也标了大大的文字序号，一路走去，竟然都是按顺序排过去的。
“古时候有这样的朝代吗？”许泽对历史不甚了解，不知道如何把眼前见到的与古代进行匹配。
他继续往前走，走出了宽敞的大街，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另外两道通往整齐干净的大街，自己脚下的这道也是，只有剩下的一道不同寻常。
一堵极高的墙隔着，墙上两个大口，像是门户，但没有门扇的阻挡，在那边是另外的道路。
抬目望去，前几米稍微正常些，都是些小摊贩，卖的都是些馒头、面条这些。越往里看去，摊贩逐渐稀少，都是些衣着或破旧或褴褛的人。
许泽只是稍加思量，脚步一转，跨进了截然不同的这一条街。
小黄本来是想着可能往右，或者往前走的，突然见自家少爷转了方向，有些错愕，刚想出声阻止。
这一耽搁，许泽已经走了几步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小黄似乎感受到自家少爷的坚定，没有再阻止，而是看了看身旁的三个护卫，自己小跑了几步，跑到许泽前面去了。
他知道这条街是通向哪里，他就是从那里来的，对他来说如同地狱。恍然间想起少爷似乎没去过那里，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哪里如同其他两条大道里精彩呢？
三个护卫立即跟上。
对他们而言，去哪里无所谓，信心除了来自身份，也来自自身的力量。他们虽不是傩师，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许泽往前走去，最靠近的摊贩们看到他以及身后的护卫，都脖颈一缩，低下头颅，不敢去看，等许泽们离开了，才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许泽发现，越往前走，摊贩就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同样衣着褴褛，但努力抬着头，笑得谄媚而麻木的女人们。
女人们看到他，吓得一抖，却没有低下头颅，尽管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笑得更加谄媚，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个别脸上有些脏块的女子，赶忙伸手擦拭，一下用力过度，人为的在原来苍白的脸上擦出了酡红。
许泽扫了几眼，没敢继续看她们。
再往前，隔着几步距离，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半打少年，都是男孩，大多跪坐在路边，面前放个破碗，似是在等待施舍。
有年龄更大些的孩子在围着一个少年拳打脚踢，嘴中骂着，不断撕扯着那个少年，似乎是想要抢少年紧抱在怀里的东西，间或落下重重的拳脚。
少年看着比围着的都小一圈，却死死的护住怀里的东西，被怎么打也不还手，不放手。
而围攻的少年中，也没有停手的迹象，都咬牙切齿，一副要往死里打的模样。
许泽看着，宽大的袖袍下捏紧了拳头，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办。
正犹豫着，一旁的小黄见少爷的目光放到了被打的少年上，也停下了脚步。
他目力极好，其实早就看见了。此时见少爷关注，就看向了少爷。
许泽此时正在犹豫，茫然间对上了小黄的眼睛。
许泽的目光平静，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眉间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除了晒太阳和睡觉，谁都不知道他在偷偷地练表情管理，此时已经能比较好地控制表情了。
许泽没说话，小黄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意思，但看到少年逐渐没了动静了，他咬咬牙，做了个决定。
只见他突然往街边迈了几步，低声喝道：“我家少爷到此，还敢喧哗吵闹！”
围攻的少年们听到喧哗，慌忙回头看，看到出声的小黄，以及站在街心的许泽一行人，尤其是后面三个护卫短衫盖不住的健硕身材，吓了一跳。
连忙停手，什么话也不敢说，齐齐朝着最近的一条巷道跑进去，很快没影儿了。
虽然他们不知这是那家的少爷，但想来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在外城底下阴暗处，他们仗着身体的优势，对比自己弱的人极尽欺辱，一旦对上比他们强得多的，或者许泽这样的家族子弟，那是话也不敢放一句的就跑。
这是他们的聪明之处，也是可悲的地方。
小黄暗暗吐了口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带头朝更远处走去。
许泽见状，虽不知道那少年生死如何，但也怕露了马脚，不符合前身的行为习惯，不好去问，跟着朝前走了。
他不知道，没走几步，少年就慢慢爬了起来，忍住全身的疼痛，从自己的口中吐出了一个馒头类似的东西，黑乎乎的，还粘着口水。
但少年却很高兴，急喘几下，慢慢恢复气息。如果没有小黄出声，他可能就要把馒头放入口中，假装吃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会放过自己。
当然他也不确定，或者会被恼羞成怒地乱拳打死，这样地情况并不少见。
但很幸运，他遇到贵人了。
少年瘸着腿，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巷道里。
小黄走了几步，顿住脚步，等许泽近了，低声问道：“少爷，您是要去哪里？”
许泽没法儿回答，只是道：“继续走吧，随便看看。”
继续往前。
一路上，许泽看到了很多铺一条草席、席地而睡的人，一动不动看着像死了一样，其中老人、青年和儿童都有，还有些妇女，在卖自己的孩子。
其中有些男人衣衫褴褛、袒胸露乳，坐在墙角，眼光阴翳地盯着街上的人，似乎在寻找猎物。即使看到许泽一行人，也比寻常人多看了几眼，才不甘地低下头。
许泽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很复杂，有贪婪也有恐惧，但是明显还是忌惮更多，有些蠢蠢欲动，却又紧紧压抑着。
直到夕阳冒出来，许泽才恍然发现，这条街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外城了，于是原路返回。
走得越远，看得越多，他越沉默，如鲠在喉。
走到那个少年那里时，少年已经走了，他不知道少年是否活着，只能希望他好运吧。
回到府院时，许泽仿若无意地问小黄：“知道那条街的名字吗？”
小黄回答：“人上街。”
这名字很怪异，原名其实不叫这个，只是普普通通一条街，但后来凡世家、贵胄、富商、官员等皆居于内城，外城则是贩夫、走卒、乞丐，还有无数盗贼、盗贼、劫犯、清道夫等人居于其中，无比复杂混乱。久而久之，这条通往内城的路就被人称为”人上路“了，所以更多是外城人的说法。
许泽并不知晓这些，继续问：“通向哪里？”
小黄说：“外城。”
外城。
这条街的前面，是外城；而后面，是内城。外城在南，内城在北，中间隔着一高墙，只有一路通行。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
而许府，就位于内外城的交界处，背靠外城，面朝内城。
自这日开始，许泽便没出去了，而是继续以往的日子，似乎那天的确是一时兴起。
过了几天，他才偶然问起小黄关于外城的事，至于内城，小黄知道的不多。
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从这时起许泽也感觉到小黄似乎有所隐瞒，每次问到更深入的地方，就不肯说了。
过了一会儿，看他太无聊，小黄从外面抱着一堆竹简过来，说是最近收集的，是直接给他，还是放到书房去。
书房？
许泽有了愣神，让小黄把竹简拿过来。
小黄将竹简堆到石桌上。
许泽从中抽出一卷，展开一看，都是奇怪的文字，和蓝星的篆书类似。
问题是，许泽竟然认得，还很熟悉。
前世根本没机会接触和学习，唯一的解释就是穿越后才有的。
难道和前身有关？作为一个深度宅男，似乎也只有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和爱好。
一连看了几卷，开始有些生疏，但逐渐熟练起来，一口气所有闲书都看完了，许泽沉默半晌，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吃人！“
他用双指夹起一颗很像葡萄的水果，放进口中，有点酸，但是很对他的胃口。
他一向很喜欢吃酸的和脆的，酸的刺激，脆的爽口，在枯燥的日子里，算是给生活一点调剂。
只是他不知道，每次他叫小黄准备一些很酸的水果时，小黄都会感到很是疑惑，因为前身根本就不吃酸的。
但小黄聪明地没说什么，前身的行为一向怪异。
此时他卖力地摇着手中的扇子，额头上很快爬满了汗珠，闲着的手背一擦，拭去滚动的汗珠，只留下一点水迹。
全程手中的扇子一点不慢，面色如常。
晃神间，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掌心端着一串水果。
许泽混着哈欠的声音传来，”吃点吧，太多了也吃的嘴巴难受。“
小黄诧异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了。
这一个半月来，从前的少爷像是换了个人。以前的少爷虽然不如阳少爷性子爆裂，但也很是淡漠，对待下人都是一个样，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当然这也已经很好了，不像他和兄弟小厮们闲聊中听来的其他世家一样，那些世家少爷极难此后，动辄打骂，严重地甚至会被杖毙，不问缘由，只凭心情。
在江城，外人眼中的豪华大院，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横死。只不过扔尸体的，都是从后院的一道小门悄悄带出去处理，不会走前面大门，毕竟被粉饰得豪华阔气的门面，是不会允许被腥臭惨烈的尸体污染的。
向往豪华府院的人不会知道这些，或许有人知道，但相比外面的世道，这里面的生活总归是好些的，如果幸运地能遇到个好主人，那就更好了。
相比来说，许家已经好得多了。毕竟许家是个外来户，在江城也是近些年才打出了名声，且人口较少，不像那些世家人口众多，养出了许多声色犬马、祸害一方的家族子弟。
谁都相信自己是最幸运的，而不会是最倒霉的。小黄也是，他认为自己是足够幸运的那个，在进入这座豪华大院时，他就幻想过其中的生活，但差点就成为了被从后门丢出去的之一。
他最先跟的是许阳，许家最小的少爷，虽不如其他世家的少爷暴戾，但也是个爆裂性子，且从小浸泡药浴、熬炼肉身，年少气盛，管不住手，生气时被打骂过的下人不少。
但被打得濒死的不多。
小黄成了撞在枪口上的那个，当时几拳几脚下来，一口气没接上，躺着不动了，仆从嫌麻烦，险些将其从后门丢出去。
他也的确很幸运，被过路的许泽看中了，避免了被人扒了个干净、乃至被分食的命运。
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或许死的体面点都不行，如果出一点差错，最大可能是被乱棍打死，并从后门丢出去，然后被专门聚集在后门人迅速瓜分殆尽，然后被虎视眈眈的野狗群蜂拥而上，散去时只剩一堆血迹。
甚至连血迹也不会留，因为前面瓜分的人会留人下来，等待野狗分食干净，就上前来打扫，绝对打扫得比自己身上还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类人，通常也被叫“清道夫”。
他们因清道而得名，下手快、狠、准，熟练的抢了先跑，不熟练的抢的慢，就只能留下打扫。
为了不断掉财源，清道夫们会做好一切清洁，讨好负责专门清理的府差，即使丢出来前可能已经被扒掉一层皮。但他们需求不一样，总能捞到自己需要的，即使什么也没有，抢到那身衣服也不错，洗洗就能穿。
小黄曾经也在那里待过，那是他不愿回去的过去。但他总是会想起，记忆刻骨铭心，洗刷不掉。
许泽看到小黄接过水果，却捏在掌心，扇风的手没停下，只是相比慢了很多，头上的汗更多了。
许泽疑惑道：“小黄？”
小黄惊醒，讪笑地看了许泽一眼，没管汗水都滴到通红的鼻头上了，手上用力，再次把扇子呼呼地扇起来。
见许泽又躺回去，小黄悄悄呼了口气，看向几乎被捏扁的水果，吞了口唾沫，放进了嘴里。
水果一进入嘴中，汁水在牙齿间爆开，触碰到汁水的舌头、口腔顿时仿佛要痉挛起来。从没吃过这样水果的他，酸酸的感觉在刺激他的生理反应，他的心理却升起了一丝难以说明的满足。
复杂的体验让小黄的脸上几乎纠结了，汗水像在皲裂的大地上乱窜。
许泽没注意小黄，他吃腻了水果，就双手抱着后颈，看着天上的云发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许泽注意到，现在似乎是秋末了，天上云不多，所以视野极广，一眼就能看到的一些阁楼的围栏。
他突然心里一动，想出去看看，就侧过头问道：“出去看看怎么样？”
这样问，是因为他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所以问问小黄这个自己亲近的人，他应该能知道。
小黄正擦掉脸上的汗水，见自家少爷发问，慌忙答道：“可以……”
又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的事，补充道：“但是家主说过，最近最好不要外出。”
许泽道：“最近？”他的画外音是想打探以前的事，但不能说出口，只能略带暗示的说。
不负他的期待，小黄虽然疑惑，但还是回答道：“是的，现在不比以前，自从您发生了上此的事后，家主就叮嘱说您最好别外出了，
而且您以前都很少出去的。”
许泽没想到一时漏了马脚，连道：“这么久没出去，呆的人都快木了！”
没想到前身是个宅男，怪不得身体那么瘦弱。这段时间以来，泡着药浴，吃着药膳，伤倒是好了，他依旧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不过倒是不影响行动了。
说起来那天受的都是外伤，不算特别的严重，但放到前身的这个身体底子上，却俨然一副快濒死的样子。
小黄也没想其他，道：“想外出的话，要问过家主才行。”
许泽知道这里类似古代，家主的意见对下人来说是大过天的，就“嗯”了一下，让小黄去问了。
至于他，借口身体不舒服，懒得动弹，其实是不敢去。
小黄去的快，回来得也快，几乎是小跑回来的。
他跑到许泽身边，躬身道：“没见到家主，但是夫人说可以，不过需要带上护卫。”
许泽喃喃道：“夫人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摇头不去想那些。
“那就去把护卫带上吧。”
小黄点头应是，离去了，很快带了三个人回来，而许泽也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不过还是
时隔一个半月，许泽带着小黄以及三个护卫走出了堂皇的大门，向街上行去。
自己得到的记忆类似于一段简介，只是简要的概括了生平，以及人际关系，没有具体的画面记忆，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踏上街道的路，许泽才发现这是路面通体是黑色的，看不出纹路，就像是用整块的黑石铺就而成的。街道宽大，沿街都是店铺，但几乎没有小摊贩，街道铺门上也标了大大的文字序号，一路走去，竟然都是按顺序排过去的。
“古时候有这样的朝代吗？”许泽对历史不甚了解，不知道如何把眼前见到的与古代进行匹配。
他继续往前走，走出了宽敞的大街，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另外两道通往整齐干净的大街，自己脚下的这道也是，只有剩下的一道不同寻常。
一堵极高的墙隔着，墙上两个大口，像是门户，但没有门扇的阻挡，在那边是另外的道路。
抬目望去，前几米稍微正常些，都是些小摊贩，卖的都是些馒头、面条这些。越往里看去，摊贩逐渐稀少，都是些衣着或破旧或褴褛的人。
许泽只是稍加思量，脚步一转，跨进了截然不同的这一条街。
小黄本来是想着可能往右，或者往前走的，突然见自家少爷转了方向，有些错愕，刚想出声阻止。
这一耽搁，许泽已经走了几步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小黄似乎感受到自家少爷的坚定，没有再阻止，而是看了看身旁的三个护卫，自己小跑了几步，跑到许泽前面去了。
他知道这条街是通向哪里，他就是从那里来的，对他来说如同地狱。恍然间想起少爷似乎没去过那里，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哪里如同其他两条大道里精彩呢？
三个护卫立即跟上。
对他们而言，去哪里无所谓，信心除了来自身份，也来自自身的力量。他们虽不是傩师，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许泽往前走去，最靠近的摊贩们看到他以及身后的护卫，都脖颈一缩，低下头颅，不敢去看，等许泽们离开了，才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许泽发现，越往前走，摊贩就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同样衣着褴褛，但努力抬着头，笑得谄媚而麻木的女人们。
女人们看到他，吓得一抖，却没有低下头颅，尽管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笑得更加谄媚，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个别脸上有些脏块的女子，赶忙伸手擦拭，一下用力过度，人为的在原来苍白的脸上擦出了酡红。
许泽扫了几眼，没敢继续看她们。
再往前，隔着几步距离，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半打少年，都是男孩，大多跪坐在路边，面前放个破碗，似是在等待施舍。
有年龄更大些的孩子在围着一个少年拳打脚踢，嘴中骂着，不断撕扯着那个少年，似乎是想要抢少年紧抱在怀里的东西，间或落下重重的拳脚。
少年看着比围着的都小一圈，却死死的护住怀里的东西，被怎么打也不还手，不放手。
而围攻的少年中，也没有停手的迹象，都咬牙切齿，一副要往死里打的模样。
许泽看着，宽大的袖袍下捏紧了拳头，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办。
正犹豫着，一旁的小黄见少爷的目光放到了被打的少年上，也停下了脚步。
他目力极好，其实早就看见了。此时见少爷关注，就看向了少爷。
许泽此时正在犹豫，茫然间对上了小黄的眼睛。
许泽的目光平静，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眉间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除了晒太阳和睡觉，谁都不知道他在偷偷地练表情管理，此时已经能比较好地控制表情了。
许泽没说话，小黄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意思，但看到少年逐渐没了动静了，他咬咬牙，做了个决定。
只见他突然往街边迈了几步，低声喝道：“我家少爷到此，还敢喧哗吵闹！”
围攻的少年们听到喧哗，慌忙回头看，看到出声的小黄，以及站在街心的许泽一行人，尤其是后面三个护卫短衫盖不住的健硕身材，吓了一跳。
连忙停手，什么话也不敢说，齐齐朝着最近的一条巷道跑进去，很快没影儿了。
虽然他们不知这是那家的少爷，但想来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在外城底下阴暗处，他们仗着身体的优势，对比自己弱的人极尽欺辱，一旦对上比他们强得多的，或者许泽这样的家族子弟，那是话也不敢放一句的就跑。
这是他们的聪明之处，也是可悲的地方。
小黄暗暗吐了口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带头朝更远处走去。
许泽见状，虽不知道那少年生死如何，但也怕露了马脚，不符合前身的行为习惯，不好去问，跟着朝前走了。
他不知道，没走几步，少年就慢慢爬了起来，忍住全身的疼痛，从自己的口中吐出了一个馒头类似的东西，黑乎乎的，还粘着口水。
但少年却很高兴，急喘几下，慢慢恢复气息。如果没有小黄出声，他可能就要把馒头放入口中，假装吃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会放过自己。
当然他也不确定，或者会被恼羞成怒地乱拳打死，这样地情况并不少见。
但很幸运，他遇到贵人了。
少年瘸着腿，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巷道里。
小黄走了几步，顿住脚步，等许泽近了，低声问道：“少爷，您是要去哪里？”
许泽没法儿回答，只是道：“继续走吧，随便看看。”
继续往前。
一路上，许泽看到了很多铺一条草席、席地而睡的人，一动不动看着像死了一样，其中老人、青年和儿童都有，还有些妇女，在卖自己的孩子。
其中有些男人衣衫褴褛、袒胸露乳，坐在墙角，眼光阴翳地盯着街上的人，似乎在寻找猎物。即使看到许泽一行人，也比寻常人多看了几眼，才不甘地低下头。
许泽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很复杂，有贪婪也有恐惧，但是明显还是忌惮更多，有些蠢蠢欲动，却又紧紧压抑着。
直到夕阳冒出来，许泽才恍然发现，这条街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外城了，于是原路返回。
走得越远，看得越多，他越沉默，如鲠在喉。
走到那个少年那里时，少年已经走了，他不知道少年是否活着，只能希望他好运吧。
回到府院时，许泽仿若无意地问小黄：“知道那条街的名字吗？”
小黄回答：“人上街。”
这名字很怪异，原名其实不叫这个，只是普普通通一条街，但后来凡世家、贵胄、富商、官员等皆居于内城，外城则是贩夫、走卒、乞丐，还有无数盗贼、盗贼、劫犯、清道夫等人居于其中，无比复杂混乱。久而久之，这条通往内城的路就被人称为”人上路“了，所以更多是外城人的说法。
许泽并不知晓这些，继续问：“通向哪里？”
小黄说：“外城。”
外城。
这条街的前面，是外城；而后面，是内城。外城在南，内城在北，中间隔着一高墙，只有一路通行。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
而许府，就位于内外城的交界处，背靠外城，面朝内城。
自这日开始，许泽便没出去了，而是继续以往的日子，似乎那天的确是一时兴起。
过了几天，他才偶然问起小黄关于外城的事，至于内城，小黄知道的不多。
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从这时起许泽也感觉到小黄似乎有所隐瞒，每次问到更深入的地方，就不肯说了。
过了一会儿，看他太无聊，小黄从外面抱着一堆竹简过来，说是最近收集的，是直接给他，还是放到书房去。
书房？
许泽有了愣神，让小黄把竹简拿过来。
小黄将竹简堆到石桌上。
许泽从中抽出一卷，展开一看，都是奇怪的文字，和蓝星的篆书类似。
问题是，许泽竟然认得，还很熟悉。
前世根本没机会接触和学习，唯一的解释就是穿越后才有的。
难道和前身有关？作为一个深度宅男，似乎也只有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和爱好。
一连看了几卷，开始有些生疏，但逐渐熟练起来，一口气所有闲书都看完了，许泽沉默半晌，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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